2024-10-08 12:17:05 作者: 王朝柱

  九月末的黃土高原已是天高氣爽的深秋季節了!

  

  雖說中央決定單獨率紅一、三軍團北上,並在俄界會議上提出的口號是「打到陝北去,以游擊戰爭與蘇聯發生聯繫」,但是陝北的情況適不適合當作紅軍長征的落腳點,符不符合創建革命根據地的要求,毛澤東與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志的心裡都沒有準數。這時,毛澤東突然想起了陝甘支隊中還有一位陝北通——賈拓夫。為此,他請來賈拓夫與自己一邊同行,一邊介紹有關陝北的情況。

  賈拓夫的老家是陝西神木縣,可謂是地道的陝北人。他早在少年時代就接受革命的影響,於一九二六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一九二八年轉入中國共產黨。歷任共青團陝北特委代理書記、西安團市委書記,中共陝西省委委員、秘書長,中共漢中特委書記等職。一九三三年代表陝西省委到中央蘇區向中央匯報工作。一九三四年出席中華蘇維埃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會候補執行委員。同年參加長征,並任總政破壞部部長。他雖然離開陝西省已經兩年多了,但他畢竟是黃土高原養育的革命者啊!一聽他那一口純正的陝北腔,不僅毛澤東與周恩來對他所談的情況確信無疑,就連當地老百姓也從這鄉音中深信他是自己人。

  毛澤東為了減少部隊無謂的犧牲,自俄界起就一直隨前衛部隊行軍,親自了解、掌握有關情況,制定作戰部署。毛澤東率部離開哈達鋪之後,為了調動敵人,有意示形於東。然而,當敵人果真判斷陝甘支隊向東進攻天水,並層層設防之際,毛澤東又突然揮兵指向西北,偷渡渭河,然後再向陝北前進。

  九月二十六日拂曉,毛澤東來到渭河南岸,望著紅軍指戰員迎著蕭瑟的秋風,冒著頗有寒意的河水在徒涉渭河,心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但是,他很快又觸景生情,有意地問賈拓夫:

  「拓夫同志,這兒就是當年姜子牙八十釣渭濱的地方吧?」

  「傳說是這樣的,」賈拓夫深知毛澤東博古通今,故又補充說,「但歷史真實是怎樣的,我不清楚。」

  「歷史的真實是史學家的事,我們不去探究它。」毛澤東深沉地嘆了口氣,「但是,我們的黨中央,也真希望在今天的渭河之濱,有個願者上鉤的姜太公喲!」

  賈拓夫自然清楚毛澤東這番感慨的本意:那就是希望紅軍到達渭河之後,結束這種無準確目的地的長征。但是,賈拓夫再一品味毛澤東這句話更深層次的含義,頓時又想起了在哈達鋪獲悉陝北有紅軍的消息,並進而想到了他已久違的戰友劉志丹、謝子長等同志時的想法。因此,他有所感悟地說道:

  「主席,說不定當代的姜子牙——劉志丹,還有先期到達陝北的徐海東,正在渭河以北焦急地等著你這位當代的周文王的到來呢!」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毛澤東急忙擺手,遂又訂正道,「當代的周文王只能是我們的黨中央。」

  是日九時,陝甘支隊全部渡過渭河。由於這些身經百戰的指戰員不僅戰勝過湘江和烏江,而且還制服了洶湧澎湃的金沙江和大渡河,所以,對徒涉秋季少水的渭河感到是那樣的不過癮。

  翌日——九月二十七日,陝甘支隊先頭部隊進占了渭河以北三十里的榜羅鎮。就是在這座不大的村鎮小學中,毛澤東與周恩來、張聞天等又獲得了更多的「精神食糧」——大量的報紙和雜誌。他們從中不但獲知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我國華北地區的種種罪行,而且還知道了劉志丹等領導的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的存在,並在不久以前與徐海東領導的紅二十五軍會師,組成了紅十五軍團,極大地震驚了敵人。這樣,毛澤東與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志的心踏實了,認定陝北就是陝甘支隊的落腳地。為此,中央政治局在榜羅鎮舉行常委會議。雖然這次常委會議的記錄尚未發現,但從毛澤東於一個月後的講話中,我們仍然可以知道這次常委會議的內容及歷史地位:

  榜羅鎮會議(由政治局常委同志參加),改變了俄界會議的決定,因為那時得到了新的材料,知道陝北有這樣大的蘇區與紅軍,所以改變決定,在陝北保衛與擴大蘇區。在俄界會議上想在會合後,帶到接近蘇聯的地區去,那時,保衛與擴大陝北蘇區的觀念是沒有的,現我們自應批准榜羅鎮會議的改變,以陝北蘇區來領導全國革命。

  黨中央為了及時地向指戰員通報榜羅鎮會議的精神,同時也為了使廣大的指戰員明確地知道,陝北就是紅軍的落腳點,要「在陝北保衛和擴大蘇區」,並「以陝北蘇區來領導全國革命」,決定召開陝甘支隊連以上幹部大會。

  這時,周恩來的病基本上痊癒了。他考慮到陝甘支隊後續部隊進駐榜羅鎮的時候,由於被敵人的飛機發現了,曾招來了一場轟炸,時下,又要集合上千名連以上幹部召開大會,故提議應有安全保證措施。與毛澤東、彭德懷等商議之後,決定在第二天—— 一十八日清晨五點鐘,在一個空曠的曬麥場開會。

  毛澤東迎著黎明前的晨曦,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對連以上的幹部做當前形勢和任務的報告。他共講了五個問題:(一)日本侵略北方的嚴重性;(二)陝北根據地和紅軍的狀況;(三)北方可成為抗日新根據地的經濟、政治條件;(四)避免同國民黨軍隊作戰,迅速到陝北集中;(五)嚴格整頓紀律,充分注意群眾工作,宣傳我軍北上抗日的意義,注意擴充新戰士。最後,他號召陝甘支隊全體指戰員突破長征的最後關口——固原、平涼封鎖線,儘快同陝北的紅軍會合!

  筆者在此還需說及的是:就在紅十五軍團進行勞山戰役的十月一日,毛澤東隨陝甘支隊進占通渭縣城,在此稍許休息之後——恰在張學良為師長何立中喪命勞山而痛苦的時候,毛澤東率陝甘支隊撤離通渭,揮師東北,向著既定的目的地陝北高原疾進。在前進的路上,陝甘支隊數度遇到東北軍何柱國騎兵軍所部的襲擾。誠如聶榮臻所回憶的那樣:「我們在草地上打過騎兵,但有的部隊仍不知所措,如何打騎兵提到了教育日程。我們的部隊歷來是和兩條腿的敵人作戰,現在要和六條腿的敵人作戰。它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刀光閃閃,聲勢奪人,如何打法,確是一個新課題。林彪當時對這個戰術抓得很緊,部隊都學會了打騎兵歌。」十月七日,我陝甘支隊行至六盤山主峰山腳下的青山咀,完全進入了東北軍何柱國的騎兵軍所在地,而駐青山咀的是它的第七師第十三團兩個連。如不把它消滅,將會對我陝甘支隊構成很大的威脅。為此,毛澤東登上山頭,找一縱隊的領導研究打騎兵的事。

  這時,一縱隊司令林彪、政委聶榮臻、參謀長左權正站在山頭上,拿著望遠鏡向前方巡視。毛澤東接過望遠鏡向前方一看,這兩連騎兵「把馬鞍子卸在地下在那裡休息,根本不知道我們已經來到他們跟前」。毛澤東當即命令縱隊領導「把各個大隊的領導幹部都召集來,決定要消滅這股敵人。他親自命令一大隊和五大隊從兩側迂迴兜擊,四大隊從正面突擊。三個大隊像猛虎撲食似的撲下山去,把敵人解決了,繳獲了一百多匹馬。大家對打騎兵有信心了」。毛澤東望著那一百多匹膘肥體壯的戰馬,笑著對林彪、聶榮臻說:

  「怎麼樣?就用這一百多匹馬組建我們紅軍的騎兵吧!」

  就這樣,林彪、聶榮臻就用繳獲的馬匹裝備了縱隊的偵察連,紅軍也開始有自己的騎兵部隊了。第一任騎兵偵察連長是梁興初,副連長是劉雲彪。

  毛澤東就是懷著這樣特殊喜悅的心情,下令三軍翻越六盤山。當他健步登上海拔近三千米的六盤山主峰之後,放眼看去,高高的藍天,黃黃的大地,不禁想起了詩聖杜甫登泰山的名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當然,他意念中的這兩句名詩絕不是,或者說也不單單是指自然景觀。在他看來,積近二十幾年的革命求索,尤其是就要寫成古今中外戰史中的奇篇——長征,他自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這才是人生中最輝煌的巔峰,這才是革命者迎來的真正的「會當凌絕頂」喲!也就是在這特定的情感氛圍之中,當他再回顧自己以及古往今來的名家所創造的人生輝煌,以及所建樹的時代偉業的時候,他不僅會產生這樣的自豪,而且還會情不自禁地笑曰「一覽眾山小」啊!所以,這位歷經長征磨難的一代戰略大家,又進入了詩人那特有的境界……

  同樣是戰後登上的高山主峰,一個是年初的婁山關,一個是深秋的六盤山,由於心境不同,因此,大自然恩賜的不同景觀映入詩人的眼帘,又很自然地化作截然迥異的情潮;而這截然迥異的情潮在詩人的心中又必然孕育出不同的佳句名篇。當詩人的視野在鳥瞰山上山下獵獵紅旗迎風飄舞的時候,他不能不想到與蔣介石爭天下何時了結;當詩人的耳旁又傳來南去大雁的叫聲時,他不能不想到依然留在川康一帶的戰友何時北上,各種情潮在心湖中翻起波濤,於或痛苦、或喜悅之中產生了一代名篇——《清平樂.六盤山》。詩文如下:

  天高雲淡,

  望斷南飛雁。

  不到長城非好漢,

  屈指行程二萬。

  六盤山上高峰,

  紅旗漫捲西風。

  今日長纓在手,

  何時縛住蒼龍?

  有人說:「望斷南飛雁」一句,表達了詩人毛澤東對朱總司令的思念之情。不錯——但不完全。半個月前,也就是在哈達鋪整編過後,毛澤東在關帝廟向團以上的幹部做報告的時候,就曾深情地講過這樣一段話:

  「我們和同志們都惦念著還在四方面軍的朱總司令、劉伯承參謀長,我們也都惦念著四方面軍的同志們和五、九軍團的同志們,相信他們是贊成北上抗日這一正確方針的,總有一天他們會沿著我們北上的道路,穿過草地,北上陝甘,出臘子口與我們會合,站在抗日的最前線的,也許在明年這個時候。」

  毛澤東是天才的戰略預測家,「也許在明年這個時候」,後來得到了完全的應驗。

  由此可知,詩人「望斷南飛雁」這句名詩的真實含義是,「我們和同志們都惦念著還在四方面軍的朱總司令、劉伯承參謀長,我們也都惦念著四方面軍的同志們和五、九軍團的同志」。惦念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相信「他們會沿著我們北上的道路,穿過草地,北上陝甘,出臘子口與我們會合,站在抗日的最前線」。

  有人說:「不到長城非好漢」一句,是詩人用詩表示自己的革命決心。換言之,無論是張國燾分裂黨還是蔣介石繼續派重兵「進剿」,中國革命是一定要取得勝利的。再是詩人到達榜羅鎮之後,完全知道了日本正在策動華北自治(再過兩個月就爆發了震驚中外的「一二.九」愛國學生運動),詩人以此表示抗日到底的決心。對此,詩人未做自注。筆者認為二者皆有。

  另外,筆者認為,由於長城在中國人的理念中有兩個意思:一是防禦外敵的象徵,再是指北方。而在榜羅鎮會議上做出決定,到陝北去,「以陝北蘇區來領導全國革命」,第一個目的地選擇的就是長城腳下的吳起鎮。因此,「不到長城非好漢」這句詩,也的確含有一定到達吳起鎮的意思。

  有人說:「何時縛住蒼龍?」句中的蒼龍,是指日本帝國主義。對此,詩人自己做了如下詮釋:「蒼龍:蔣介石,不是日本人。因為當前全副精神要對付的是蔣不是日。」

  筆者認為,除去詩人自注的理由外,還有一個黨的路線問題詩人沒有說。當時,中共駐共產國際的代表團雖發表了《八一宣言》,但長征中的黨中央不知道。那時,蔣介石的既定國策是:「攘外必先安內,安內必先剿共」,所以不惜犧牲國力,派出重兵圍追堵截我突圍長征的紅軍。為此,我長征中的黨中央也就必然針鋒相對地提出「抗日必須反蔣」的口號,且在長征前曾得到共產國際的批准。所以,毛澤東認為在長征勝利結束之後,國內的主要矛盾是「縛住」蔣介石這條「蒼龍」。

  歷史竟然是這樣的巧合,或曰是有意在開蔣介石的玩笑,就在毛澤東站在六盤山主峰上,豪氣滿懷地高唱要縛住蔣介石這條「蒼龍」的時候,蔣氏就在這天——十月七日飛到了古都西安,為兵敗勞山的張學良撐腰打氣,並與張學良一道制定了「圍剿」毛澤東率領的陝甘支隊和新成立的紅十五軍團的作戰部署。然而,就在張學良於十月十日下《關於在洪德、悅樂以西地區消滅紅軍陝甘支隊的部署》的第三天——十月十三日,毛澤東就為陝甘支隊親自起草了《通過洪德城環縣時須做戰鬥準備》的電文,並指揮第一縱隊突破敵人封鎖線,於十月十六日到達木瓜城一帶宿營。關於陝甘支隊近日行動部署,毛澤東提出了《部隊爭取在吳起鎮金湯鎮集結休息》的意見:指示「二、三縱隊明日應向金湯鎮進」外,要求「如追敵停頓,我軍應在吳起鎮、金湯鎮集結休息一二天。查明保安、靖邊情形,然後分路襲取之,即在吳起鎮、保安、靖邊地域休息整理擴大;並徵集資材,解決冬衣問題,一面派蘇區取聯絡」。「現在每天走路不多,請令各部利用時間進行教育並盡力改善給養。」

  周恩來有著驚人的毅力和戰勝病魔的頑強決心,迨至陝甘支隊翻過六盤山以後,他就完全地告別了擔架,與殿後部隊的指戰員一起行軍了。他自從毛兒蓋會議病倒之後,右路軍過草地,與張國燾鬥爭,單獨率一、三軍團北上,突破臘子口……等長征中最難渡過的關口,他都未能親自參與指揮,心裡著實是不安的。但是,當他看見毛澤東得以展現處變不驚、隨機裁奪的統帥風範,並確保北上的紅軍闖過了來自張國燾的一個個暗礁,戰勝了蔣介石製造的一個個險灘,終於率陝甘支隊就要到達長征的目的地吳起鎮時,周恩來又打心裡感到由衷的高興。這就是周恩來的胸懷和品格!

  當周恩來接到毛澤東發給彭德懷的電文——陝甘支隊再過幾天就到達吳起鎮的消息後,他和殿後的指戰員們都禁不住地說道:勝利在望了!因此,他和指戰員們有說有笑,興高采烈地繼續走在前進的大道上。這時,不知是誰感慨地說道:

  「那些犧牲在長征路上的烈士要是還活著,同我們一起到陝北該有多好啊!」

  這句話勾起了同志們對往事的回憶,以及對犧牲在長征路上的戰友的追念,頓時,行軍隊伍中的歡聲笑語沒有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周恩來也很自然地收起了笑容,他極其沉痛地說:

  「是呀,我們是有許多優秀的同志倒在了長征途中,我們應當永遠記著他們!……但是,我們紅軍像經過了一場暴風驟雨的大樹一樣,雖然失去了一些枝葉,但保存下了樹身和樹根。懂嗎?保存下了樹身和樹根!」

  正當周恩來隨殿後部隊大踏步前進的時候,毛澤東於十月十九日給彭德懷發來電報,告之「一縱隊本日到吳起鎮」。並明確地電示:「吳起鎮已是蘇區邊境,此地以東即有紅軍政權,保安城聞有紅色部隊,但吳起鎮、金湯鎮之間之金佛坪有地主武裝百餘守堡,擬派隊消滅之。」「明日請彭(德懷)來吳起鎮商行動方針。」這一消息真是激動人心啊!陝甘支隊二、三縱隊的指戰員忘記了勞累,忘記了飢餓,也忘記了天寒衣單,甩開大步向著吳起鎮前進了!

  吳起鎮位於延安的西北方向,在古長城的南麓,處在陝、甘、寧、內蒙古四省的交界處。傳說這兒是春秋戰國時代的大軍事家吳起打敗秦國,封西河守的地方。後吳起在楚國被政敵亂箭射死之後,這裡的人民為紀念這位大軍事家,遂改地名為吳起鎮,並相沿至今。這兒是劉志丹鬧革命的地方,也是紅二十六軍活動的地區,毫不誇張地說:這裡的百姓無人不知劉志丹的大名!所以,當毛澤東率陝甘支隊一縱隊進入吳起鎮之後,看見窯洞的牆壁上寫著「擁護劉志丹」、「中國共產黨萬歲」等標語,當毛澤東看見在一間窯洞的門口掛著一塊工農民主政府的牌子的時候,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近似自語地說了一句:

  「啊!到家了……」

  但是,毛澤東率部進入吳起鎮不久,寧夏二馬(馬鴻逵、馬鴻賓)和毛炳文的騎兵就奉蔣介石、張學良之命尾追過來。而行軍掉隊的紅軍指戰員吃了他們不少虧。毛澤東認為,「讓敵人的騎兵一直跟進陝北,對我們很不利,總是被動。」為此,他電令彭德懷:明日「來吳起鎮商行動方針」。與此同時,他又找來一縱隊司令林彪、聶榮臻等交代:要想辦法打一下,要親自到前面去看看情況再下決心。

  翌日——十月二十日,彭德懷趕到吳起鎮,與毛澤東一道聽了林彪和聶榮臻的匯報。說:「我們應該出去。敵人騎兵也就是幾千人,別看他在馬上氣勢洶洶,真正打起來,他就不行了。他一定要下馬和我們作戰,還要招呼馬匹,戰鬥力就會下降。」接著,他們又一道研究了具體的戰勝騎兵的方案。為說明這一戰役的特殊意義,毛澤東明確指出:「後面的敵人是條討厭的『尾巴』,一定要把這條尾巴斬斷在根據地的門外,不要把敵人帶進根據地。」最後,毛澤東下達了命令:

  「明天——也就是十月二十一日早晨出擊,堅決打好這一仗,作為與陝北紅軍會師的見面禮!」

  自俄界會議之後,彭德懷基本上是負責殿後的任務。因此,他請戰說:

  「主席,這到了陝北蘇區的第一仗就由我來指揮吧!」

  「好!」毛澤東緊緊握住彭德懷的手,「我等著你們的勝利消息!」

  彭德懷親率陝甘支隊的一、二縱隊,向敵人的騎兵發起了突然攻擊,打得敵人損兵折馬,大敗而去。對此,聶榮臻做過如下扼要的記述:

  十月二十一日,二縱隊在左翼,一縱隊在正面,向正迂迴吳旗(起)鎮西北部的敵三十五師騎兵團的兩千多騎兵出擊,果然,我們出擊不久,敵人就垮了。隨後,我們在楊城子以西,在齊橋、李新莊間,分別狙擊敵三十二師和三十六師的兩個騎兵團,又將敵人擊潰。敵人這次垮了以後,一段時間再沒有敢來侵犯。我們將先後俘獲的敵人的馬術教官、獸醫以及會釘馬掌馬鞍具的工人都補充了我們的騎兵部隊,我們的騎兵連就更充實了。

  毛澤東收到擊潰敵人騎兵,並獲得重大勝利的消息後,真是興奮極了!這不僅實現了他的「砍尾巴」的戰略設想,而且還為剛剛到了「家」的紅軍創造了休養整頓的空間。不知何故,他的思路又漸漸地集中到彭德懷的身上來:他想起了在最危難的時刻,是彭德懷秘密派了一個團保護他,並提出了「扣人質」的建議;當他決定單獨率一、三軍團北上的時候,彭德懷不僅贊成,而且還提前編了密碼,溝通了中央與一軍團的聯繫。雖說自臘子口戰役到此次打騎兵的部署,都是他毛澤東隨先頭部隊親自製定的作戰方案,但也無不滲透著彭德懷的心血。俗話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患難見人心啊!彭德懷的心是忠於黨的,在關鍵時刻是站在他毛澤東一邊的。因此,他受著一種極其特殊情感的支配,揮毫寫下了一首六言詩:

  山高路遠坑深,

  大軍縱橫馳奔。

  誰敢橫刀立馬?

  唯我彭大將軍!

  彭德懷率部得勝回到吳起鎮之後,毛澤東便以這首六言詩相贈。彭德懷見此詩作之後,第一感覺是:「承毛澤東同志給以誇獎。」當他讀過這首詩後,遂又把「最後一句改為『唯我英勇紅軍』,將原詩退給毛主席了」。原因是,他「從這詩中也可以看出,不僅沒有什麼隔閡,還表現了相互信賴」。這對他而言就足夠了!至於彭德懷為什麼把主席的詩作「唯我彭大將軍」改為「唯我英勇紅軍」,並退給毛主席,這是彭德懷的品格使然。這正如毛澤東寫這首六言詩相贈的初衷一樣,的確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接著,毛澤東又會見了陝北地方領導人龔逢春等同志,詳細地了解了陝北革命根據地的情況,以及劉志丹等率領的紅二十六軍、紅二十七軍與徐海東的紅二十五軍會師後組建紅十五軍團的經過,他們為粉碎敵人對陝北紅軍的第三次「圍剿」,移師延安以南並取得勞山戰役勝利情況。與此同時,毛澤東也獲悉省委保衛局逮捕了許多黨內、軍內的領導人,其中包括劉志丹等同志。毛澤東聽後與周恩來、張聞天等議定:命令省委保衛局「刀下留人,停止捕人」。接著,又派出賈拓夫、李維漢攜帶電台,作為先遣隊南下尋找陝北紅軍和劉志丹。

  雖說毛澤東率部進入吳起鎮的那天——十月十九日,被正式定為中央紅軍結束長征的日子,但是,直到他全部了解了陝北紅軍及陝北革命根據地情況之後,懸在他心中的千斤重石才真的落了地。在常人難以想像的興奮中,難以入眠的毛澤東走出了他居住的窯洞。迎著塞外刺骨的朔風,他禁不住仰視著那深邃莫測的夜空,看著那一顆顆明亮的星星……他的思緒漸漸地又回到了過去,想起了去年十月十八日,他懷著愴然的心情離開江西於都的情況,想起了血戰湘江的悲壯場面,想起了翻越老山界後作《十六字令》的心境……當他想到自己率部攻占婁山關,站在瀰漫著戰爭硝煙的山巔,對著蒼天大地發出豪言壯語「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的時候,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方才明白詩人的豪情並不能戰勝強敵和自然的困難,才從中真正領悟了人生的真諦!而今,當他以政治家和軍事家那現實的視角想到「萬里長征,千迴百折,順利少於困難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鬱的。過了岷山,豁然開朗,轉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時,他又以詩人的情懷認為:敵人數十萬大軍圍追堵截,綿延千里的雪山和荒無人煙的草地,張國燾恃強分裂紅軍的陰謀……都變成了紅軍造就偉大的英雄業績的條件。於是,詩人毛澤東這非同常人的思潮,化作了不朽的詩篇——《七律.長征》。詩文如下:

  紅軍不怕遠征難,

  萬水千山只等閒。

  五嶺逶迤騰細浪。

  烏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雲崖暖,

  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軍過後盡開顏。

  然而,毛澤東之所以有這樣樂觀、浪漫的偉大胸懷,除去他那非同常人的氣質之外,更為重要的是:長征不僅造就了古今中外戰爭史上的奇蹟,而且還為未來締造新中國鍛造了一支骨幹隊伍。另外,在詩人的眼裡,長征又是中國革命選擇領袖——自己逐漸被認識、入選的過程。因此,當他以無可爭議的紅軍軍事統帥的地位屹立黃土高原,再回首長征前夕被排擠的往事時,似乎「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的詩句,也不能完全傾吐詩人那澎湃的心潮!詩人在吟誦《七律.長征》的同時,又創作了著名的《念奴嬌.崑崙》。詩人在這首詞中,不僅延伸了《七律.長征》那樂觀、浪漫的偉大情懷,而且還以主宰者的氣魄唱出了「而今我謂崑崙」的詩句。接著,詩人又以神話巨人的姿態唱道:「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他為了實現無產階級解放全人類的偉大抱負,遂又喝令「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

  如果說《七律.長征》是毛澤東以詩人的情懷讚美了紅軍走過的萬里長征,那麼《念奴嬌.崑崙》則是毛澤東以詩人的口氣道出了他,以及無產階級的偉大的革命理想!

  毛澤東終於又由詩人還原為政治家。當他考慮陝甘支隊是在吳起鎮立足,還是應該南下與紅十五軍團會師共同開創新的革命根據地的時候,又決定了立刻移師南下的戰略方針。為此,他決定明日——十月二十二日,在吳起鎮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正式提出這一戰略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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