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偉大的規則
2024-10-03 21:35:03
作者: [英]約翰·羅斯金著;張璘等譯
在整個藝術原則範圍中,或許沒有哪項原則會像那些關係到量的本性和影響的原則那樣帶給學生如此巨大的困難、或者要求老師表達得既如此小心翼翼、又如此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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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而且是在那樣深的意義上,根本沒有量這回事情。在巨大的和微小的事物的創造者眼中,最微小的東西和最巨大的事物一樣,而一天和一千年一樣。在另一種意義上,而且是貼近我們和必要的意義上,量和價值兩者都存在。儘管任何一隻落到地面上的麻雀都會引起人的注意,仍然有一些生物,它們比許多事物的價值大得多;用天平測量大地塵土重量的精靈卻可能把島嶼看得無足輕重。
不管怎麼說,可以簡短地講述一下人類心靈在這件事情上的公允性情。只有當微小得到了公正對待時,我們才能夠正確地評價巨大。巨大是微小的集合;任何一位不習慣於充滿摯愛地觀察最不崇高事物的人,也不可能真實地感受到事物的崇高。
但是,如果這種對最不崇高事物的摯愛沒有伴隨著對比和反思;如果在饑渴時暴飲暴食,好奇時坐立不安,不能夠短暫地忍耐和自我克制,那是一種明智的處理方法和謙恭的拒絕方式,它將會徹底地、和毫無希望地,甚至像盲目的自大、或者野心的急躁一樣,關閉學生們的通往高貴藝術之路。
我說高貴藝術之路,而非有用藝術之路。所有精確的調查研究都會得到它的獎賞;病態的好奇心將至少會減弱他人的饑渴,如果不是他自己的饑渴的話;分散的和細微的友愛將會分散,以易於服務的方式,它們細微的快樂和狹隘的發現。這種對立的錯誤,對這種偉大、或者在懶散和空虛看起來偉大的渴望;——那是我在《建築的七盞明燈》中描述的那種本能,存在於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者中,我註明了這種本能是人類心靈卑鄙的一個特別的和永恆的標記,它既是無用的,也是邪惡的;沒有一方面是有利可圖的——每個方面都是有害的;那是庸俗性最廣泛的和最墮落的表現。一隻昆蟲的顯微鏡圖可能是珍貴的;但是從海頓或者巴利的這類作品中,人們除了看到恥辱和誤導之外,不會得到任何其它東西。
自從開始寫作本文,我必須做的絕大部分工作一直是與這些膨脹的傲慢和誇誇其談的自負抗爭的工作;但是,最近我已經注意到,一些不夠成熟的哲學家貶低真正的偉大;弄不清楚比例的關係,因為他們與人類的直覺和道德觀有關;他們推理思考,好像一座高山和一粒沙子一樣不高貴、或者好像許多人和一個的影響力並無差別。對於他們,我必須簡短地答覆說,力量和生命之主,當他吩咐他的僕人觀看海中怪獸利維坦的表演、而不是去解剖米諾魚卵時,他知道哪一個是他最高貴的工作;當觸及實際的問題,一個人是否應該為了許多人而陷於危困時,這個萊昂尼達斯、或者寇蒂斯、或者溫克里德就要徹底毀壞——只要是可以毀壞的——他自己的靈魂,這樣他可以拯救無數更多的靈魂,這樣的問題應該由簡單的關於數和量的人類直覺、而非通過對無限的推理來解決。[77]
在這些段落里,以及這些段落出自的、那些和它們有聯繫的章節里,在範圍上是如此廣泛,因此也是如此崇高,從中我們或許可能找到渺小、多樣、和量的真正的關係。我們不會感覺到沒有渺小這種事情、或者沒有量這種事情。我們也不會傾向於把一團淡水綠藻和科迪勒拉山脈混淆起來;但是我們可以認識到它們兩者都是由永恒生命和勞動的環節而強制結合在一起。我們將看到最廣闊的高貴事物,主要是根據它所包含的內容:以及最卑劣的事物,主要是根據它所取得的成就。因此,我們可以推斷——結論將在體驗過程中被發現是真實正確的——對於能夠領會理解、平衡和比較的人來說,巨大廣博的感覺將會是充滿感激的;而對於具有巨大的耐心和期望的人也是如此;微小的奇妙將會吸引那些具有敏銳的、細膩的、深刻的同情心、並且容易變得急躁、沒有規律、和偏袒的人們。偉大設計者的中庸和現代可憐學派之間的關係奇特地表明了這一事實。許多年前,通過觀察他們如何把自己約束在那些在別人手中完全沒有趣味的主題上(試與第四卷第19頁進行比較),我很驚訝於那一學派的首次崛起。在他們隨後的努力中,我越來越驚訝地看到,他們幾乎完全缺乏感知廣博、或者欣賞那些表現廣博的形狀的力量。一座高山或者巨大的建築物,在他們看來,只是一幅具有一定形狀的色彩畫。它所代表的、或者包含的力量,對於他們而言,是不可見的。總之,他們避免那些表現空間或團塊的物體,集中在那些受到限制的、破碎的、和尖銳的形態上;和荊豆、蕨、蘆葦、秸稈、麥茬、枯葉、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相似,勝過那些強硬的石頭、寬大平滑的樹葉、或者圓滑的山丘;在所有像這樣的較大物體中,當不得不畫它們時,它們主要的和強大的線條就缺失了;在這一點上,畫家對他們的喜愛並不亞於對他們的嫌惡;因為儘管喜歡葉子,它們的樹木總有一種和細小的針狀刺籬凝結在一起的趨勢,而且從來不會被拋擲出去,獲得自由。那種選擇模式自然而然地產生於一種對局部的和直接可見的利益或悲傷的急躁同情,既不是關於他們的重大結果,也不能夠理解更宏偉的景色或者更深刻的蓄意的慈悲;——但是急躁易怒和驚駭顫慄,而且經常不能自制,儘管不是不能夠自我犧牲。有更多的人能夠忘卻他們自己而不能管束他們自己。
然而,這種狹隘刻薄的和嚴酷的品德具有它的美好作用,在現在的日子裡,當有關事物的表面工作、淺薄的歸納概括、冰冷的算術評價,成為主要危險和痛苦(人類必須應付這些)的起因時,它們具有了特別的價值。
另一方面,我們應該記住,偉大的設計者與所有這些工人有著清楚的區別,帶著同樣深沉的感情,養成了同時考慮物體的關係和位置,以及物體的個別本質的固定習慣;他們成捆地收穫和脫粒,從來不把麥穗扯過來用手揉搓;他們用網捕魚,而不是用魚線,把他們的捕獲物迅速掃進曲線無誤的巨大繩索里:——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事物具有一個分別的或孤立的方面,它們總是領導著或者連接著一連串的方面——對於他們來說,就任何事物而言,重要的不僅僅是它的表面,也不只是它的物質;而是它的範圍到底有多大;他們非常耐心和矜持;他們觀察敏銳,而不是過分好奇;——他們理解包容,而不是推測猜想;他們出奇得平靜;在意圖堅定方面,他們是沒有錯誤的、堅定不移的、和令人可怕的;他們是不可以戰勝的;莫測高深的;他們總是建議、暗示、包含,這不是我們用言語能夠表達的。
這一點可以從他們對最微小事務的處理上看出來。
因為只要我們願意,沒有一樣東西是如此微小,以至於我們看不到它的全部、或者部分、以及和其它事物的被壓制的聯繫,或者它的個體的和細微的重要性。最偉大的處理方式就是給予概念最廣泛的範圍、以及最和諧的指引;——允許我們利用一定數量的時間、和一定數量的鉛筆勾畫的概念——具有這一切的人擁有最大的思想空間,在那一空間裡的最完美的思想秩序,他們所做的事一直是最明智,因此也最高貴的。
然而,在這兒我並不打算研究或者舉例說明偉大處理方法的本質——要有效地做到這一點將需要圖畫設計者的許多圖例:我應該用一種青年學生可以很容易理解的形式來這樣做,那樣會更好些(如果我有時間認真地研究這一課題的話)。在這裡,我將只是結論性地說明所有學生主要應該相信的內容,大家熟悉的、處理偉大性的所有技術品質,比如顏色的保留、寧靜、以及線條的粗細;對於有關係但不必要物體的拒絕,是一種人類高貴思想習慣性的典型,從來就不是對一條被認定有用的規則的遵守,條件是它們是真實的。一位強有力的畫家的拒絕或保留是不能夠被模仿的;只有通過達到同樣的理性力量,你才能夠對你的自我否定給予一個同等的尊嚴。沒有人能夠在事先告訴你應該接受什麼、或者忽視什麼;只是要永遠記住,在繪畫和在口才上一樣,你的力量越強大,你的方式就會越平靜,你的話語就會越少;在繪畫上,與在所有的藝術和生命行為中一樣,我們將會發現巨大成功的秘密不是存在於煩躁的和多方面的優秀卓越之中,而是存在於一種安寧的恰當選擇的目標單一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