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
2024-10-03 21:23:39
作者: 於卓
窗外不遠處,一排高聳的楊樹上傳來一群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小傢伙們像是爭論著什麼。
趙書記,您這會兒有空嗎?有空俄下去給你匯報個事。陳上早在電話里說。
你過來吧。趙源說,放下手裡的文件夾。
窗外,麻雀們停止了爭論,趙源這時一抬頭,就看見一群麻雀正在往遠處飛去。
陳上早來了,左手裡拿著一個黑色公文夾,右手裡提了一個紅顏色塑膠袋,一指左右長的頭髮亂蓬蓬,像是頂著一團雜草。
陳上早把塑膠袋放到辦公桌上,笑著說,趙書記,那個啥,老家的一點特產,您嘗個鮮。
怎麼著陳書記,剛進局機關,就學會這一套了?趙源撇了一下嘴,拿起塑膠袋捏了幾下,看著陳上早問,枸杞吧?
趙書記不是狗雞巴。陳上早一本正經地說。
趙源感覺他的話不對味,就眯著眼,瞧著他說,那你告訴我,趙書記不是狗雞巴是什麼?
陳上早愣愣地望著趙源,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趙源這時還真就判斷不出,此時的陳上早是真糊塗還是在裝傻。
嘿嘿,趙書記,您這手,厲害,一摸,就知道是個啥。陳上早點頭道,不過呢,這一包,不是種植的貨,種植的東西,就不值得送給趙書記了,這些都是野生的,純天然,皮薄肉厚,顏色正,籽少,味那個啥,甘甜,一粒,頂種植的幾百粒還要管用呢。那個啥,趙書記有學問,比俄識貨,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野生的了。
聽你這麼一宣傳,這些枸杞快成金豆子了,我說陳書記。說著,趙源打開塑膠袋,捏起幾粒枸杞,放到嘴裡,細嚼。
陳上早目不轉睛,盯著趙源的嘴,偶爾他的嘴也跟著動一下。
野生的吧趙書記?
趙源看著陳上早,終於沒有憋住,嘴巴大張,揚頭笑起來。
陳上早也跟著笑,這樣趙源就基本斷定了他是在裝糊塗,在玩語言快感。
你才是野生的呢,陳上早!趙源一指說,笑聲依舊不止。
陳上早臉一紅,嘴角咧了一下,嘻嘻,趙書記,俄這嘴,不會說話。
就你這張嘴還不會說話?趙源說,不會說話我能笑成這樣?真真假假,你小子比誰都會說羅圈話!
陳上早摸摸後腦勺,指著趙源胸口道,那個啥,趙書記,你胸上……
趙源低頭一看,白色T恤衫上,幾處都染上了紅色,不禁道,好哇陳上早,我這件壓箱底的法國鱷魚,算是讓你的狗雞巴給毀了,這下你的野生狗雞巴可真的是值錢了。
陳上早臉上的笑,軟軟乎乎,看著很受用。
趙源沉下一口氣問,什麼事?說吧。
陳上早往沙發上一坐,望著趙源說,那俄說,趙書記?
那個啥陳書記,時間就是金錢,你快說吧。趙源坐到了轉椅上。
陳上早嘿嘿笑了幾聲,開口說正事,趙書記,龐總那樁事,俄打聽得差不多了,事兒的性質呢,是魚缸里捉鯊魚,他們看花眼了。
趙源回味著他的話,繼而一笑,覺得陳上早的這個比喻,蠻形象生動,點了點頭。接著,他又想,事隔一夜,陳上早就有了這樣的收穫,可見他的能量!
陳上早一番察言觀色,又道,借帳號給人洗錢,數額不算太大。趙書記,那個啥,你要不要,把人弄回來處理一下?
你還有這功夫?趙源問。
陳上早說,能試試,試好了,龐總還不一輩子都記著趙書記的恩情。
趙源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話來得突然,他沒有時間仔細考慮到底有沒有必要拿這件事去討龐總一個人情。不過從大局上著眼,把龐總弄出來倒是應該的,因為他在那個地方呆著,對能源局來說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那你得使多少銀子啊?趙源說,我可是沒有這筆活動經費。
花錢算個啥,俄就用嘴。陳上早說。
趙源站起來,大驚小怪道,哎呀陳書記,你這能耐大了,你要是再展示幾次風采,你腳下的路,可就是奔能源局紀委書記去了!
趙源故意把這句早早晚晚都要說出來的正經話,在此時此刻,塗上一層玩笑的色彩,甩給了陳上早的耳朵。
自從陳上早進了局紀委,大樓里資深的人,就把陳上早的前途看到了,他上頭沒有正書記,趙書記下面也沒設代理副書記,只要陳上早把腳下這幾步路走紮實了,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這把椅子,他陳上早到時一落屁股也就坐上去了。
人求進步,這是老理,趙書記,那個啥,俄身上的光啊,亮啊的,還不都是你趙書記照的。陳上早說,表情格外虔誠。
趙源心裡突突了幾下,嗓子眼也一陣發緊,不由得把目光從陳上早的臉上移開。他再次從塑膠袋裡捏出幾粒枸杞,填進嘴裡,邊嚼邊說,野生的,就是好哇,沒有污染,味道純正,就像陳書記似的,好哇!
俄,說不過你咧,趙書記。陳上早嘿嘿一笑,操著濃重的家鄉口音說,趙書記幽默,說話藝術咧。
趙源揮揮手,抬起頭說,不費事的話,就把龐總弄回來吧,到時你代表局行政和黨委,好好跟他談談話,有新情況,你再來跟我說。徐局長快回來了,我總不能把這個家看守得亂七八糟吧?
那個啥趙書記,俄明白,俄明白。陳上早頻頻點頭。
陳上早走了沒多久,保衛處田處長就來了,把這幾天的工作跟趙源匯報了一下。花圈的事,他至今也沒查出眉目,只好在趙源面前把這件事淡化處理,而對那起綁架案中與能源局相關的細節,他更是遮遮掩掩,話不往要害上說。
其實趙源不想在綁架這件事上怪罪他什麼,在逃的犯罪嫌疑人,雖說是能源局職工,可也不能因此就把什麼帳都算到他田處長頭上,在這起綁架案的調查取證過程中,他只要盡力配合市里行動,就算是盡職了。
趙源認真聽講,直到田處長把沒用的話都講完了,開始請示工作了,趙源才開口說,田處長,徐局長不在家,咱們大家也只好多辛苦點,打起精神頭,都儘量把自己的工作做到讓徐局長放心的程度,有什麼事,及時溝通。
那好吧,趙書記,我先走了,等有了新情況,我再來匯報。田處長點頭哈腰說。
目送田處長走出門,趙源放下端著的肩頭。在當家作主的這些日子裡,行政一路的處室長,大小事都來匯報請示,一時間搞得趙源這間辦公室成了局機關大樓里人氣最旺的地方。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那些處室長的心態動向,趙源能摸到邊。自古以來,在官場上跟人,近視眼哪行,眼神好壞,直接決定命運榮辱,誰不想跟個有實力有能力的主兒?就算是臨時往上貼一下,那也得找個有潛力的靠。
趙源能感受到,如今這座大樓里的人,通過對寧妮事件的觀望,通過對領導幹部廉政責任互動的感受,以及目睹陳上早命運的一次次改變,已經不再覺得自己是那種嘴巴沒毛,辦事不牢的外來淘金者了,他們正在默默接受自己,並用行動靠近自己,使得自己在能源局裡越來越是個人物了。
叭嗒一聲,懸在趙源左腳上的皮鞋掉到了地上,他把自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