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和平
2024-10-03 21:36:16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回顧寫過的內容,我發現直到現在我才能夠結束這部著作,——這是本書該結束的時候了,然而卻不是「蓋棺定論」的時候;因為這本書引導我進入了無窮的探求世界,在其中只能在一定的時候,作出可能達到的不完美的階段性結論。
我現在對特納藝術的崇敬比在著手為他辯護時還要深得多(也許可以通過在整本書[146]中提及他時,——從沒有把他的名字跟任何在世的藝術家並列過,——除了跟過世的藝術家並列中可以得到證明),我現在對那種,或任何其它種類的超驗藝術對人類的實際用途更加懷疑了;對於人民大眾來說那一定不可理解。加深了對特納的理解以後,我對特納本人的回憶充滿了更深的熱愛,我發現自己在解釋他的錯誤和罪上面越來越無能為力了。
他的錯誤,我可以簡單地說一下。也許,有一天人們將再一次開始回憶古代希臘語中關於「罪」的用詞;而且了解所有的罪都是本質的——「沒有看到顯靈,」沒有看到或意識到天國;而且這種迷失在罪行中可能各有不同;這不是我們可以裁判的。關於這一點,神嚴厲地對我們說,「不要評判;」我注意到,這句話總是被人引用,當他們被號召要「作出評判和主持正義時。」因為譴責人們的離經叛道確實是一件愉悅的事情,然而要承認一個真理,或者採取任何大膽的措施做出公正的裁決,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此,現代社會對「不要評判」原則的習慣性實際運用,是為了避免在任何事情上,通過採取現有的最愉快的惡毒觀點做出評判的麻煩,是為了通過對別人所做事情的寬容,來為我們隨意的不公評判找尋藉口。
這兩種寬容的方法只是跟仁慈和真理的原則幾乎完全相反的兩種方法。
「把它們系在你的脖子上。」然而現在我要說,從邪惡的樹上,人類永遠不可能採到好果子。我們最終從特納的人生中獲得的教訓大致上是,這一教訓的全部力量都源於它的仁慈和真誠;它的所有失敗都源於它缺乏真誠。我的幾位朋友這樣問過我,他的個性遭到全世界的誤解,希望我儘量比較公正地對待他的個性。在我有生之年,我將一如既往。然而在很多方面,他的個性對我來說還是不可解釋的;我所掌握的材料不全面;而且我的生活經驗不夠寬廣,處理不當的地方在所難免。應該找一位傳記作家來記錄他的生平,我相信這位作家將不遺餘力地去收集生活如此與世隔絕的一個人的零散記錄。我不期望這位作家會作出定論,但如果這些結論對我來說是公正的,我今後將儘自己最大的所能,對它們進行確認和說明;而且,如果這些結論不公正,我會說明它不公正的程度。
唯恐死亡或者生病會阻止我,現在我先把所知道的有關特納性格的這些內容寫出來。他的思想和心靈還有很多我不了解的地方——也許永遠都不會了解。然而,我做了如下的工作:如果在拙作的前面寫作過程中,有什麼東西證明了我說的話,請相信,我認為特納的心腸跟上帝曾經賜與每一個生命的同樣非常善良、崇高而真誠。在這件事上我還提不出任何證據。我很高興和嚴肅地記錄下了下面的唯一事實,我認識特納的時間有十年之久,在他的思想中最光輝的品質在很多方面退色時,他遭到了世人的惡毒攻擊,然而我從沒有聽他說過任何在世的人、或該人的作品的壞話;我從沒發現他用惡意的或責難的眼光看別人;我一直都清楚他在追究別人指責他的話語時,總帶著某種悲傷的抗議,或者儘可能做到心平氣和。
在我認識的人中,我敢說只有特納能做到這一點。而且我再說一遍,他最大的能力就源於這種善良和真誠[147]。而且他的失敗和錯誤,深藏而又奇怪,也是源於他的那些不真誠。
不真誠,或絕望,我們已經表明(第三卷,第十六章,第31節)這種絕望是本世紀的特性,而且在最偉大的人物身上表現得最明顯;然而在地位較低的人和大眾的思維中的表現形式要致命得多,表現為對應該成為他們導師的人的反叛。
特別是英國的不忠所表現的形式,在人類社會中迄今聞所未聞。以前從沒有哪個民族膽敢宣稱,無論是通過文字還是口頭,說宗教是給人看的,而「不是干實事的。」不止一個民族反反覆覆否定他們的神,然而他們都是勇敢地否定。希臘人在衰落時,嘲弄他們的宗教,用奉承話和美術來零星消滅它;法國人激烈地拒絕他們的宗教,拆掉神壇,毀掉神祗的雕像。這兩個民族對神的懷疑,即使在民族衰落的時候,仍然得到了良好的表達,儘管答案是錯誤的。「有或者沒有一位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我們思考過了,認為沒有,因此就這樣做了。」然而我們英國人用一種全新的方式對其進行了表述:「確實有一位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只是他不再統我們。他的命令不再起作用。他對悅耳的和尊敬的重複這些命令十分滿意。實施這些命令在現實情況下太危險了,當然他從沒有考慮過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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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開始與研究經濟和政治問題的人發生衝突之前,對在這方面籠罩著民族思想的絕對黑暗一無所知。我發現他們十足的無知和不可動搖的弱智,使他們宣稱唯一行得通的規律是魔鬼的規律,而神的規律僅僅是一種詩性語言形式,超越了曾聽說過或讀過的所有人類不忠言論。我知道他心中的傻瓜經常告訴他,世上沒有神;然而卻清楚地聽到他口裡說,「有一位愚蠢的神,」這是我在藝術研究沒有思想準備的東西。法國人實際上,在很長時間裡,用他們微妙的和滿懷同情的褻瀆神靈的詞語「le bon Dieu」,大致暗示出了這種意思,然而從沒有敢用更精確的術語把它表達出來。
這種形式的不信神與對人的一種同樣的不信任有關,一定也源於此。
與「有一位愚蠢的神」這種斷言相關的斷言是,「有一種人也野蠻的。」「一位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魔鬼的規律才能行得通,所以只有野獸的衝動」(現代政治經濟學家說)「對這個世界才具有吸引力。真誠、慷慨、誠實、熱情和自我犧牲都是詩性詞語。在現實中這些事物都不可靠;人身上沒有一種真理可以用作推動力或生產力。他身上的所用動力本質上都是獸性的、貪婪的、或爭論的。他的力量只是捕獵的力量:除了蜘蛛,他什麼也不會繪製;除了老虎,他什麼也不會餵養。」這就是對令人難堪的一條信條,「聖人的教誨,」的現代解釋。
在我看來似乎很奇怪,實際上也不說這一信條是應該接受的,因為它完全是前一個基本信條的必然產物;——然而人們似乎大可不必對此有什麼擔心;——實際上,我們並沒有發現人類作出過什麼驚人之舉;不管是受人雇用,還是出於憎恨,這種事從沒有發生過;好士兵、好老師、好畫家、或好工匠從來都不是由錢的多少決定。你每天付給士兵或水手好多便士,同樣多的錢,有的士兵會為你打一場漂亮仗,有的則會打一場糟糕仗。儘管你願意付錢,戰鬥的好壞完全、而且總是取決於不計任何報酬的作戰,甚至超過了不計報酬,不僅什麼報酬沒有,還有可能付出死亡。看一下你們的精神導師的作為吧,你將發現有關他們的統計規律是,「報酬越少,工作做得越好。」而且在看一下你們認識的作家和藝術家:花十英鎊,你可以得到一本《失樂園》;用一盤無花果,可以換一張丟勒的繪畫;然而花一百萬英鎊,你什麼也得不到。再看一下你們那些研究科學的人:克卜勒忍飢挨餓,為你們發現了天體運行的規律;——斯旺梅爾達姆最終被人追殺在街上,為你們發現了生命的規律:這些野蠻人,他們跟你簽訂了這樣殘酷的協定,豈是可以用金錢收買的。
就像不可花錢雇用一樣,任何好的工作同樣也不可以通過憎恨完成;——然而只有愛例外。因為對他們祖國,或領袖,或崗位的愛,人們堅持作戰;然而屠殺和劫掠時,卻是虛弱的。你們的號召「英國希望每個人盡職盡責,」他們將回應;你們的黑旗和死亡頭顱的信號,他們卻不回應。而且可以肯定,像在戰鬥中一樣他們在商業中同樣不會回應。你們最終將發現,十字交叉的骨頭符號不可能成為好的商店標記,也不可能成為好的戰鬥旗幟。不是用十字交叉的骨頭,而是用十字架。
現如今這種人的不忠造成的結果是對正確完成他的工作的方法一無所知。擁有一定的能力和智力的人,哪怕是要做成一丁點的事,用我們民族現有的經濟程序方法,幾乎都像解數學題一樣精確。這種能力和智力是巨大的。擁有了最好的士兵,他們現在還活著,我們在戰鬥生存了下來,然而我們沒有死,是因為在上帝的幫助下,一個終生為我們指揮連隊的人,在七十歲時,還盡很大努力爭取到了拯救我們的許可,自己死了,也不求別人感謝。擁有了世界上最精明的思想家,我們也沒有成功地使全民族都確信生活有哪些價值。擁有了世界上最好的藝術材料,我們花費了數以百萬計的錢財,建造了我們能夠發言的議院,它們的賞心悅目和用途(也許大致上把發言和發言的建築物歸入了同一類別,)我相信我們的後代不大會給予承情的評價;——同時僅僅由於缺少麵包,我們提出了這個非此即彼的問題,我們最熱情的年輕畫家是應該完全放棄自己的藝術,去澳大利亞,——還是在不理不睬和謾罵中拼盡全力去繪製教堂中的基督。
正如在其它許多事情上,在這一情況下市場因素實際上在按照常規發揮作用。我們花了數以百萬計的錢,只得到了一個模具:忍飢挨餓,度過了五年崇高的青春年華。然而亨特的那幅畫,以及其它的任何一幅畫,儘管偉大,卻不是他有可能創造出來的最好的繪畫。它們是他的能力最沒有發揮的創作。我們用什麼手段壓制他,都沒有他曾經受到的壓制巨大;然而他對事業的放棄,決不像我們那樣強烈。
我親愛的朋友,洛厄爾,儘管在幾乎每一種事情上都正確,卻在下面的詩行中犯了一個錯誤,儘管這個錯誤是崇高的:——
「失望的乾燥和苦澀的根,
嫉妒的粗糙的漿果,滿世界
透不過氣的輕蔑的,都是餵養這些
堅硬的先鋒心胸的最好的母乳。」
事實並非如此;愛和信任是任何人心靈的唯一的母乳。一旦他受到了憎恨和得不到信任,他的能力就會毀滅。不要認為你跟著沒有眼光的傻子、或者吹牛者大喊大叫你也跟著喊,是不會受到懲罰;因此,那些受到你的嘲笑和打擊被甩到一邊的人,因為受到譏諷和壓制就會為你提供最好的服務。他們不會因為受到鄙視就為你服務。儘管巴蘭是一個愛財的人,即使從他那兒也得不到關於銀子和金子的有用預言。儘管伊利沙是一位救世主,也沒有能夠通過喊叫「上來吧,你們這些禿子」拯救過人的生命——即使是那些「不能明辨是非」的孩子的生命。沒有人可以花錢或通過詛咒為你服務;無論哪一種報酬都行不通。實際上,報酬對任何真正的人來說都不可接受;然而在你給他的愛和真誠中,能力是可以接受的。只有當你給予他愛和真誠時,他才能為你服務;那就是他的主一直問的問題的含義,「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從他的每一位僕人那兒——直到世界末日——如果你給予他們迦百農般的真誠,你就會從他們那兒得到迦百農般的作品,就是這樣。
你認為我是在不適當地比較大與小的事物嗎?世界的體系完全是統一的;小的事物和大的事物同樣是力量巨大的整體的一部分。正如花朵受到冰霜的侵蝕,每一個人的心靈都會受到不真誠的侵蝕。而且既是確定的,——又是不可改變的,——正如花蕾在東風到來時落下,如果你用毒藥毒害最善良的人的心靈,它的力量也會喪失。
因此,特納在創作他最偉大作品時的思想狀態正是這樣的:「我要做的事就要做好;然而我也知道現在生活在歐洲的任何人都不願去理解我的作品;我做得愈好,他就越不理解它的含義。」就我所知,對一個偉大精神的孤立從來都沒有像這樣淒涼。哥倫布在接受嚴厲的考驗之前,成功地使別人分享了他的希望;而且知道在上天的幫助下,他最終可以表明他是正確的。克卜勒和伽利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他們的結論;只要他們感到自己是正確的,他們就會確信,死後自己的作品會得到承認。然而特納無法展示他完成的任何作品;——無法保證死後對他的理解會比他在世的時候多。只有特納本人可以理解特納。他所受到的讚揚少得可憐,且是虛假的;他認為它還不如責難。我對他的崇敬是瘋狂的,然而卻不會給他帶來快樂的陽光;在當時他無法使我理解他的主要意思;他愛我,然而卻不在意我說的任何話,而且總是試圖阻擋我的寫作,因為這會給他的藝術家同伴帶來痛苦。對於其他人的讚揚,他甚至連這種難過的感情都沒有流露出來;那就像風的低語一吹而過:非常公正地說,因為他自己獨特的能力從來沒有一點被世人發現。我在另一個地方說過,作為嚮導,所有偉大的現代藝術家都要感謝他。他們會的;然而他們卻在這種感謝中犯了錯誤,正如我引用這一點作為他們尊敬特納的標記時那樣。對建立在特納基礎上的那些部分的現代藝術的仔細分析已經向我表明,每一次繪畫他的模仿者都誤解了他:——他們僅僅抓住了一種表面的精彩,從沒有注意到他的思想或作品的真正特徵。
在當代,在我寫作的時候,允許在國家美術館門口銷售的畫冊,為了教育普通人,把考爾科特和克勞德描寫成了較為偉大的畫家。
另一方面,對於責難,特納極其敏感,原因在於他自己善良的本性;他感到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責難不是批評,而是殘忍。他知道,無論他比較高超的能力怎樣不為人所知,他至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使自己免受肆意的羞辱;在他晚年的時候受到的攻擊,對他來說不僅攻擊者的無知是可鄙的,而且他們的忘恩負義也令人震驚。「人在衰老時可能很虛弱,」有一次他這樣對我說,那時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然而你不應該這樣告訴他。」
假設特納得到的不是鄙視,而是幫助和熱愛,他可能會為我們帶來怎樣的創作,這一點我幾乎不敢展開自己的想像。他的作品靜靜地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和可愛,將形成一系列影響巨大的詩歌,每一幅作品都跟我曾解釋過的那幅,——「金蘋果園」一樣偉大;然而在他走進幸福的晚年時,他將變得更加歡樂和善良。像科勒喬的色彩一樣柔和,像提香的一樣嚴肅,那種具有魔力的顏色將發出光彩,經久不衰、純潔無瑕;而且微妙的思想升華為最崇高的教導,對未來的幾個世紀都有益。
除此之外,我們曾向他要過什麼,以及我們得到了什麼,我們都知道。然而我們中間很少有人知道那些黑暗的亮光殘骸給最終籠罩在他既純潔又高貴的心靈上的陰影加上了怎樣真實的形象。
不是不可抑制的,也不會觸動心靈的深處,也不是任何古老的仁慈和真誠:而是關於蟲子的腐朽之作——不可解釋,非常可怕,比如像英國,在她仁慈的園藝管理下,留下來感染她的世俗花朵。
正因為蟲子的存在,本世紀已經造成了每一位偉人毫無希望地死去:——司各特、濟慈、拜倫、雪萊、特納,他們心地非常善良,他們的精神最能洞察上帝的創造。偉大的英格蘭,現在已成了鐵石心腸,而非雄獅心腸;因為她的孩子的這些靈魂,有一天也許會要求她給出一個解釋。
她沒有經常讀一讀關於撒馬利亞人的仁慈的古老故事。被他拯救的人,從耶路撒冷下到了傑里科——來到了受詛咒的城市(古代的教會一直了解這一點)。他本應該離開耶路撒冷;走入沙漠,落到盜賊的手中,孤獨地死去是他自己的錯誤。這些英國的孩子們,在他們有生之年,像他一樣走在沙漠邊的小路上,落入了魔鬼的手中——在魔鬼的誘惑下,沉溺於從石頭中製造麵包,然後疲憊飢餓地死去;耐心的英格蘭,穿著她純潔的、牧師般的衣服,在他們對面經過。就我們而言,那就是我們不得不對他們做出的解釋[148]。
就他們而言,我並不為他們擔心;——因為永遠不會有一位牧師匆匆走過。我的年歲越大,我越會清晰地發現所有的心靈都把握在他的手中——卑微的和偉大的。墮落到世俗的卑賤生活中,還是帶著他們的善良消失在早晨的迷霧中;在這位陶工手中都是一些泥土,而且在他們的主的教堂中都是雲。他所戰勝的不僅是身體的死亡——那種死亡並沒有痛苦。他所戰勝的是這種精神的死亡,結果死亡被整個吞沒了——注意這個詞——不是在生命中;而是在勝利中。因為死亡的肉體將復生,被打敗的心靈也會取勝,只要它跟它的主一起並肩戰鬥,沒有跟死亡締結盟約;自己也沒有像他的權威低頭。瞎著眼睛從監牢出來的,受了重傷從戰場歸來的,發瘋以後從墳墓中鑽出來的,可以肯定他們的心靈都將驚奇地發現,自己正坐在主的腳下,是他給了他們和平。
是誰帶來和平?我們已經自己製造和命名了許多和平,然而最大的錯誤就在於那種我們人類世世代代心知肚明的了不起的思想,以及最終向我們,——而且僅僅是我們,——展示上帝的一切安排的思想。「這就是我們行走在其中的光。那些虛榮的希臘人永遠地去了他們的珀爾塞福涅那裡——埃及和亞述,埃蘭和她眾多的臣民們——那些未受割禮的人,他們的墳墓就在他們四周——帕絲羅斯和粗心的衣索比亞——到處是被屠殺的人。羅馬,帶著她饑渴的劍,和毒酒,在她的黑暗世界裡是怎麼過的!我們只是沒有過多的偶像——我們的眼睛是明亮的;最後在我們純潔的手中,放上了一本已拆封的書;請相信我們真誠的話語傳播著完美的福音。我們死後誰來接班?是和平嗎?可憐的猶太人,吉姆立,他屠殺了自己的主人,從此再也不得安生:然而,我們呢?我們頭上戴著三重冠,難道不再能夠看到天堂的窗戶之外的情景嗎?」
除此之外,我還在尋找另一種和平,儘管我聽說這是沒有希望的。
儘管我的希望像韋羅內塞的一樣,是被黑暗籠罩的,但我並不絕望。
被籠罩,並非因為悲傷,而是因為盲目。我不知道英格蘭的希望是什麼,或者說她目前的所作所為還要延續多久。——她的右手拋棄了人類的心靈,她的左手丟棄了上帝的禮物。
在她為自己的孩子所作的祈禱中,她教育他們要跟世界、跟肉體、跟惡魔作鬥爭。也許有一天,她也許應該可以告訴她的孩子們她的這些話的含義。什麼是他們必須與之「鬥爭」的世界,它跟自己必須「在其中生存的」世界有什麼不同?對我來說這一解釋更是必要的,因為在我們引以為生活圭皋的書中,我沒有發現任何關於跟世界作鬥爭的清晰表述。我發現一些關於跟它的黑暗統治者鬥爭的說法,以及一些關於戰勝黑暗的說法;然而這並不意味這種戰勝必須要用敵對來完成,因為邪惡可以通過善良來克制。然而,我發現書中清晰地寫著,神熱愛這個世界,而基督就是世界之光。
因此經常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我說不清楚。然而我相信,它們的意思應該如此。事實上有一個充滿了煩惱、欲望和仇恨的世界:一個充滿了戰爭的世界,在其中沒有基督之光,因此也沒有光明,而且從來沒有聽說過「要有(光明)。」的偉大宣言。因此,它也可說不是一個世界;而是混亂,上帝的靈魂行走在它的表面上,召喚著人們去祈求一個世界的到來。他們把它叫作更好的世界;也許他們應該更理智得把它稱為真實的世界。而且,我不斷聽他們說要到這個世界去,而不是這個世界會來到他們身邊;這也很奇怪,因為在直接從世界之光的口中傳到他們耳中祈禱、而且明顯被神看成是充足的祈禱中,並沒有說過任何關於到另一個世界去的話;只是說過關於另一個政府要來到這個世界的話;換句話說,不是另一個政府,而是唯一的政府,——實際上是唯一會管理好這個世界的政府。新的天堂和新的人世。不再是沒有形式,一片空虛的人世,而是播種了正義果實的世界。天空中不再是飄忽而過的雲,而是從水晶般的海洋中升起的雲——在這片雲中,神曾經受到過熱情接待,所以他現在將再一次帶著力量降臨,每一雙眼睛都能看到他,地上的萬族[149]都要哀哭。
地上的萬族,或氏族!「大地所生的,」混亂的孩子們——現在這個世界中的孩子,以及荒涼的大海和它的美杜莎云:惡龍的孩子,沒有仁慈的孩子:那些以雲的身份出現、卻不降雨的孩子:蛇雲,看見它們的人們將會被變成石頭的蛇雲;——它們哀哭的時間確實來到了。
「你們的國度來了,」我們那時要問!它是怎麼來的?帶著力量和偉大的榮耀,《聖經》上這樣寫到;而且是看不見的,《聖經》還這樣寫到。多麼奇特的王國啊!然而,它的奇特在每天的拂曉都會重複地出現在我們眼前。
當我們從人世的睡眠中醒過來時,為什麼不會像是從黑夜的夢中醒來一樣呢?首先,是鳥的叫聲,斷續低沉,不是針對垂死的眼睛,而是針對守望著生命的眼睛,「地下室慢慢變成了燈火通明的廣場;」然後是灰白色,再後來是玫瑰色的黎明;最後是陽光,一直照耀到天國的盡頭。
這一國度不是憑我們的能力可以建立,卻是我們可以接受的。而且它已經部分到來了;只是還沒有被接受,因為人們最愛的是嘈雜;以及黑夜,和她的女兒們。就像在古代以利亞時代一樣,「你們是否接受它」仍然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問題。人類帶著痛苦還要把它關在許多殘忍的黑暗之地之外;由於懶惰,還要許多榮耀的時光以後才能看到它。然而把它拒之門外的痛苦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大:——每一天在深淵中任何人的鬥爭更加激烈,魔鬼需要付出的辛勞越來越少。然而這仍然需要我們抉擇;如果我們下定決心的話,西蒙風龍在火熱的沙漠中,仍然會得到服侍,否則的話,在涼爽的時刻,神將行走在花園中。現在的涼爽,不再是長庚星在阿特拉斯山脈——辛勞的屈從和忍受者——上的涼爽;而是Heosphorus在錫安山上的涼爽,是大地的喜悅[150]。這種抉擇不是模糊的和猶豫不決的。在沙漠山上,遠遠可以看見,寶座上坐著誘惑者,帶著他古老的許諾——現實的國度,和他們的榮耀。只要你希望的是占有,而非給予;只要你尋找的是命令的力量,而不是賜福的力量;只要你的發達在你看來似乎是從爭奪和競爭中產生的,如此這般,或者是跟別人,或者是跟別的民族;只要你面前的希望是統治世界,而不是愛;你的欲望是最大,而不是最小;——首先,而不是最後,——只要你到了最後,盡最少的力在侍奉我們的主;——最後將被毀滅的敵人——死亡;你將得到死亡的桂冠,中間盤繞著蟲子;和死亡的報酬,上面爬著蟲子;你自己將變成地上的萬族之一;對著墳墓說,「你們是我的父;」而且對著蟲子說,「你們是我的母親,我的姐妹。」
我請你們自己判斷,選擇,在這種痛苦、和天賜的和平之間;這些報酬、晨星的禮物之間;這些順從、和通過自己的意志努力使自己變成不同於地上的萬族的一族之間;以及聽到不是墳墓中的另一種聲音說,「我的兄弟、姐妹、和母親。」
插圖85 海難後的拂曉作者:J. M. W. 特納
插圖86 乍各湖 作者:J. M. W. 特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