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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2:16:26
作者: 唐達天
開順這次到鎮番縣來是參加一個移民協調會。會議定在明天,他為了早點來看看父母,中午吃過飯他就踏上了返鄉的路。
深秋的鄉村,大地褪去了色彩,田野變成了深翻過的褐色泥土,遠處的沙山呈一抹黛青,仿佛用老禿筆在天邊重重地刷了一下。最能代表季節的新疆楊上掛著幾片稀稀落落的樹葉,飄零的黃葉隨風打著捲兒,在樹溝里嘩嘩地響著。這裡本是一片肥沃的土地,由於乾旱缺水,荒漠化日益嚴重,隨著地下水位的降低,綠色在一年一年的減退,莊稼也一年一年的減產。如何遏制荒漠化,這不僅僅是鎮番縣、涼州市的問題,而成了全國的大問題。因為有專家預言,如果鎮番的這片綠洲一旦消失,巴丹吉林和騰格里沙漠一合攏,整個中國的河西走廊將被黃沙掩埋,鎮番就會成為第二個羅布泊,中國北方的大氣候就會受到直接的影響,沙塵光顧北京,就不再是一年一次兩次,而會成為他們不願意接受的常客。為了減輕土地的壓力,這幾年鎮番縣已陸陸續續遷移了十幾萬人到新疆,現在仍然存在著土地負擔過重的問題,專家們建議還要減負,還要適當地移民。鎮番縣每年在移民,每年的移民中都會出現新問題,有的移走了又返了回來,有的移走後,生活越發困難了。縣上也花了大力氣,但是,工作中仍有紕漏。這次協調會,就是在總結以往移民工作的基礎上,推行一些新的政策措施。
來到縣城,他沒有停留,讓司機徑直開向了通往紅沙窩村的路。這條土路,就是他少年時,去縣城上學的路。每每走在這條路上,就不由得勾起了他無數個繾綣的回憶和美好的嚮往,想起了他與姐姐、天旺哥一起上學的情景,想起了姐弟倆相依為命的血肉情懷。可是,他親愛的姐姐,卻永遠地離開了人世,留給他的卻是一生的傷痛和忘不了的相思。
不知不覺,村子的輪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裊裊的炊煙,像牛尾巴一樣豎在房頂,止不住地讓人產生了無限的親切,久違了的鄉村氣息撲面而來,那是泥土與柴草的混合氣味,沁入心脾就成了溫馨與陶醉。我的家鄉,我的父母,你的兒子回來了。爹、媽,你們在家麼?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一個老人就出現在了沙坡坡上。那個老人就是他爹,是老奎。地里忙完了,忙的人仍然在忙,壯勞力都跟了鎖陽到城裡去搞工程,姑娘媳婦們都在炕上忙起了針線活兒。閒的人卻閒了,老人們都閒了,閒了後,幾個老漢就湊到一起,蹲到南牆根下玩牛九。老奎不愛湊那種熱鬧,閒下了,就愛到黑風口去走走。那裡曾種過他的希望,也曾埋著他的夢想。在那裡,治沙種樹搞了幾十年,成活率總是不高,有的種上就死了,有的活了兩三年,成了樣子又死了。年年種樹,年年治沙,種了幾十年,治了幾十年,黑風口的樹林剛剛有了起色,沒想由於乾旱缺水,大片大片的樹木死光了。老風一來,卷著殘枝敗葉呼嘯而過。卷過一次不算啥,卷過兩次也不算個啥,卷過十次八次就算個啥了,卷過幾十次,上百次就更算個啥了。就這樣,一片黑壓壓的防護林帶,在這乾旱的風沙線上漸漸地飄失了。防護林帶的消失,直接給農田村舍帶來了災害,沙塵暴一來,紅沙窩村就遭殃。沒辦法,誰讓我們生在了這個沙窩窩?既然老天把我們安排在了這裡,我們就得活下去,就得駐守著這片小小的綠洲。所以,每年的春天,老奎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大伙兒治沙植樹。他雖然早就不是村支書了,但是,他還是支部委員,並負責治沙造林工作。他不光年年帶著大夥植樹造林,一有空,總要來這裡看看,看到樹根裸露了出來,他就用鐵杴埋一埋,看到哪裡的麥草稜子被沙吹起來了,他就壓一壓。他是一個閒不著的人,一閒了,就急,就犯病。
這天,他剛從黑風口壓過沙來,遠遠地就了見了一輛黑色的小車開了來,他心裡動了一下,心想是不是開順回來了?這麼一想,就覺得真是開順來了,就加快腳步向村子走去。這幾年,開順的進步真大,當上了市委的副秘書長,屁股還沒有坐熱,又升到了秘書長的位子上了。他也不知道這秘書長的官有多大,今年春節開順一家來紅沙窩村過年,他就問開順,這秘書長是多大的官呀?開順笑著說,也不大。兒媳婦就搶著說,就是正處級,相當於你們鎮番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老奎就高興得咧了嘴說,哎呀,你都成了縣太爺了,這麼大的官還說不大?以後見了人,可不許說官兒不大,說了,反讓人家覺得你還貪心不足。開順媳婦就玩笑說,爹,開順成了縣太爺,你就成了縣太爺的爹了,你更大。老奎被兒媳婦逗得大笑了起來,老伴兒也笑了起來,一笑,兩張老臉就笑成了花。
兒子很爭氣,使老奎感到了無比的光榮和自豪。他有時也想,開順小的時候,他成天忙於大隊裡的事,對他也沒有多關心過。要是知道他能成為縣太爺,那時候多關心關心娃多好呀!老伴兒就說,你又不是神仙,你當然不會知道的。再說了,那個時候你的心在大隊裡,哪裡在家,哪裡在娃們的身上?老奎想想也是,他對孩子們的關愛真的太少了,這是他一生唯一感到遺憾的。開順多次動員他,讓他把田地送給人,把他們老兩口接到涼州去,讓他過幾天太平日子。而他還是捨不得離開這個沙窩窩,覺得城裡再好,那是城裡人的城,不是他這個鄉里人的城,他們去了,成天閒閒的,啥活都沒幹的,想動彈一下都沒有一個動彈的地方,死活呆不習慣。老伴兒也不習慣,不習慣就不去了。再說了,兒子是領導,來來往往談工作的人也很多,老兩口呆在那裡讓他們也不方便。兒子為老子考慮,當老子的也應該為兒子多想想。還是呆在這沙窩窩裡好,舒坦,也自在……那小車果真開到了自家的大門口,果真是開順來了,來看他來了。老奎的心就飛了起來,恨不得一下子飛到家裡,但是,腳下卻不聽話,磕磕碰碰,還是走不快。老了,真的老了。這麼幾步路,要是年輕時,早就趕到了,現在是心強力不強,腰來腿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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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家門口,卻看到小車一溜煙跑了,空留下一縷青煙和屁股後面的一溜趟土。老奎的心一下失落到了極點,這開順,既然來了,怎麼就不等等我呀?再忙也要等著見上一面。埋怨完了兒子,又自責起了自己走得太慢了,要是快上幾步,也能對上兒子的面。心裡這樣想著,身子就一下感到疲憊了下來,慢騰騰地邁進了大門,就聽到兒子對他媽媽說,爹怎麼還不來,要不我去找去?他聽到了,就覺得有一股暖流撲面而來,涌遍了他的全身,差點把眼淚也涌了出來。他急忙應聲道,開順,爹來了,來了。開順推開門出來迎著他說,爹,你做啥去了?老奎說,到黑風口去了一趟,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你的小車,緊趕慢趕,趕來了,又看到你的小車走了,沒想到車走了,你沒有走。開順說,我想在家裡安安靜靜呆一會,和你喧喧。車停在門口很招人的,就讓司機開走了,說好晚上九點他來接我到縣城裡。老奎這才高興地說,好好好,只要你沒走,我心裡就踏實了,要你想吃什麼,就讓你媽媽做去。開順說,不急,不急,過一會再做。他媽就說,還問啥呢?兒子最愛吃的,就是我做的雞腸子拉麵,我這就做。開順擋住他媽說,媽,你別急,你休息休息吧,我現在還不餓。老奎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這車,一來一往的,不知要燒多少油?以後,能省的,就儘量省著點。開順媽卻接上說,兒子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嘮叨這些做啥?開順說,媽,爹說得對著哩,我把車打發走了,也覺得這樣不對,正思謀著,爹就說了,我以後注意就是了。
看到了兒子,自然就要問問孫子,問完了孫子的情況,還要問問兒媳婦的情況,老兩口就你一言,他一語地問,開順就一一向兩位老人作答。問的問完了,答的也答完了。老奎就開始一鍋子一鍋子地抽開了煙。開順說,爹,你氣管不太好,以後少抽點菸吧。老奎就收起了煙鍋說,好好好,說得對哩,以後我就少抽,抽得多了不好。開順媽就忍不住地笑著說,還是兒子的話管用,我說上一百遍你都不聽,還嫌我嘮叨,兒子一說,你就立馬收起來了。老奎笑著說,胡說個啥,你的話我也聽著哩,誰說不聽?開順媽說,你聽啥?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閒了你就安生緩緩,再不要上黑風口顛了,春天顛了去就去唄,你那是為了栽樹,大秋天的,你顛個啥?身體不饒人了,你還以為你是小伙子?老奎說,心裡急嘛,時間長了不去看看就急。開順聽了爹媽的一番對話,就笑了說,爹,媽說得對著哩,以後還得多注意自己的身體。老奎就笑了說,注意哩,我注意哩。
開順明顯地感覺到父親的性格變了,變多了,和他年輕時候的脾氣大不一樣了。他不知道是人老了,本該如此,還是哥哥和姐姐的早逝,讓父親在悔恨中更加懂得了珍惜,才對他這般的依順,甚至,有時候依順得讓他都覺得不好意思。看到爹現在的樣子,他很難和記憶中的那個凶神惡煞的父親形象劃上等號。人都在變,隨著他的年齡的不斷變化,性格也在不斷的變。就在開順這麼想著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這個電話就是石頭從縣城打來的,掛了機,爹問他,是誰要找你?開順說,是石頭哥,他在富生那裡,他說和天旺本來想到涼州去找我,要我給他們幫個忙,聽我回了家,就從城裡趕了回來。不知道是啥事兒,讓他們這麼著急。
老奎一聽就明白了七八分,就說,啥事兒?還不是他廠子的事兒。他的廠子被法院封了,可能想請你說情。開順說,他的廠子不是辦得好好的麼,怎麼讓法院封了?老奎就把楊二寶的農場如何賠了,想賴銀行的帳,差點被法院拘留了去,天旺又如何攬過了他爹所有的債務,無力償還,想從銀行里貸款還債,銀行不答應,要他先還舊款,再貸新款,法院只好把廠子封了的事說了一遍。
楊二寶的這攤子事,老奎當然知道,也聽說過。知道了裝作不知道,各活各的人,各有各的活法,發了是他的命,賠了也是他的命。他既不落井下石,也不去管球他。然而,此時此刻卻不同了,他們曲里拐彎繞了幾個圈兒,終於找到了開順的頭上,讓開順來幫忙,就知道這一定是楊二寶的鬼主意,他沒有老臉來求人,找了個有頭有臉的石頭來求。沒想到,真沒想到你楊二寶也有今天,也有求上我門來的時候!一想起楊二寶,他的心裡感到一陣陣戰慄。幾十年的恩恩怨怨,許多事情都已被歲月的風沙模糊了,他已沒有了怨恨,也沒有了仇視。唯獨留在心裡的傷害,還頑固地刻在了心裡的,無論時間多麼久遠,傷痛亦然殘留著。他雖然把這些痛苦深深地掩埋在了心底,有時,稍不留神,一旦觸摸到了,就會提起籮兒斗動彈,扯起傷筋帶骨的痛。因為在那些傷痛中,埋藏著一個年輕的生命,埋藏著他深愛著的女兒葉葉。
此刻,又一次不經意地碰到了這些傷痛。腦海里仿佛又一次浮現出了楊二寶盛氣凌人的樣子。鄉場上,為化肥的事兒,他恨不得將他吞了;黑夜裡,田大腳指桑罵槐,把他們全家都罵了個夠。現在想起來,他的心還在隱隱地作痛。人啊,為什麼會這樣呢?那個時候,他們也許沒有想到會有今天,更沒有想到赫赫有名的楊百萬會成了負債纍纍的窮光蛋,要是知道會有今天,他們還會那樣張狂嗎?真是世事難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什麼都可以不怕,就怕沒有一個早知道,要是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諒他也不會那麼囂張。罷了,罷了,過去的就過去了,陳穀子爛芝麻的,想這些也沒用,越想越覺得心裡不平順,還是不去想的好。各走各的路,各活各的人,管他的媽媽嫁給誰,不管他,管那麼多做啥!
開順聽了,輕輕地哦了一聲說,原來是這樣呀。心裡卻在想,如果從扶持鄉鎮企業的角度出發,協調一下問題也不大,況且,天旺的廠子也有良好的銀行信譽度,也有一定的償還力,這都是很好的說服理由。問題的關鍵是,這不僅僅是天旺的事,是他承擔了他爹楊二寶的債務。一想起楊二寶這個人,在他印象中總是那麼不舒服。他當然不會忘記楊二寶和大腳嬸對爹媽的惡語中傷。他甚至每每想起爹媽曾受到的屈辱,想起姐姐的含冤而死,也曾心頭滴血,也曾憤憤不平。但是,他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畢竟是黨的幹部,他只能把這種不平強壓在心裡,不會外露在臉上,更不會說出口。現在,無論他們是通過何種渠道,求到了他,他就覺得有責任幫助他們走出困境,這不僅是為天旺解決了難題,也給村里辦了一件好事。可是,一考慮父母的情緒,他就想把這個決定權交給他的父母,從而給爹媽找回一些心理上的平衡,找回一些安慰。作為兒子,他相信他的父母會通情達理的。如果父母真的有什麼思想疙瘩,他再慢慢往通里做。
想到這裡,開順便說,爹、媽,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雖然我們下一代之間沒有什麼隔閡,我與天旺小的時候關係也很好,到後來我們長大了,懂事了,面子上也能過得去。但是,我知道,你們老一代之間的積怨很深,過去的事,也給你們的心靈上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作為兒子,知道了那些事後,也很難過,但是,又幫不了什麼忙。現在,他們家出了事,求到我們了,我只能尊重你們二位老人的意見,你們說咋辦就咋辦。
老奎自然明白兒子的用意。開順是想讓我出一口氣,出一口憋了幾十年的氣。他為此而深深地感動,為兒子開順的孝順而感動。但是,當他擁有了這個權力以後,有了完全可以決定楊家命運的關鍵時刻,他卻猶豫了。他不覺想起了他和楊二寶在胡老大墳頭上那一幕——「我們都老了。」
「胡老大死了,說不準哪天也就輪上我們了。」
「支書,我一直想對你說聲對不起。但是,總是沒有機會向你說。今天,我就當著胡老大的面,向你……賠個情,道個歉。」
是的,我們都老了。我們都會死,遲早都會死的。但是,年輕人還要活,還要好好地活。他不覺想起了天旺,那個為了自己的女兒,與家裡決裂的小伙子,見了他,總是滿臉的歉疚,客客氣氣地叫一聲「奎叔!」也正是這位年輕人,在村子第一個辦起了食品廠,解決了紅沙窩村的一部分閒散勞動力,也拉動了紅沙窩村的農產品的生產。他,他們,才是紅沙窩村的希望,是紅沙窩村的未來。
老奎突然地感到了抉擇的艱難。兒子呀,你給老子給了一個出氣的機會,讓我找到一種心理上的滿足與平衡,卻也給了我一個重新認識社會,審視人生的機會。你得讓我好好想一想,再認真好好想一想。
老奎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開順媽卻發話了:「兒呀,要是天旺的事,你能幫上忙的話,幫一幫也行。這娃不錯,人老實,厚道,每次見了我,都樂呵呵的,對咱親著哩。可就是,這事兒不完全是天旺的,說來說去,還是楊二寶的那一屁股的債。村里所有人的忙,我們都可以幫,就是不能再給楊二寶那種人幫忙了。早些年,他和田大腳一唱一和,差點沒把你爹氣死。一提這兩個人,我的心裡就堵得慌。樹怕傷根,人怕傷心,我們的好心,都被他們當成了驢肝肺了。」
老奎一邊抽著煙,一邊聽著。腦海里突然地猶豫了一下,猶豫過後,眼前又一次出現了在胡老大墳頭前的場景,楊二寶的話不多,卻也給了他深深的震撼。尤其是他的那雙眼裡,盛滿了悔恨、失落和看破一切的蒼白。老伴兒說完了,他才收起煙鍋,對開順說:「開順,爹問你,給他們辦這件事,違犯不違犯黨的政策?」
開順說:「這是協商解決的事,不違犯政策。」
老奎又問:「協商解決的難度大不大?」
開順說:「也不會太大。」
老奎聽完了,又轉過頭對老伴兒說:「老婆子,我們都老了,楊二寶、田大腳也老了。遲早是個死。說不定哪天,眼睛一閉,腿一蹬,說走就走了。我們生帶不來什麼,死也帶不走什麼,他楊二寶、田大腳也帶走不了什麼,這世界,還是年輕人的。我思謀了好久,想起楊二寶,心裡總是不平順,但是,想起天旺,心裡還是有點捨不得。那娃,畢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一個人,在外面闖蕩了多年,回到紅沙窩村來,又為大家做了那麼多的好事,不容易啊。為了這事,讓他關了廠子,太可惜!如果不違犯政策,開順能扶,就扶一把。扶起來,讓他好好干去。」
開順媽說:「你呀,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也是咽不下當年的那口氣,才是那樣說的。只要你心裡暢快,怎麼也行,就按你說的意思辦吧。」
老奎說:「一樣,我們都一樣,都長著一顆豆腐心,沒有害人的心。」
開順聽完,深為爹的大度、善良、寬容而感動,也為爹能說出這麼深刻的話而吃驚。在官場中混了多年,他看人看得多了,也看得透了,有些人,雖然地位很高,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可內心裡卻十分齷齪,心胸狹窄,報復性極強,相比他的父親差多了,在人格上差多了。他常年在外,沒有盡到孝道,知道父母受苦了,也受委屈了。作為兒子,有時想起,也很自責。沒想到給了父親這樣一個機會,他卻是如此的大度,他為能有這樣的農民父親而自豪,也深深地,被父親的真誠所打動。他只好向父親、母親表態說:「爹、媽,兒子尊重你們的意思,你們說咋辦,我就咋辦。」
老奎說:「開順,如今你官當大了,但是,你畢竟還是咱農民的兒子,以後說話,辦事,要常為農民想想。農民,真是太苦了。」
開順說:「爹,你放心,我會的。」
開順媽聽了,就數落起老奎說:「你看你,又來了,兒子啥不比你強,還用得著你教育?早些年,也沒見得你對兒子有多關心,成天拉著個臉兒,像個凶神惡煞一樣,娃娃們見了,都躲得遠遠的……」
老奎被揭了短,就笑著說:「那是過去的事了,提它作甚?」
開順也笑著打圓場說:「爹說得對著哩,以後有啥了,還是要說。說說對我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