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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1:15:50 作者: 唐達天

  老奎從水庫上回來後,黑多了,也瘦多了,一笑,牙齒就顯得越發的白,像個黑鬼。葉葉媽見了,就心疼地說,你也不知道愛惜愛惜自己,別人都沒有脫相,就你脫相了。老奎就摸了一把臉說,哪裡脫相了?是鬍子長了,沒刮,颳了還是那個樣。葉葉媽說,你還是那麼不服軟,人都成這樣了,還沒脫相?老奎說,快別說了,給我弄些吃的吧。葉葉媽就沏茶上饃,端上桌來說,你先吃喝點,我馬上給你去做飯。老奎邊吃邊說,急啥?我吃喝上點就行了,等娃們放學回來再做吧。葉葉媽就拿過鞋底納了起來,前些日子,她也去剁甘草,甘草收完了,一切正常後,大人娃娃才鬆了一口氣。她正納著,突然想起沒見老奎的鋪蓋,就問老奎,老奎說,讓風給卷跑了。葉葉媽一看老奎的那個樣,就知道不是開玩笑,就說,怎麼讓風吹跑了,別人的咋沒有吹跑,偏偏你的就被風吹跑了?老奎衝下一口水,就呵呵地一笑說,那天晚上風大,我正拽帳篷,沒留心讓風給卷跑了。葉葉媽一聽,就有點不高興了,那套被褥,都沒咋捨得蓋,讓風吹跑了,到了冬天,人蓋啥?就說,你咋沒被風捲走?老奎說,我被捲走了,你還不得守寡?葉葉媽氣得說,你就沒一個正形。正說間,葉葉和開順相繼放學回來了,見了老奎,就問一聲爹回來了,老奎嗯了一聲,算是回答。老奎平時對娃娃們很少留意看,幾個月沒見,猛一看,一個個都像長高了點,就問,開德呢,咋還沒回來?葉葉說,我哥放學遲,還沒回來哩。開德在鎮上念初中,回來就晚。葉葉媽就說,開德年底就畢業了,他想到城裡去念高中,在我面前咕噥過多次了。老奎說,他今多大了?說著,就掐著指頭算了起來。葉葉說,我哥今年剛剛十六了,我十二,開順十歲。葉葉媽一看老奎還在算,就說,你爹又不是親爹,是後爹,他啥都不知道。經這一說,大家都笑了,老奎也笑了,笑著說,快呀,繞了一下,開德已經十六了。十六歲,回來勞動是有點早,可是到城裡上學又咋供得起?葉葉媽說,供不起也得供,牙關咬著也得供。聽說石頭也要到縣上去上,新疆三爺怕日後落報怨,石頭想上他就供。人家當後爹的都能供,你當親爹的更應該供。老奎就長吸了一口煙,待煙吹出時,話也就隨煙吐出了口,供吧!只要娃想上,我就供!將來能出去一個是一個。

  晚上睡下,老奎想了一陣供開德上學的事,待燈熄了,就想幾個月沒曾做過的那種事,但和娃娃們都在一個炕上睡,怕驚動了娃娃們,就閉了眼睛等,想等娃娃們睡著了,再與老婆熱火。然而,沒想到一閉上眼,就真的睡著了,等眼睛一睜,天已大亮,就後悔自己睡得太死了。上學的要上學,出工的要出工,來到大門口,見老婆倒蹶著一個尻子,正趴在豬圈牆上給豬餵食,心就不免動了一下,走過去說,你也不知道叫醒我。葉葉媽就從豬圈裡取出頭說,你睡得像豬一樣,那麼香,我咋忍心叫?老奎還要說什麼,一看開德娃從灰圈站了起來,像個大人一樣,就將話咽到肚子裡,扛著鐵杴,向村口走去。

  也就是在這一剎那,老奎突然有了一種從沒有過的壓力,眼看娃們一個個大了,房子卻還是那麼緊巴,現在湊合著也還行,過幾年咋辦呀?還得蓋新房,還得給這伙先人們說媳婦。這房子,用什麼來蓋?這媳婦,又咋說得起?這些事兒,不想倒也愉快,一想,愁都能把人愁死。

  老奎就這樣低了頭,悶悶地走著,走到村口的彎脖子沙棗樹下,就突然聽到喇叭響了,喇叭中傳來了低沉的哀樂聲。喇叭中一有這種聲音,老奎就知道一定是中央的那個大領導去世了。去年周恩來總理去世了,就是這種聲音,也是在喇叭中放的。這麼想著的時候,才聽到播音員說,我們敬愛的偉大領袖毛主席逝世了。老奎一聽,就像五雷轟頂,一下子木了,毛主席怎麼會去世呢?毛主席他老人家走了,我們咋辦呢?就像他十八歲那年突然聽到他爹死了一樣,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依靠和支撐,就忍不住哭了起來。上工的人都聽到了廣播,都聽到了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了,大家聽到後,也都哭了起來。大家都是真哭,沒有裝假的。尤其那些老奶奶老爺爺,都哭了,有的還邊哭邊絮絮叨叨地說,老天真是活苕了,我們活得有啥意思,為什麼不讓我死了,讓毛主席活著呢?村人越聚越多,哭聲越來越大,知道毛主席去世了,都覺得像天塌了,像自己的親娘老子死了,就忍不住要哭,發自內心地哭了起來。也有的個別人,本不想哭,一看大家都在哭,老的哭,少的也哭,就連支書老奎也哭,就跟著抹起了淚,一抹眼淚,竟想起了自己傷心的事,也就哭了起來,越哭越發的凶,竟像真的一樣了。

  毛主席去世了,仿佛天塌了,地陷了。這日子不知道咋過。但是還得過,該上工就得上工,該吃飯還得吃飯,國家大事,小老百姓愁也是白愁,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選定了接班人,早就寫好了「你辦事,我放心」的條子,很快的,接班人粉碎了「四人幫」的反革命陰謀。原來這「四人幫」中還有毛主席的老婆江青,大家都被搞糊塗了。既然江青反對毛主席,她就不是一個好東西,就是壞松,就要砸碎她的狗頭。時勢在不斷地發生變化,很快的,就掀起了批評「四人幫」的新高潮,上頭批,下頭也批,批了一陣,黨的三中全會的精神像春風一樣吹來了,提出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大討論。討論了一陣,又開始「撥亂反正」,為右派分子、冤假錯案平反。舉國上下,百廢俱興,公社也不叫公社了,改成了鄉,大隊也不叫大隊了,改成了村。農村里再也不分地富反壞右了,一律都稱為農民。上頭怎麼說,小老百姓就怎麼聽,反正有黨中央,不怕走錯了路。但是,走著走著,路就到了三岔口,有的地方就又走到了以前的老路子上去了,把土地承包給了農民。消息不脛而走,一石激起千層浪,農村一下沸騰了。一部分人說好,早就應該打破大鍋飯,實行土地承包了,這樣才能調動起勞動積極性。大多數農民卻無法接受,走了幾十年的集體化,又回頭走到了原來的老路上,這不是復辟資本主義道路?有人就來問老奎,支書,我們紅沙窩村不會分吧?老奎說,分不分不由我呀,現在上頭也沒有明確的精神。胡老大說,支書,不管別的地方怎樣,我們紅沙窩村你可得頂住,走了幾十年的社會主義道路,要我們再回到老路上去,千萬不能答應。老奎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我們走了幾十年的社會主義道路,再走到原來的老路上去,就等於這幾十年的社會主義白幹了。我相信黨中央會發話的,會制止這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人。

  就在這年的秋天,老奎接到了鄉上的通知,要他到鄉上去開會。那次的會開得很長,從早上開到中午,鄉上管了一頓中午飯,吃過了又接著開。會議是鄉上的一把手蘇大相主持,會議的內容就是傳達中央、省上的文件,要在農村全面實行土地聯產責任承包制。幾乎所有的大隊支書都無法接受:我們搞了幾十年的社會主義,走來走去,怎麼又走到土地承包的老路上了?土地承包制,不就是我們批了幾十年的三字一包四大自由嗎?不就是資本主義道路嗎?這不是要我們走回頭路嗎?我們這幾十年的社會主義道路不是白搞了嗎?,現在又要走回頭路,怎麼也想不通,怎麼也扭不過這根筋。大家越討論,越激動,思想與文件精神根本達不到一致。蘇大相只好總結說,這是上頭的政策,你想得通也得想通,想不通也得想得通,腦筋轉過來也得轉,轉不過來也得轉。但是,有一條,是硬的,土地還是要承包,必須要承包,趕年底就要承包下去,到明年春上,開始各種各的。

  散了會,支書們還不肯離去,還在紛紛議論著,土地承包就分田單幹,分田單幹就是復辟倒退。過去,我們口口聲聲說,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現在看來,那都是屁話。到了真的倒退時,誰能頂住?誰都沒有那樣的本事。這一承包,我們這些村支書干球啥去?沒啥乾的了。老奎沒有參與議論,他知道,上頭一旦定下了,你議論也是白議論,還是得按上頭說的走。老奎只是感到心裡痛,這種痛,是徹骨的,是靈魂深處的,是樸素的階級情感受到極大傷害的痛。會議要求讓他們回去做好群眾的工作,這工作咋做?自己都想不通,怎麼能做好群眾的工作?只能是照貓畫虎了,蘇書記怎麼做我們的工作,我就怎麼做群眾的工作,想得通也得想通,想不通也得想通,上面怎麼要求,下頭就怎麼做。

  老奎就這麼思謀著,不知不覺地到了紅沙窩。秋風蕭瑟,落葉飄零,田野里一片光禿禿的,幾隻烏鴉在樹幹上哇哇地叫著。遠遠地,望見了矗立在馬踏泉邊的石碑。馬踏泉,雖是一個很普通的泉,泉水還沒有一股子尿水子的勁大,但是,傳說中,這泉水很有來頭,說是相當年,楊滿堂率兵前來救駕西征受困的楊文廣,經過一場場的廝殺,來到此處,人困馬乏,焦渴難當,屢有人馬昏厥。楊滿堂見狀,大驚失色,看大漠戈壁,蒼茫無助,遂仰天長嘯:「天絕我也!」猛抽坐騎一鞭,戰馬受驚,人立而嘶,然後猛然一躍,一股清泉隨蹄而去,直衝碧霄,宛若玉柱。少頃,水勢漸收,狀若碗口大小,汩汩流瀉,人馬終於得救。從此,這眼泉便得名為馬踏泉。後來,一個守關的士卒和一個避難的女子成了親,就守著這眼泉,搭了一間草房房,開了一片荒地,兩個人就開始生活了。漸漸地,這裡才有了人煙。再後來,從山西大柳樹莊遷來一批移民,他們沿著石羊河流域,順流而下,走在前面的,就在上游的涼州市落下了腳;走在後面的,落不下腳了,就順著下游,一直走呀走,來到了這沙窩窩裡,覺得不錯,就留了下來。等這裡漸漸有了生機,有了村落後,就成了皇帝老爺發配犯人的地方了,看誰犯了事,殺頭又夠不上,就把他拖家帶口兒發配到這裡來改造。據說發到紅沙窩村來的,都是些江浙一帶來的大官,一來,就是一大家子,幾十號人。至今,這一帶的方言中,還保留了古漢語的成分,個別發音,還與江浙一帶相似。此刻,當這些傳說從老奎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之後,他就越發地感到了命運的不可捉摸。過去,泉水有碗口來粗,現在小得就跟娃娃的尿水差不多了,再過幾年,幾十年,還不知有沒有這眼泉了,還不知有沒有馬踏泉這個優美的傳說了。土地承包制的貫徹實施,一下子擊碎了他的夢,他精神支柱一下垮了,那個轟轟烈烈大幹快干社會主義的時代轉瞬就要從他的眼前消失,代之而起的就是他們反對了幾十年的分田單幹。世道變了,真的要變了。

  來到馬踏泉的近處,他才看清,那裡還有一個人,正倒蹶著個尻子,在馬踏泉邊洗臉。看那背影,有點熟,待那人一轉身時,才看清,是楊二寶!楊二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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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的確是楊二寶。楊二寶被提前兩年釋放了。提前釋放不是因為他表現好,而是黨的政策放寬了。黨對「文革」中造成的冤假錯案一律平反昭雪,該補償的早就做了補償,該恢復工作的也早就恢復了工作。這一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勞改隊,楊二寶也曾想搭上冤假錯案這趟車,一是申請一些補償,二是要求提前釋放。材料報上去之後,組織經過嚴格審查,認為他的情況不屬於冤假錯案,不能給予補償,但因量刑過重,只批准提前兩年釋放。儘管如此,楊二寶還是感到滿心喜歡,他終於見到光明了,終於可以回家了。當他背起行李捲兒,走出勞改農場的大門,那淚,就由不得地湧出了眼眶。十年的屈辱,十年的辛酸,總算結束了,但是,留在心底的創傷,卻烙在了他的靈魂里,讓他一觸摸到,就感到錐心刺骨般的疼。戈壁灘上的風生硬地向他吹來,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多少次,在夢裡,他回到了魂牽夢縈的家,回到了老婆孩子身邊,但是,當他真的夢想成真時,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虛和害怕,他怕見紅沙窩村的任何一個人,更怕見到自己的老婆孩子。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他覺得真的沒臉再見他們了。如果可能,他真想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闖蕩,等哪天混出個人樣了,再來見他們。然而,千般恐懼,萬般害怕,還是抵不住思念親人的心切,在猶豫不決中,還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走了兩天一夜,他終於來到了紅沙窩村,看著矗立在馬踏泉邊的石碑,看著石碑旁汩汩流淌的泉水,看著泉水下靜靜地汪在那裡的一潭清水,他俯下了身子,照照自己,那清水中便呈現出了一個人,一個鬍子拉碴的人,那人,明顯的老了,一道道的皺紋,像是刻在臉上。他掬起一捧水,揚在了臉上,那淚,就禁不住再次湧出眼眶。八十斤糧種啊,勞改了十年,現在回來了,卻羞愧得無臉見人。田大腳,我的老婆,不知是改嫁了,還在守候著我?他走時,田大腳還挺著一個大肚子,那肚中的娃,不知是男還是女?十年呀,這十年,不知她是怎麼過來的?秀旦,天旺,你們也大了,不知還認得不認得我這個爹?不知還恨不恨我?不敢想了,真的不敢想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到了再說,她要是改嫁了,這是我的命,我認了,我絕不埋怨她一句。如果沒有改嫁,還在等候著我,這是我的運。下半輩子,我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她。

  他緩緩地站起身,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便轉過身來,才看到,是老奎,原來是老奎!

  四目相撞,兩人同時一怔。

  紅黑的臉膛,被絡腮鬍子圈了起來,眼窩也塌進去了許多,歲月不饒人呀,得志者,也免不了生老病死!

  瘦刮的臉上,平添了許多皺紋,十年的勞改生活,的確冤屈了你。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你趕上了那個劫難?那是命,你認了吧。

  兩人相視片刻,老奎終於開口說:「回來了?」

  楊二寶不冷不熱地說:「還沒有死。」

  老奎被咽得一時無語。

  楊二寶拎起鋪蓋捲兒,老奎上來說:「來吧,行李給我扛。」說著,就去接楊二寶手中的鋪蓋捲兒。

  楊二寶拿掉了他的手說:「用不著,我還能扛動。」

  老奎遭到楊二寶的拒絕,心裡終究不是個滋味,但,一想起他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心裡頭有點火氣也難免,將心比心,換個誰誰也一樣。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陣,老奎說:「兄弟,那件事,我做得有點過了,對不住你……」

  老奎還沒有說完,楊二寶就打斷他的話說:「算了,現在說這些狗屁話有什麼用?我楊二寶又不是三歲的小孩,也不需要你來這一套。」楊二寶不說則已,一旦話出口,心中的怨氣一下子沖了出來。十年的牢獄之苦,十年的心靈蒙恥,不是你的一句對不住就能抹平的,你說得倒輕巧,可我是以十年的代價來承受的呀!你別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世界上沒有那麼好的事。告訴你,老子不吃你這一套,我死不了,還是一條好漢,到時候活個樣子給你們看看。

  老奎說:「我知道你對我有成見。」老奎很想心平氣和地把道理講給他聽,但是,老奎只說了這一句就說不下去了。他覺得他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去給楊二寶低三下四呢?我與你楊二寶前世無仇,後世無冤,我何苦害你?我好心好意關心你,倒成了狗屁話。你是個啥球東西,蹲了幾年牢,你還以為立了什麼功?老奎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長期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養成了他只能支配別人,而不能承受別人蔑視的獨立個性,對這種近乎人身攻擊的污衊,豈能忍受?那股潛藏在他靈魂深處的浩然正氣便猛然升起,話鋒一轉,幾乎是用牙咬著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我老奎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左右對得起紅沙窩的父老鄉親,手拍胸膛,問心無愧,我絕無害人的心,也沒有去害過誰!是的,你楊二寶是有點冤,但是,也不能怪我老奎,你不干下那種缺德事,我老奎想送你進監獄也沒有那個球本事,你干下那種事,就是我老奎想保也保不住。你也不能把你的記恨全加到我的身上。」

  當老奎一吐為快後,一直積壓在他心裡的那團亂麻一樣的疙瘩頓時煙消雲散了,他不再為楊二寶的坐牢而負疚了,楊二寶越是對他記恨,他的心理上才越發找到了一種解脫,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平衡。雜種狗日的,你記恨去吧,老子行得端,走得正,只要我堂堂正正地做人,你能把老子咋啦?

  聽著老奎的話,楊二寶禁不住一陣戰慄,當「缺德」這個字眼在楊二寶的腦海中一閃,那剛剛結在心裡的血痂仿佛又被撕裂。的確,那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但是,那也是生活逼的,你們就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不就是八十斤糧種,我用了十年的牢獄為代價,難道還抵消不了?難道讓我生老病死在監獄裡,你們才開心?人不留情天留情,感謝時代變了,我雖然沒有領到一分錢的冤枉費,但是,政府提前放了我,這就證明我是被冤枉了。你老奎有啥牛逼的?不就是管著紅沙窩大隊嗎?等到土地要承包給個人,看你還有多少威風?

  到了岔路口,應該分道揚鑣了,兩個人誰也沒有理誰,一個朝北,一個向南,各自走上了自己的路。從此,路就在他們腳下延伸,一個是鐵骨錚錚,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的硬漢子,一個是剛柔相濟,有膽有識,善於適從,工於心計的大能人,兩個人按著各自的人生軌跡,一路走了下去,歲月的風塵並沒有溶解和稀釋他們的隔閡,相反,隨著改革的大潮,把他們推到了一個又一個相互對立的濤峰浪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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