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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1:22:52 作者: 於卓

  下午將近四點鐘,苗蓮芬的車駛進省政府大院。

  迎面開來一輛嶄新的奧迪,苗蓮芬讓司機放下車窗,伸出手,衝著錯車的奧迪不住地揮舞,那輛奧迪沒減速,打了兩聲喇叭開走了。

  那是一個副省長的專車。

  苗蓮芬收回手,靠在座椅背上,心裡怦怦直跳,又重溫到了歷次來省政府機關大樓時的那種動盪感覺。

  每當她有那種動盪的感覺時,她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像自己這樣一個廳局級市長,如果打算體會一個普通老百姓提心弔膽去村委會,或是鄉政府辦事時的忐忑感覺,那你就到省委省政府機關大樓來,因為在這兩個地方,每一雙眼睛面對你這個廳局級的市長都能流露出權力的霸氣,以及主宰者高高在上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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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蓮芬把移交補償方案,交到了省政府秘書長手裡,秘書長讓她這就去張副省長那裡,說張副省長正等她呢。

  苗蓮芬從秘書長屋裡出來,沒直接去見張副省長,而是去了衛生間。小解過後,她站到洗手池的壁鏡前,打開鼠灰色隨身包,取出一把精緻的象牙小梳子,把鬢角上的散發往一起收了收,然後開始補口紅,最後是往後退兩步,把鏡子裡的半截苗蓮芬仔細端詳了一遍,覺得夠勁了才挺胸抬頭,離開衛生間,走樓梯上到四樓。這過程中,苗蓮芬把她做女人的另一種細膩表現在了手機上,她把手機的鈴聲調換成了震動。

  當推開那扇一通到頂的走廊門,張副省長的辦公室就一覽無餘地袒露在了苗蓮芬視野里,她的心跳蕩起來!

  想當年,苗蓮芬朝副市長那個位置起跳時,差一點兒沒撲空,多虧了張副省長託了她一把,托住後又稍稍往上一舉,她的命運從此就改變了。

  從此以後,苗蓮芬就自覺地站到了張副省長的隊伍里,平時有事沒事都要打電話匯報工作,心思用得周密,有時為了給領導提供更多的便利,她恨不能把上江市檔案局整體搬到張副省長家門口。尤其是今年,她也不知從哪兒得到信息,聽說張副省長年底有望變成常務副省長,這下她的活動欲望就更強了,想著法兒增加去省城辦事的次數,哪怕每次只能跟張副省長說上幾分鐘的話,她也心理滿足,偶爾趕上張副省長忙,不能給她幾分鐘匯報時間,她也不在乎,因為踩著省城的土地通個電話,照樣可以表達自己的心情,特別是沒啥正經事的時候,通上一個問候的電話,比見面的效果還要好呢,這是她從實踐中品味出來的。

  一個人的仕途機遇在哪裡?百分之八十,在你上級領導的權力里!

  苗蓮芬深信這句話!所以,在官場上只要有機會,她都要向上級領導靠攏,有時甚至在不是機會的時候,她也能因地制宜,即興發揮,為自己創造出親近領導的機會。

  前年,苗蓮芬在省委黨校參加地市級領導「思想再解放經驗交流會」,張副省長到會作報告。散會後,張副省長被事追著,急匆匆跟大家告別,健壯的背影被一群地市級領導的目光推著朝車子走去。就在張副省長快要接近車子的時候,苗蓮芬突然從人群里跑出來,衝到張副省長跟前,舉起手裡的傻瓜相機,招呼立在車旁的張副省長的司機過來,幫忙給她和張副省長照個合影。

  此情此景,讓那些地市級的領導全都看呆了。

  直到張副省長的車子開走了,還有人瞪著兩眼發愣!

  由於跟張副省長跟得太緊,在上江市和省城裡,一些看出了名堂的人,不免要拿閒言碎語磨牙,發出來的變調聲音,苗蓮芬的耳朵也收藏了一些,但她對這樣或是那樣的傳說,始終保持泰然處之,似乎是故意在有與無、虛與實之間,人為製造裙帶氣氛,再就是也有另外一種嫌疑,即有意利用這樣一種省市之間的輿論捆綁,獲取無形的官場身價效應,總之在她與張副省長的關係上,這幾年裡一直罩著一層神秘色彩。

  張副省長辦公室的門,半開半掩。

  苗蓮芬在門口穩定了一下情緒,低頭瞧了瞧下身,試著在臉上攤開一種含有淡淡羞澀的微笑,感覺熱身準備差不多了才舉手叩門。

  當——噹噹——手指敲擊出來的聲音,節奏舒緩,回音悠長。

  苗市長吧,請進。

  苗蓮芬一笑,推開門,迎著張副省長的目光說,是我,張省長。

  握過手,寒暄了幾句,張副省長把苗蓮芬讓到沙發上。

  張副省長看了一眼手錶說,苗市長,今天只能給你十分鐘時間,稍後我還有事。

  苗蓮芬點頭道,有關移交補償方案的事,我都跟秘書長匯報了,到這裡來就是想聽聽張省長的指示。

  張副省長笑道,指示也好,關心也好,我就簡單說幾句。

  苗蓮芬拿出了筆和記事本,神色很虔誠。

  張副省長首先是站在宏觀角度上,強調了這次移交工作里所包涵著的政治意義,進而針對苗蓮芬本人指出,此次移交,雖是她展現工作才能的一個窗口,可也是個能把她整個兒吞噬的泥潭,榮辱取捨,到時就看她在行進的路上,如何躲閃紅燈了。

  張副省長提醒她,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說如今能源局的日子,大不如從前好過了,他們也在忍痛往市場經濟這條路上扭轉,這從國家能源戰略調整上,就可以看出能源行業的潛在危機。另外,能源局現在兩個當家人手中的權力,都還貼著代理的標籤,從這個意義上說,在移交這件事上,他們不論是為了大局利益,還是個人前途,勢必都要在移交的得失上全力與上江市較量,都渴望從工作業績中獲得完成結束代理一職的資本,所以說移交這件事,不是急火急燉的事,要拿文火,慢慢煨著,在靈活中尋找主動,在合作中求進展,儘可能使市局兩家都能在這個空前重要的大事上,做出亮色來。

  苗蓮芬抬起頭,舒展了一下酸溜溜的臂膀。她這時已經在記事本上,記滿了兩頁紙。

  後來張副省長暗示苗蓮芬,移交這件事在省里也很晃眼,她在這件事上每邁出一步,都必須在地上留下清清楚楚的腳印。

  張副省長說,夏國金已經被移送到司法部門了,這你都聽說了吧?

  苗蓮芬謹慎道,我聽說了,張省長。

  張副省長嘆口氣說,錯走一步,倒退一生。

  張副省長提到的夏國金,是營三市的市長,十幾天前被雙規。

  苗蓮芬心領神會,張副省長這是要自己在移交這件事上千萬不能起貪心,更不能拿上江市的利益滿足自己的私慾。

  說完正事,張副省長問道,苗市長,是不是這一次,又輪不上我請你吃飯呀?

  儘管明白張副省長這是說的一句客套話,但苗蓮芬心裡還是一熱,忍不住說,張省長,你看你每次都是這麼客氣,再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來了。晚上,我跟建設廳鞏廳長他們一塊坐坐。

  噢,鞏長英。張副省長捏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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