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21:39:10 作者: 王朝柱

  衡陽為湘南重鎮,因地理位置十分險要,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另外,由于衡陽位處湘、粵、桂三省的交通要道,因而又是近代新舊軍閥爭奪的地方。

  而今,何鍵又受命在衡陽組建追剿軍總司令部。

  何鍵,字芸樵,於一八八七年生於湖南醴陵縣何家屋。早歲在家鄉讀書,後為追逐功名投軍,到他二十九歲——即一九一六年才在保定軍校畢業,回鄉在趙恆惕陸軍第一師見習。後追隨唐生智,官運亨通,由營長、團長而升至旅長。待到一九二六年夏,唐生智率部加入國民革命軍序列時,他已升任第八軍第二師師長。那時,他也是從衡陽誓師北上,任北伐軍左翼,協助第四、七軍克長沙、岳州、漢陽。應當說及的,是他首先率部進入漢陽,撫敵之背。不久,即升任第三十五軍軍長,參與了出兵河南與所謂東征討蔣,旋任安徽省主席。不久,唐生智為李宗仁所敗,何回湖南發展。從此,他追隨蔣介石在湘、贛兩省從事「剿共」,並深得蔣氏信賴,成為湘境政壇、軍界的領袖人物。紅六軍團突圍西征之後,他生怕紅軍深入湖南腹地,威脅他的統治,故傾其全力尾追,終將紅六軍團送往湘黔交界處的大山中。當蔣介石發布他為追剿軍總司令的時候,他的司令部仍設在長沙。為向蔣氏表忠心,或曰向蔣顯示他的戰略才幹,他連夜召開會議,並於十三日清晨擬出一份洋洋數千言的《剿匪軍追剿總司令部追剿計劃》,並以密碼急電發往南昌行營。

  何鍵清楚自己這個追剿總司令的位置:他雖然得到蔣介石的青睞,但又不像薛岳、周渾元那樣是蔣氏軍事集團中的嫡系大將;蔣氏雖然視他為地方大吏,但又不同於粵系的陳濟棠和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因此,他在奉命把追剿總司令部遷往衡陽的同時,必須協調好與各方面,尤其是和蔣氏嫡系大將且又任他的前敵總指揮的薛岳的關係。為此,他一俟到達衡陽,即給薛岳發了如下這通客氣的電報:

  歡迎北路軍第六路軍入湘,戮力同心,共矢有我無敵之決心。

  但是,薛岳正如蔣介石所估計的那樣:不買何鍵的帳。

  薛岳收到蔣介石的任命之後,他認為自己親率中央軍九師之眾入湘,還要受制於何鍵,真是窩囊之極!他憑著所謂的軍人的火氣電告陳誠,以示不滿。

  陳誠是一位富有政治眼光的戰將,因而他看問題的角度與薛岳大不相同,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雖然沒有參與南昌行營會議,但他完全明白蔣介石如此安排的用意。他收到薛岳的不滿電文之後,暗自笑了笑,似乎是在說:「薛伯陵啊薛伯陵,看來你永遠就是一員戰將了!」他為了保全並發展自己在軍中的派系,立即「復電安慰,認為薛率中央軍入湘,又以前敵總名義兼任指揮湘省第四路軍各師,『將來越境追殲有利於國家大局』」。

  薛岳收到陳誠電報的同時,又收到了何鍵上述那通客氣的電文,他讀罷之後,不無鄙夷地笑了笑,似乎是在說:「我諒你也不敢擺總司令的架子!」但是,當他收到蔣介石命他趕赴衡陽,與何鍵策定軍事計劃的電令之後,他一方面不敢抗命不從,另一方面又通過給陳誠、顧祝同等發電,讓蔣介石知道他是為蔣屈尊就職的。與此同時,他以無比自傲的心態驅車前往衡陽,想會會這位湘籍的地頭蛇何鍵,看看他在軍事上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何鍵遵命趕到衡陽,尚未把追剿總司令部組建完畢,他就又收到南昌行營於十四日以蔣介石名義發來的這則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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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匪已竄過一、二兩線(即第一、二道封鎖線),今後倘再不幸竄過第三線,則撲滅更難,遺(貽)害國家不堪設想。希芸樵兄督飭兩李(即李雲傑、李韞珩)各部及軍隊、民團,並會同粵、桂兩軍,妥為部署,分別嚴密追堵,務殲滅竄匪於湘水以東;尤其注意勿使迂迴粵、桂,剿辦更難。並須粵、桂兩軍嚴密防堵南竄,且壓迫於郴水以北地區聚而殲之,最為有利。又亟須設計遲滯匪之行動。

  何鍵認真地研究了這則電令,正當他準備分別下令實施之際,中央紅軍於翌日——十五日全部從郴(縣)宜(章)間通過了國民黨軍設置的第三道封鎖線。也就是說,蔣介石在上述電令中所最擔心的問題——「倘再不幸竄過第三線」已經變成了現實。因此,他不得不向蔣氏陳情,更定其部署。他在電令薛岳、周渾元、劉建緒等人火速來衡陽的同時,又以追剿總司令的名義下達了更定部署的命令。其中特別電示薛岳:「薛總指揮所部與陶、成、章各師及李覺所部,均仍遵元亥電令辦理。」

  薛岳收到何鍵的電令之後,以十分不愉快的心情趕到衡陽,拜會新的頂頭上司何鍵。官樣文章做過之後,遂與先期趕到的各軍軍長劉建緒、吳奇偉、周渾元、李雲傑、李韞珩等及各路軍參謀長會商「追剿」紅軍的計劃。按照程序,何鍵起身宣讀有關南昌行營的指示,向蔣氏的嫡系將領薛岳、周渾元等做個姿態:我何鍵是忠誠於蔣委員長的。接著,由作戰參謀報告敵情。而作戰參謀例行公事似的照本宣科,大意謂:「據南昌行營及南路軍戰報與沿途作戰所得資料估計,紅軍西進番號有一、三、五、八、九等五個軍團由朱德、毛澤東親自率領;正規紅軍與地方部隊、民夫等通過余漢謀防線時,人數當在十萬以上。唯沿途被截追於粵、贛邊及粵、湘邊損耗很大。據湘南民團指揮胡鳳璋及汝城縣陶縣長報告:紅軍通過文明司時,實有人數約六七萬人(內民夫很多)。」這就是當時何鍵所能搜集到的全部「敵情」。

  從上述材料可知:上至南昌行營的主帥蔣介石,下到所謂追剿軍總司令何鍵,均不知毛澤東早已被剝奪了軍事指揮權。足見得對「敵情」掌握得是何等的不準確。再接下來,就輪到何鍵主持所謂的會商會議了。他十分客氣地說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下邊,請前敵薛總指揮先談談對敵情的判斷,然後我們再落實委座的指示。」

  薛岳是一位典型的職業將軍,他的一切出發點就是打勝仗,並以此在蔣介石面前邀功請賞,得到軍人那特有的滿足。因此,他對分析軍情、制定作戰方案等是非常看重的。可以想見,他對何鍵所準備的上述「敵情」判斷是很不滿意的。然而,他這時對紅軍戰略轉移的實情也知之不多,說不出語驚四座的「敵情」來。況且,他深知即將開始的湘江會戰是何等的重要,萬一由他提供的「敵情」不確而招致失敗,他也吃罪不起。可是,他的性格決定了他在首次會商會議上不甘寂寞,一定要說出比總司令何鍵高明的見解,並以此宣洩他位在何鍵之下的不滿。當他聽到何鍵有意點了他的名字之後,便肅然起身,緩緩地巡視了一遍與會者的表情,使得他那本來就威嚴的神態越發顯得有點可畏了。接著,他方說道:

  「軍人最可貴的品格就是說實話,尤其是在大戰將即的前夕,就更需忌說虛話和廢話。時下,我們對流竄到湘南共匪的實情都知之甚少,但他們西竄的兵力絕不會比在贛南、閩西時強。因此,我想根據我在江西近一年剿共的經驗,向諸位將領談談他們諸軍團的實力,或許更有所助益。」

  何鍵聽後感到是那樣的刺耳,真想和他當眾理論他準備的「敵情判斷」有哪一處是虛話與廢話。但是,當他想到對薛岳這樣不懂政治,且又仗勢欺人的軍人只能以柔克剛之後,遂又把猝起的怒氣壓在心底,故作笑態地說道:

  「薛總指揮說得好,下邊請他實打實地講一講他所了解的共匪實情,為諸位提供可靠的參數。」

  薛岳一聽何鍵這短短的講話中,竟然用了三個「實」字,心裡更是覺得不是個滋味。但是,當他一看何鍵那做出來的親善表情,禁不住地暗自罵了一句:「老謀深算的傢伙!」他轉念又一想,自己也應有政治家的風度,遂又講了如下這段又臭又長、且史有所記的話語:

  「紅一軍團林彪部系朱、毛起家的嫡系部隊,一九二七年冬至一九二九年,曾在湘、贛邊活動,戰力最強,善於機動與突擊,所轄第一、二兩師曾在延壽與粵軍李漢魂部發生遭遇戰,頗有傷亡。林彪是黃埔四期生,湖北人,當時年僅二十多歲。紅三軍團彭德懷部(轄第四、五、六師)非嫡系紅軍,一九二八年彭在湘軍當團長,於平江起義,所部在湘、贛邊擴充後,在江西、福建方面作戰也尚能打硬仗;據說該軍團有不少湘軍舊軍官,並具有一定獨立性,在紅軍中僅次於紅一軍團;彭出身湖南講武堂,作戰驍勇沉著。紅五軍團董振堂部,所轄第十三師、三十四師,在江西作戰時期表現有頑強的防禦力;該軍團多北方各省士兵,董振堂原是第二十六軍孫連仲部旅長,後在寧都起義;該軍成分不純,突圍以來一向打後衛;如發現此番號應加以猛擊。紅八軍團軍團長不詳,在江西圍剿時沒有發現此番號,當然是新組建部隊,戰鬥力不會強;突圍幾次出現在側翼,可能是牽制掩護軍團。紅九軍團羅炳輝部,羅為雲南人,出身雲南講武堂,原在朱培德的滇軍第三軍當過營長,一九二八至一九二九年間在江西吉安率民團起義;該軍團有一定機動能力,比諸紅一、三軍團較差,突圍以來多任側翼掩護。查紅軍總部及共產黨中央確隨紅一軍團之後行動……據飛機偵察,紅軍行動遲緩,遠非江西時期可比。」

  薛岳講到此有意停頓了一下,看看與會者的表情,遂又操著不容置疑的口氣,作了如下判斷:

  「敵軍企圖從湖南西北入湘西與賀龍合股,公算不大;徘徊於粵邊之連縣、桂邊賀富地區遲遲不動,南入粵桂,生存不易,因之公算也小。全面觀察,企圖西行,強渡湘江入桂轉黔。步蕭克故伎可能性大。為此,追剿軍按照行營指示,利用湘江地障加以追堵是刻不容緩的措施。」

  薛岳的長篇講話雖無多少新意,但在其他與會的將領來看,卻有咄咄逼人之勢,不敢小視這位來自「天子」腳下的前敵總指揮。因此,大家聽後多給予虛意的吹捧。何鍵作為總司令,似可說得比薛岳還要詳盡些,但是他積多年之經驗,作為主將以多聽為上,最後再綜合平衡,結而論之。故一俟薛岳發言結束,便採取哄著薛岳高興的語氣說道:

  「薛總指揮為我們做了一個實實在在的發言,我聽後很是受啟發,如果諸位沒有不同的意見,那我們就根據薛總指揮對敵情的判斷,一塊議商追堵作戰方針。」

  「可以!」與會者相繼答說。

  很快就議出了利用湘江地障進行追堵的方針:「共軍西竄,沿蕭克舊路強渡湘江入桂黔的企圖日趨明顯,追剿軍基於行營指示,利用湘江地障,一面猛追,一面猛堵,以強有力之一部,協同廣西友軍扼守全州迄灌陽以北四關,並沿湘江布防堵截,主力銜尾追擊,並先占道縣;另以一部機動於祁陽、零陵、全州間作為戰略預備,以防共軍取道零陵北進;俟在湘江將其擊破後,加以追剿。」

  是日夜,何鍵和薛岳根據與會將領會商的作戰方針,又決定了如下追剿軍作戰要領:「如紅軍全力渡湘江西上,即照原定方針,湘江沿岸堵擊兵團,協同地方軍隊進行堵截,遲滯紅軍行動,使尾隨部隊追殲;如紅軍在道縣附近向南竄入桂境賀(縣)富(川)地區時,追擊兵團進行窮追,配合富川堵擊的地方軍隊共同行動;如紅軍不經道縣由寧遠北經零陵,向東安西北進拱江,企圖與湘西蕭(克)、賀(龍)會合,即將原堵擊兵團與機動兵團,進行東西截擊。」

  最後,何鍵與薛岳議出作戰序列、作戰任務與部署之後,擬成文字,電告南昌行營,請蔣介石恩准。

  翌日——十七日,蔣介石可能是最為擔心中央紅軍強渡湘江成功,沿蕭克轉移路線西進,竟然發來了「關於湘水以西地區會剿計劃大綱」,何鍵與薛岳讀後更加明確了蔣介石的戰略意圖:那就是務必把中央紅軍消滅在湘江一帶。但是,當何、薛研讀了蔣介石欽定的指導要領之後,感到桂軍是此役勝負的關鍵。為此,薛岳直言相諫:

  「何總司令,我以為你應派出得力大員,與桂系主將白健生面商,以取他日協同作戰之利。」

  其實,何鍵早有安排,則順水推舟地說道:

  「好!派劉建緒將軍前往如何?」

  「好,好!」

  劉建緒,字恢先,於一八九二年生於湖南醴陵縣青安鋪山背沖。早年在家鄉讀書,後投筆從戎,考入保定軍官學校第三期炮科,與何鍵為同期同學。保定軍校畢業之後,分配回湘,從此他供職湘軍之中。由於何鍵官運亨通,他也緊隨其後水漲船高。待到紅六軍團突圍西征之時,他已升任第一縱隊司令兼何鍵為總司令的參謀長。不久,中央紅軍被迫進行戰略轉移,他為堵截紅軍西進,在湖南有關地區實行堅守碉堡、清查戶口、集中糧食、處理食鹽等「堅壁清野」的政策。蔣介石委任何鍵為追剿總司令的同時,他出任追剿軍第一軍團總指揮,奉命扼守湘江北岸。由於地緣的關係,他與桂系三巨頭李宗仁、白崇禧、黃旭初相處都不錯。因此,當何鍵受任追剿總司令後,何就決定派劉建緒出使桂系,與白崇禧面商「追剿」紅軍大計。

  白崇禧,字健生,坐桂系第二把交椅。自然,他也是我國近代有名的軍事家。由於他機智多謀,善用奇兵,人送綽號「小諸葛」。北伐之時,他曾受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副總參謀長代參謀總長之職,佐助總司令蔣介石立下赫赫戰功。後與蔣反目,策動第一次蔣桂之戰、參加反蔣的中原大戰等,均以失敗而告終。但他與李宗仁等憑藉地利之便,依然保持著桂系相對的獨立性。

  一九三四年春天,南天王陳濟棠為自身利益,曾主動邀請白崇禧來粵,共商防蔣、防共大計。白崇禧到粵之後遂做贛南行,前後走了近一個月。返穗後以戰略家的目光提出:「蔣介石採納了德國軍事顧問的意見,對共產黨採取了公路碉堡政策,使共產黨的根據地逐步縮小。這一戰略戰術,有了顯著的效果。如果共產黨繼續留在江西,將會遭到防地越縮越窄的失敗危險;如果要求生路,必須突圍。至於共產黨突圍的方向,這是個關鍵問題。從地形判斷,以走湖南和廣東的可能較大。由南康、新城一帶可入湘南;由古陂、版石一帶可入粵北……至於共產黨突圍的時機,我估計在秋冬之間。那時正是農民收穫季節,可以解決糧食問題。否則千里攜糧,為兵家所忌。」

  實事求是地說,白崇禧的判斷是準確的。

  是年八月,當白崇禧獲悉「蕭克部紅軍由湘南經桂北、湘西入黔時,就判斷江西紅軍會轉移根據地」。當他「預感到共軍將來全部西移,屆時廣西就會受不了」。遂藉口「廣西兵力單薄,要求把原先調往江西南部協助『圍剿』紅軍的王贊斌師調回廣西」。對此,他曾得意地說過這樣的話:「這著棋算走對了,不那麼樣做的話,第四十四師(即王贊斌師)就回不來了。」

  中央紅軍進行戰略轉移之後,蔣介石一再電令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竭力防堵,李、白為此惴惴不安,共商大計。在李宗仁看來:「共軍入湘之後,按當時情勢,中央軍本可利用粵漢鐵路和湘江,水陸兩路南下,截擊共軍,使其首尾不能相顧。而蔣先生卻屯兵湘北,任共軍西行,然後中央軍緩緩南下,迫使共軍入桂……期待我和共軍互斗兩敗俱傷之後,中央軍可有藉口入占廣西,居心極為陰險。」他們為了防蔣、防共入桂,除去預做軍事準備之外,急調時在上海的劉斐速來廣西議事。

  劉斐,字為章,於一八九八年生於湖南醴陵縣潭灣村一個農民家庭。後白崇禧率部入湘,大病於醴陵,經劉斐岳父診治化險為夷。劉也因此而得識於白崇禧,並與桂繫結下了不解之緣。劉斐善謀,深得白崇禧青睞。白為培養劉斐,先送他去江西講武堂習軍,畢業後又有意留他在身邊參與軍機大事。結果,劉在長年的戰爭中變成了桂系的智多星。北伐大軍抵定武漢三鎮不久,白崇禧又親自選定劉斐等四人前往日本學習軍事。一九三○年,劉斐以優異的成績從陸軍步兵專門學校畢業,因冠全校畢業生之首,被擢送陸軍大學繼續深造四年。一九三四年九月,劉斐由日本陸軍大學畢業回國,權且旅居上海,「本想在五方雜處的上海住些時,以便了解各方面的情況」。但他突然接到了白崇禧要他急赴廣西的電文。他立即打點行囊由滬返桂。白崇禧見到他以後,非常高興地說:

  「你來得正好。現在廣西處在共軍泰山壓頂的形勢之下,老蔣再三來電,要廣西和湖南竭力堵截,務須把共軍徹底殲滅於湖南、桂北地區,免貽後患。廣西兵力單薄,形勢險惡,任務非常艱巨,你是陸軍大學畢業的,要來顯兩手才行呀!我明天到桂北前線去,請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白崇禧是劉斐的恩人,他一聽白的話,二話沒說,「連行裝都來不及換,還穿著西裝,也沒有什麼名義」,就同白一路出發了。開始,白講劉聽;繼之是他們二人邊行邊議,一塊討論既防共又防蔣的堵截方案。一次,白崇禧向劉斐如實地講了桂系兵力部署之後,他憂心忡忡地說:

  「現在共軍號稱十萬,雖說是被老蔣打敗了,但……」

  劉斐看著白崇禧久久不語的表情,知是有難言之苦。他雖然回到了廣西,但仍未完全進入情況,故接著白崇禧的話說道:

  「牛雖瘠而臥於豚上,對廣西來說是會被它壓垮的,何況老蔣的部隊又跟在後面。」

  「是呀,是呀!」白崇禧立即又來了情緒,「老蔣對廣西是不懷好意的,你看我們這個仗怎麼個打法?」

  「的確是一個難題,輸不得,贏也贏不得。」

  「是呀,我們十八個團,若打輸了,共軍進廣西,老蔣說,『我來替你剿』,廣西就是老蔣的了。」

  「即使打贏了,共軍覆滅,廣西已疲憊不堪,蔣介石說,我來替你善後,叫黃季寬回廣西,把你們調到中央掛個空名義吃飯,你們就只好捲鋪蓋走路。」

  白崇禧與劉斐在桂北通過實地考察,確定了對紅軍作戰的總方針:「送客」。在形式上做出堵擊模樣,實際上是保全桂軍實力,既要阻止紅軍深入廣西腹地,又要避免蔣介石的中央軍乘機跟蹤入境的雙重危險。在具體的做法上,由於白、劉判斷中央紅軍企圖轉移到川、滇、黔山地重建根據地,故應開放一條西進的道路,做到不攔頭,不斷腰,只擊尾,專從紅軍後衛部隊做文章,以送客早走,並敷衍蔣介石。

  由於桂北地區沒有一處不是崇山峻岭,峰巒重疊,其中龍虎關更為險要,僅有隘路一條,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劉斐站在龍虎關東口的高地上,展望關外形勢,遂向白崇禧建議:

  「在這樣的地形,有一個堅強的團守住龍虎關是夠了的。這裡是我們關門拒客的唯一要點,也是我們對北、東、南三面作戰的樞軸。我們必須固守,將主力總預備隊控制在這裡,使共軍只能從永安關以北的地區往西走。但也可以設想:共軍號稱十萬,在老蔣從東北面乘勝猛追的壓迫下,如果我們在龍虎關一堵,後面追兵又急,則有被迫向南……乘虛進入廣西腹地的可能。因此必須以桂東各縣民團預先固守撫河沿線大小渡口,阻敵渡河西移,主力以龍虎關為軸由撫河東岸向南側擊,壓迫共軍於桂東粵北而殲滅之。總而言之,就是主力部隊控制在龍虎關附近的恭城地區,機動策應三方面的作戰,以有限的兵力,達到確保共軍不致進入廣西腹地的目的。」

  白崇禧邊聽邊思忖劉斐提出的作戰指導方案,最後,他果斷地做了結論:

  「很對,很對!文章就這樣做吧!且先把計劃定下來。」

  恰在這時,白崇禧接到劉建緒奉命南來面商湘江會戰事宜的電報,白唯恐劉斐剛由日本回國,不了解蔣桂之間面和心不和的實情,有意提醒:

  「見到劉恢先(建緒)時,千萬不能把我們這一套完全告訴他。只說我們根據共軍西行企圖和對中央紅軍銜尾追擊的情況,我們準備固守龍虎關,並在灌陽、興安間占領側面陣地,相機向北出擊,希望湘軍由北向南攻擊,共同配合中央軍的追擊,務求在全州、興安間的湘江東岸地區,包圍共軍而殲滅之就夠了。」

  對此,劉斐也是心中有數的。他點頭稱是之後,又引而不發地說了一句:

  「其實,何鍵老兄又何嘗不是採取拒蔣、防共的策略呢?」

  「簡而言之,不要把話說白,做到心照不宣。」白崇禧再次提醒劉斐。

  白崇禧偕劉斐驅車趕到全州,與南來的劉建緒會商了一天,雙方同意遵照中央意旨,準備在興安、全州、灌陽的湘江東岸地區會戰,桂軍由南而北,湘軍由北而南,共同配合中央軍之追擊協同殲滅紅軍的作戰要旨。雙方交換了有關具體協調的通訊聯絡事宜等,即各自返回陣地指揮。

  與此同時,薛岳與何鍵在衡陽相處不睦,其中薛岳以「天子」重臣自居,不把何鍵放在眼裡。事甚急迫,雙方誰也不敢承擔湘江一戰的責任,遂通過不同的渠道反映到南昌行營。蔣介石清楚事由薛岳引起,故親函薛岳,指示機宜,大意謂:

  一、朱、毛擾湘南逐日繼續西進,有沿今秋蕭克竄道入黔與賀龍合股之公算大。近日在粵桂邊之竄擾應是佯動,圖粵圖桂公算小;

  二、弟入湘佐芸樵任前敵,實乃肩負追剿重責,望善體斯意,與何通力合作,謙虛為懷,俾在戰略上統率前線部隊,摒棄境域觀念,越境長追。如情況變化,進入粵桂境內與友軍相處,尤要慎重,以顧大局;

  三、西南諸省久罹軍閥魚肉人民之苦。此次中央軍西進,一面敉平匪患,一面結束軍閥割據。中央軍所至,即傳播中央救民德意,同時也宣揚三民主義之精神。

  蔣介石唯恐薛岳仍然不能完全悉知自己的用意,遂又屢屢電示。現綜合起來,要旨如下:

  一、赤匪此次西竄,雖號稱十萬,據空軍毛指揮官(邦初)偵察報告,匪軍分幾路前進,隊伍很亂,且民夫甚多,確是傾巢西竄,輜重甚長,行動維艱。據陳總司令伯南電告,匪軍……迭經阻擊,潰散不少。據俘供:一、三軍團在前,五軍團在後,朱、毛確在軍中。殲滅此股,關係國家成敗,應特加注意,倍加奮勇;

  二、過去赤匪盤踞贛南、閩西,純靠根據地以生存。今遠離赤化區域。長途跋涉,加以粵、湘、桂邊民性強悍,民防頗嚴,赤匪想立足斯土,在大軍追堵下,殊非容易。自古以來,未有流寇能成事者,由於軍心離散,士卒思歸故土;明末李自成最後敗亡九宮山,可為明證;

  三、第六路軍以機動窮追為主,匪行即行,匪止即止,堵截另有布置。如偵察匪軍有久盤之計,務即合圍,勿容其再度生根。對朱、毛與賀龍合股之企圖,務必隨時洞察其奸,在戰略上要經常注意,加以防範;

  四、要令各軍將士,就認識西竄流寇,人數雖眾,乃多裹脅;在江西經國軍四年血戰,無以生存,才相率西逃。今已勢窮力蹙,內部不和;缺糧缺彈,形如缺水之魚。我軍要人人同仇敵愾,樹立滅匪雄心;為個人建立功勳,為國家開太平之信念。

  薛岳讀過蔣介石的親筆信函之後,大有茅塞頓開、豁然開朗之感。至此,他已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大致有兩點:「一面敉平匪患,一面結束軍閥割據。」即所謂一石二鳥之策。為此,他統率的「追剿」軍要做到「匪行即行,匪止即止,堵截另有布置」。換言之,在他強大的「追剿」軍的壓迫下,使西南諸軍閥與紅軍拼個你死我活,待到兩敗俱傷之時,他的「追剿」軍再取一箭雙鵰之效。換言之,他這個前敵總指揮是負有監視總司令何鍵之責的。為此,他一改冷面相對的做法,有意與何鍵笑顏共事,從而使得薛、何之間冷顏相向的共事改為心中鬥法了。待到劉建緒返回衡陽之後,薛、何很快確立了追堵作戰方針、指導原則、作戰序列。接著,何鍵以追剿總司令的名義發電南昌行營,請示並希恩准;與此同時,他又以總司令的名義命令五路大軍向著預定的方位前進。最後,他看著傲慢不遜的薛岳,操著不無得意的口氣問道:

  「你看共匪還有活路嗎?」

  「這要去問問朱德和毛澤東了!」薛岳說罷猝然大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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