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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1:20:41
作者: 於卓
趙源住院後的第三個夜晚悄然來臨。
趙源下了病床,在地上來回走著。昨晚,他沒有睡好,半夜三更還在看《首長秘書》,越看眼睛裡越有神,直到凌晨五點多他才迷糊了一小覺。
相比之下,在頭一個夜晚,他的睡眠質量還可以。那晚金宜值夜班,一直陪著他,儘管在夜深人靜時,他被金宜幾個親昵的小動作搞得異常興奮,臉色快活得像個沒病人似的,可是等金宜一走,他的疲倦勁就上來了,兩眼一合,基本上一覺到天亮。
睡不著,索性想事。壓心的事不少,趙源拎出一件在住院前想得有些眉目的事,接著往下琢磨細節。
根據能源局的現狀,趙源打算在領導幹部管理上先做點小文章,實施領導幹部廉政建設責任互動,由科級起步,到處一級領導收場,在這樣一個中間層面上先試行。具體說,就是科級這一層幹部出了問題,主管的副處級領導要被追究相關責任,而正處級領導的互動對象,只限定副處級,責任追究方式,視問題嚴重程度,可通報批評,可行政或黨內處分,也可罰款和降職,用這種互動的辦法把大小領導都拴到一條繩上。
至於說這個方案到時是否可行,能不能在常委會上通過,趙源心裡儘管沒譜,可他還是看好自己的想法,退一步說,到時就算阻力大,行不通,這件事起碼也能在全局領導幹部中間造出一定的影響,這種效果也能讓他產生成就感。
有些政策和制度,在特定的大環境中成不成文,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政策和制度所營造出來的正面影響,人們嘴上流傳的制度,有時比紅頭文件里的精神更有威懾力量,操作空間也相對大,這就好比你擲出一塊石頭,未必就能打著人,可你甩出去一句話,沒準就能傷害一群人。
不論在官場還是在民間,有形的法規易躲閃,無形的傳言難防備。這裡邊的彎彎繞,不是趙源獨自想出來的,而是從吳孚的智慧里消化得來的。先前,吳孚針對他和寧妮的事,曾說過這樣的話:人在官場走動,有些事的內涵,不在於事實的真假上,而是在於這件事在一定範圍內製造出來的負面影響!
陳上早來到醫院,兩隻眼睛裡布滿血絲。昨晚他趕夜路,從秦皇島奔回來,他此行是去催工程急需的一批閥門。那會兒他剛進辦公室,屁股還沒把椅子坐熱就聽說趙源住院了,於是匆匆奔醫院來了。
趙書記,那個啥,你看你躺在這裡,我也幫不上個忙……陳上早站在病床前,一臉焦急。
趙源正在輸液。他瞧著這個皮膚粗糙的西北漢子,忍不住樂了,逗笑說,陳經理,你要是真想為領導排憂解難就躺上來,替領導輸液。
陳上早嘿嘿笑起來,捏了一下鼻子說,趙書記,俄不能沾領導這個便宜。
趙源笑著問,瞧你這模樣,一夜沒睡吧?
能頂住呢。陳上早說。
趙源咂著嘴說,行了,趕快找個地方眯一覺吧,三兩個小時裡沒有你,二公司的牌子倒不了。你要是不走呢,我這病情,可就不好說了。
陳上早對趙源給他的這個經理,幹得有板有眼,勁頭十足,隔三岔五就往施工一線跑,靠實幹去得人心,去掙人緣,跟公司里的其他領導也能合上拍,趙源對他的工作一直都很關注。
至於說感情上的事,陳上早也不缺課,有一次他自己開著車,在招待所門外守著,那天趙源手頭上有事,離開辦公室時,天都黑了。
陳上早從車上探出頭喊趙書記時,把趙源嚇了一跳。
陳上早說,趙書記,俄婆娘,做了揪面片,請趙書記家裡吃去。
趙源問,你在這等多長時間了?怎麼不打電話?
陳上早說,俄等著,能行呢。
趙源又問,那我今晚有應酬呢,你就在這裡傻老婆等蔫漢?
陳上早嘿嘿一笑道,哪能呢,俄隔一陣兒,隔一陣兒,就過去瞄你辦公室的燈,亮著呢,你在!
好傢夥,原來你心眼不少,蠻狡猾的嘛!趙源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陣陣感動,爽快地上了他的車。
這是陳上早來到上江後第一次請趙源吃飯。
……
就在陳上早滿臉猶豫的節骨眼上,他的手機響了,接了一聽,臉色頓時大變。
趙源的臉也隨之繃緊了。
那個啥,趙書記,現在你不讓俄走,俄都得走了,公司里出點事,俄得馬上回去處理。陳上早說,臉上挺緊張。
趙源盯著他問,嚴重嗎?
工程公司出事,歷來無小事,這是局內的一句老話了,趙源不能不擔心,眼下徐正不在上江,而他又躺在醫院裡。
到底出了什麼事,陳經理?趙源口氣嚴肅地問。
陳上早斜了一眼吊瓶,不情願地說,趙書記,你甭擔心,就是市裡頭,盯上了公司大門外那排平房,城建過來人執法了,跟咱們職工發生了衝突,現在市公安局一伙人也到了現場。
二公司大門外那排平房,現在用於搞多種經營,每年的創收額在三百萬左右,公司里的人都形象地稱那些不起眼的小平房是二公司的血庫。
陳上早小心地說,趙書記,那個啥,您忙著,俄這就去了。
趙源移動目光看了一眼吊瓶,瓶裡面的液水不多了,他的小腹起伏了一下。
陳上早一臉急色,可就是邁不開步。
趙源這時突然想起一件遙遠的往事。吳孚曾跟他說過,那一年,他還是大隊長的時候,有一天,儲備物資被當地老鄉哄搶了,當時他正在醫療小分隊的帳篷里輸液,聽了匯報後,不顧醫生的勸阻,舉著吊瓶去了事發現場,結果嗷嗷幾嗓子,就把場面鎮住了。
當然了,趙源此時想起這件事,並非是要模仿吳孚的那個做法也舉著吊瓶到二公司大門前表現一下,畢竟年代不同了。
不過趙源倒是認為,拿病體去參與一下這件事,一來能給陳上早助威,二來也能給職工們一個特殊印象,因為這時的自己,畢竟是個住院的病人嘛,就看他陳上早到時候在職工面前會不會說話了。要是能說到點子上,一兩句就可以收到效果。
陳上早沒攔住趙源,趕來的金宜也沒能勸住他。
金宜盯著他那個可愛的鼻子,冷靜地問道,趙書記,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你非去不行嗎?
趙源說,金主任,陳經理,你們放心,我這不是衝動,而是正常工作。陳經理跑了一夜,徐局長不在家,事又牽扯到了市里,忽拉拉的來了不少人,他們打算幹什麼?想在我們能源局轄區內召開聯合執法現場會是怎麼著?今天我倒要看看,他們那些人究竟怎麼執法!
趙源這番話過於能源局情結了,陳上早身上的血直沸騰,而金宜聽了,心裡也格外動情,趙源這時表現出的領導魅力,已經大於了讓她迷醉的情人形象,他的政治素質,把他的情人形象升華了!
金宜臉色緋紅,眸子明亮,她用百感交集的目光把趙源從小角度伸來的眼光輕輕推回他的眼底,用無聲的支持,默許他離開醫院。
金宜很想跟著去,可是她又覺得那樣做違反常規,怕招惹出不必要的閒言碎語,只好派出得利的值班醫生和機靈的護士,背著急救藥箱跟去了,同時把這個事匯報給了醫院領導,以防院領導們今後在這個事上說她知情不報。
趙源在小套間裡脫下病號服,換上西裝。
趙源走出病房時,伴在他左側的金宜,伸手把他卷在口袋裡的兜蓋快速翻出來。趙源沒有回頭看,但他知道她剛才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麼,心裡不由得又增添了一把勁,意識到從女人心裡滋生出來的細膩關懷格外有女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