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葉芽

  在夏天，如果你採集了任何一棵盾形葉樹的一根小樹枝，你會發現它含有一根細長的枝條，發出葉子，可能是在每一側，也可能是只在兩側，通常在頂端有一簇比較緊湊的葉子。為了弄明白它的結構，我們必須把它歸納為一個簡單的普遍的類型。不僅如此，甚至歸納為一個非常不準確的類型。因為本質上說，一根樹枝是一個複雜的事物，所以沒有一個「簡單的」類型可能是正確的類型。

  我將要給出的這一類型充滿了謬誤和偏差；但是，我們將一個接一個地去除掉它們，從這些謬誤中找出真相。

  圖1中的這兩種類型，A或者B，來代表樹枝。每一種情況下，我們假定在頂端的一簇都只包含有三片葉子（一個非常不恰當的假設，因為它必須至少有四片葉子，只不過第四片葉子，在A圖中處於一個難以透視到的位置，而在B圖中被藏在中間葉片的後面）。所以，請先耐著性子接受這個錯誤的類型。當葉子像A圖中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地長在莖稈上時，它們被稱作「互生」；像B圖中一樣排列時，為「對生。」你必須記住這一不太困難的命名方法。

  如果研究你採集來的樹枝，你就會看到在距離最遠的成葉下面不遠的地方，莖稈是光滑的，樹葉均勻地分布在上面。但是在下面6、8、或者10英寸的地方，出現了一個不雅觀的瘤塊；好像出了什麼差錯，可能是在那兒長出了另外一根樹枝；不管怎樣，莖稈突然變得更加粗大了，你在那兒比在任何其它地方（很有可能）更容易折斷它。

  那就是兩層建築物的結合處。光滑的地方是今年夏天長成的。瘤塊那兒的基礎工作是在冬天打下的。

  當年的工作被稱之為「嫩枝。」如果你折斷樹枝來看一看，我將非常高興，因為我假定我的類型A和類型B沒有超過瘤塊以下的地方。

  互生形態A比B更常見，有些植物學家認為A包括B。因此，我們將從A開始。

  如果仔細觀察那個圖形，你會看到在葉子的根部有細小的突出尖頭。這些代表著葉芽。非常有可能地，你或許會在你手中的嫩枝中找到它們。不論你是否找到它們，它們就在那兒——明顯的，或者是不明顯的，都沒有關係。每片葉子都毫無疑問地有一個幼小的葉芽要照料。脆弱的葉芽躺在葉柄和主幹之間形成的一個安全的小空隙中，就像嬰兒的搖籃一樣。子葉芽就這樣被溫柔地呵護一整個夏天；而它的保護葉會在秋天死去；然後雄葉芽就暴露在外面，接受冬季的嚴酷鍛鍊。通過鍛鍊，它就做好了自己在春天進入大眾生活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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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們設想秋天已經到來，樹葉已經落下。那麼，只有葉芽存留下來，每片葉子留下了一個葉芽，我們圖1中的A就會像圖2中的AB那樣出現。我們將把B周圍的那些葉芽稱之為頂芽，那些在a、b和c周圍的為側芽。

  這根長有葉芽的樹枝是建築植物當年的工作，在它的建造物的那一部分。如果喜歡的話，你可以把這些小樹枝，看作是樹教堂的一個尖頂，它是經過了一年的時間被製造出來；與此同時，在其它的樹枝上，無數的其它尖頂被建造出來。

  現在，這些葉芽中的每一個，a，b，和c，以及每一個頂芽，都具有在春天把自己建造成像AB一樣的另一個尖頂的力量和意願。

  這種發展是我們在這一章里主要必須研究的過程；但是，在開始時，讓我們看清楚它的最終結局。

  我說過，每一個葉芽都有把自己建造成一個尖頂的力量和意願，但是它並非總是擁有這樣的機會。我們馬上就要看一看可能妨礙它的因素。與此同時，讀者會仁慈地同意我假定葉芽a，b，和c沒有任何結果，只有三個頂芽繼續向上建造。這些葉芽中的每一個都長成了第一個尖頂的形象，我們在圖3中有第二年夏天的主樹枝類型；在這個類型中，讀者會觀察到原來的嫩枝AB已經變得更粗大了；它的側芽已經證明夭折了，現在只能在它的周圍看到小的圓形突起。它的每個頂芽都已經長成了一個新的尖頂。位於中心的或者最強壯的葉芽，BC，已經長成了和它的父嫩枝去年一樣的形象。兩個側芽比較孱弱和短小，一個葉芽可能比另外一個葉芽長一些。在B處的結合點是上面講到的每個嫩枝的節點或基礎。

  明白了現在我們討論的事情後，我們將探討更多的細節。

  讓我們轉回到圖2中的類型，一個夏天的全部工作成果：一個帶著裸露的葉芽的木棍。插圖51大概是真實尺寸的一半，代表著冬天裡的一根橡樹枝。它生長得不算強壯，在分枝杈上是最簡單的一種。在每一根樹枝上，你都很容易看出來，去年長出的嫩枝的延續部分。那些使這些嫩枝看起來像老樹枝的皺紋是由乾燥失水引起的，就如同一捆葡萄乾的莖梗被弄皺了似的（新採集的橡樹枝像一個葡萄莖梗一樣圓）。我之所以這樣勾畫它們，因為皺紋是結構的重要線索。圖4是被放大了的這些橡樹枝之一的頂部，供參考。那些小支架，x，y等等，在每個葉芽的下面伸出來並且支撐著它，是葉柄的殘留部分。那些一併在那個地方結合在一起，葉子脫落的時候沒有留下疤痕，只有一個月牙形的、看起來有些單調的平坦空隙。你可以毫不費力地在一棵七葉樹的莖杆上研究它，那裡的空隙非常大。

  現在，如果你整齊地砍斷橡樹枝，就在一個葉芽的上面，就像在圖4中的A點，用一個放大倍數不太大的放大鏡來觀看它，你會發現它呈現出了圖5中的漂亮截面。

  那是一根橡樹枝的特有的或正常的截面。從來都不是很規則的。它一定有一處突起比其它的突起大一點，而且它的樹皮（黑線）在突起的周圍也不是很規則的，但是完成得很精緻，一直到在正中心的地方有一顆小小的白星，我沒有把它畫出來，因為只有在黑色的，而不是白色的，木刻上才能看到它，而且非常顯眼。

  然而，橡樹枝的這種形狀一刻都沒有停止變化。在第一個截面向上一點的地方再切開一次，你會發現最大的突起部分仍然在繼續變大，就在它最後通向葉柄的地方[5]，圖6是它的截面。因此，如果你選擇把葉芽之間的間隔看作你的塔樓或者尖頂的一層，你會發現實際上塔樓的平面連毫髮之寬的地方都發生了變化。在插圖51上，你也許看到了，每一個嫩芽都受到了葉芽之間的輪廓的細微（本質上講，無窮盡的細微）變化的影響。

  但是，再仔細一點，觀察那些葉芽是按照什麼次序排列在支撐莖杆的周圍。我們用圖8中的小的中心圓圈來表示莖杆的截面；假定它被一個差不多規則的五角星（為了清楚的緣故，在圖上它是非常規則的）圍繞著。讓彎曲的突起來表示任何葉芽的上升序列中的第一片葉芽，它來填充五角星中的位於1處的最近的一個角。然後第二片葉芽，在它的上面，將填充在2處的角；再往上的下一片葉芽填充到位置3，再下一片葉芽填充到位置4，再下一片葉芽填充到位置5。換句話說，截面的每一個突出部分，圖5，都膨脹發展成了葉芽，不是連續地，而是跳躍地，總是跳到下面隔開一個；這樣，葉芽就被分布在一個幾乎是規則的螺旋序列里。

  我說幾乎是規則的——因為在平面圖上有細微的差異，討論它將是一件很索然無味的事情。我們需要關心的一切是普遍規律，橡樹枝提供了一個很鮮明的例子，——第一大群互生建造者的葉芽按照螺旋順序圍繞著莖杆上升。（我相信，絕大多數情況下，螺旋從右向左依次進行）。這種螺旋順序非常頻繁地接近五角星序列。在一棵橡樹中，這種五角星序列非常準確；因為，僅僅假設每一個上升的葉芽都想要把自己放置在一個它能夠輕易到達的、不妨礙下面的葉芽的地方，而又不是在莖杆的正反面，我們發現兩個葉芽之間的間隔一般地必須接近圖8中的1和2之間的空隙，或者2和3之間的空隙[6]。

  如果所有的間隔都比形成五角星結構的間隔小一點，這棵植物看起來一開始就陷入了困境。因為，在這種情況下，這些葉芽就有了落入一個三角形的可能，就像圖9的A一樣；接下來，第四片葉子很可能生長在第一片葉子的上面，這將是不能容許的（我們很快就會明白為什麼）。儘管如此，這棵植物看起來喜歡這種三角形的結果作它的輪廓，它用極大的創造性開始努力地擺脫困境，在下一章中我將進一步分析它所使用的順序方法：現在我們只要知道這棵處於困境之中的但是不屈不撓的植物確實擺脫了困境就足夠了，它勝利地長出葉子，帶著一個葉子的喜悅的特別表情，一個六角形的形狀，由兩個獨立的三角形構成，正常情況下就像圖9中的B。為什麼葉芽不喜歡一個在另一個的正上方，我們將在下一章中見分曉。與此同時，我此刻必須警告讀者我們接下來將要發現的東西，儘管我們已經說過我們的五角樓的突起部分好像每個都是為了支撐它的葉子才建造的，它們自己主要是由它們看起來要支撐的葉子建造的。現在我們仍然不為這件事情操心，讓我們通過一個簡單的實際例子來在心中大致地記住這件事情的實際的一面，那就是我們所想要的全部。

  取一根半英寸粗、一碼到二碼長的棍子，用一根包裝線紮上幾個大結，你可以選擇任意均等的距離。然後把包裝線纏繞在棍子上，你可以選擇纏繞等距離的任意圈數，從一頭纏到另一頭，每個結將占有互生植物的普遍類型的葉芽的位置。通過改變結的數量和線的圈數，你可以得到任何樹的秩序，只有一個特性例外。嫩枝在某一時間生長得比在另一時間生長得快，當生長速度放慢時，葉芽就比較地接近。你不能通過靠攏你的線圈來模仿這種結構，因為那將使你的結的位置變得不規則。通過這種生長的逐漸加速或放緩，葉芽之間的間隔通常會按照有趣的比例發生變化。圖10表明了五根不同的橡樹枝上的立視圖；A和B是真實的尺寸（短的嫩枝）；C，D，和E，則是縮小了比例。我還沒有查明，在這些較長的嫩枝中，這些嫩芽成對地相接的明顯傾向的原因。

  最後：如果螺旋的構建使得葉芽幾乎都生長在莖杆相對的兩側，既使它們在次序上互生，非常有可能地，在長出來之後，莖杆會從每個葉芽偏離一點兒，這樣就長成了圖11的搖擺不定的形狀。在這一例中，當葉芽按照逐漸減小的間隔分布時，這一形狀顯得非常漂亮[7]。

  我恐怕這將一直是枯燥乏味的一章；但是如果要了解有關樹的任何知識，我們有必要熟練掌握基本的結構；因為，讀者或許會有足夠的耐心看一看建造者的第二大類的樹枝結構的一二個例子。它的葉子都是相對的。正常情況下，幾乎所有的對生葉樹，像凋謝結籽的植物風信標一樣，都生長著南北方向、東西方向的指針，它們交替地一個在另一個上面射出來，就像圖12一樣。

  我認為，這是正常的情況。在特定的情況下，南北方向的指針會將它們自己定位在東北和西南方向；等再次有機會時，東西方向的指針認可並且模仿它們的這種讓步的做法；但是就現在而言，我們還是繼續討論我們的簡單形狀。

  發芽莖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每一對葉芽準確地放置在相對於下面葉芽的合適角度。這裡有一些它如何設法做到這一點的例子。圖13的A是黃楊木的一根樹枝的截面，放大了8到9倍，就是在它發出二片葉子的地方，假定是在南北方向。下面和上面的月牙形是每一側發出的樹葉的葉柄的截面。就在結合點的上方，樹枝的截面是B，它是一個正常的黃楊木樹幹的截面，就像圖5是一棵橡樹的一樣。它向上移動，這就變成了C，現在它的東西方向變長了；C下面的截面會再次變成A的方向；或者，完整地截取兩個結合點之間的系列，保留真實的尺寸大小，它就會是這樣：圖14。

  有斑點的桃葉珊瑚的莖杆正常情況下是六角形的，就像正常情況下黃楊木的莖杆是方形的一樣。在向兩側轉換外形的模式上，它非常得靈活和微妙。在結合點處，它是圖15中的A。在結合點的上面，B，正常，繼續變化成C，和下一個結合點的D。

  在七葉樹中，一棵更大的樹，就像我們此後將要看到的一樣，在行為上更加不規則。在正常情況下它的截面是六角形，截面變得更圓更柔，沒有規律性；圖16中的A，在發芽時，變成了B和C。C邊上的深色菱形是一個葉芽的截面，不論它多麼渺小，總可以看到完整的四葉片排列：這四片幼小的葉子中間是一片大葉子，它們圍成扇形虛弱地躺在裡面，安全地躺在小巧的毛毯子的白雲下面。

  我想，所有重要樹木的基本結構可以按照這種方式分成3個主要的形狀：3片葉的，圖9；4片葉的，圖13到16；5片葉的，圖8；或者，用眾所周知的術語，三葉植物，四葉植物，五葉植物。這些是基本的種類，在我看來，更複雜的形狀通常可以劃分到這些中間，但是這些種類不能再劃分到彼此中去：我相信，最簡單的排列（圖11），它的葉芽在位置上幾乎都是相對的，儘管在立視圖上是互生的，不能組成一個單獨的種類，因為它只是螺旋的一個偶然情況。如果它真的是一個種類，它也許可以被稱作二葉植物；但是重要的三個種類是以下三個：——

  三葉植物， 圖9： 類型，杜鵑花

  四葉植物， 圖13： 類型，七葉樹

  五葉植物， 圖5： 類型，橡樹

  隨著我們的研究的不斷進展，漂亮的建築物和樹木的構造之間的種種巧合在讀者的心中一定變得越來越明顯；如果現在看一看我在其它地方所提到的有關三葉植物、四葉植物、和五葉植物的作用和意義，在哥德式建築中，他就會明白為什麼我幾乎忍不住把所有的樹木都看作和說成建造者了。但是，在它們的建造方式上，還有一個細微的地方我們沒有注意到。如果仔細地觀察插圖51中分開的嫩枝，讀者會看到，幾乎在每一根嫩枝上，莖杆的折皺都是連續的螺旋曲線，全部的葉芽系列都在曲線上。我們可能很快就會找出這一另外添加的螺旋行為的原因。這種行為經常不斷地發生並產生出完全扭曲的特別粗大的莖杆。它幾乎總是默默生存，給整個的美妙結構進一步增添了優雅和變化。於是，作為一年的生長勞動在任何單一樹枝上的最終結果，我們就有了一個扭曲的塔樓，在這個建築物的任何高度都不相同：或者（因為它在每個葉芽處的直徑都會變小，我們很快就會看到這一點）一個扭曲的尖塔，大體上有點相當於第戎的盤旋的尖塔，或者烏爾姆的盤旋的噴泉，或者維羅納的盤旋的柱頂。身上長滿了突起，它帶著有生命的雕像向上攀登。鑿刻沒有使它變小，反而讓它增大了。一個從底部到它的尖頂都始終如一的推動力使它上升，在春天的時候，為在最高處、當青春逝去之後，把新鮮的青春活力和再建的希望拋撒在它的周圍做好準備。一個絕妙的創造；不僅如此，我們難道不可以說，一個絕妙的生物，在它的幼稚期就充滿了預知能力，甚至在它張開接受陽光的最初的喜悅中、在它失去力量和樹葉飄落的時刻、在它忠實的遮蔽物的樹蔭下，保護著在完全沒有遮護的冬季睡眠期間擔負著希望的葉芽時仍然有預感？

  人們經常指望通過猛烈的和倉促的行動帶來巨大的成果。但是只有在公平的和預言的情況下，「正如大地帶來了她的蓓蕾，」正義和讚美才會跳出來，出現在各民族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