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泉這些天心情很好。心情好，是因為「二侉子」。

  二泉上中學時，曾在一本科普書上看過，豬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表面看，好像又蠢又笨，其實與人類的相似度僅次於黑猩猩，竟然高達84%。這裡說的，當然是指基因。但就是基因也讓人無法相信。當時二泉確實不信，不僅不信，也不能理解。如果說黑猩猩的基因與人類的相似度高，還有情可原，黑猩猩畢竟是靈長類動物，但豬這東西別說外表，從哪兒看也跟人扯不上邊兒，它的基因怎麼會僅次於黑猩猩，跟人類有如此高的相似度呢？

  

  但這次，二泉真信了。

  二泉從在金桐的「順心養豬場」把這「二侉子」弄出來往回拉時，就發現這不是一頭普通的豬。它一直在故意搗亂。表面裝得挺老實，但只要瞅准機會，從車上一竄下去就往回跑。二泉本來不想捆它。後來一看，不捆實在不行了，根本弄不住，這才只好任憑它掙扎著亂蹬亂叫，像捆粽子似地把它結結實實地捆起來，用車拉回來了。

  但讓二泉沒想到的是，它來到這邊沒兩天，竟然就喜歡上了這邊一頭叫「胖丫頭」的母豬。這「胖丫頭」的綽號也是金桐的嫂子「阿慶嫂」給取的。那天「阿慶嫂」來這邊，先和二泉說了飼料的事，然後按金桐的囑咐，又把這40頭豬都仔細看了一下。看到這頭又高又胖的母豬時，一下就笑了，拍著它渾圓的屁股說，這頭能當種豬使，看它這身架兒，這胖勁兒，以後就叫它「胖丫頭」吧。二泉一聽也笑了。這以後，就叫它「胖丫頭」。

  「二侉子」本來貪玩兒，也貪睡。但二泉仔細觀察就發現，它平時趴在欄里看著是在睡覺，其實眼並沒完全閉上，只是眯著，兩個小眼珠兒還在嘰里咕嚕地亂轉，好像在心裡想什麼主意。二泉估計，它應該還在尋思著怎麼逃跑。但如果從這邊的豬場往回跑，去河那邊的西金旺又沒橋，這一下非得跑丟了不可。二泉這一想，就把它挪到最裡邊的欄里。這個欄高，也堅固，應該保險一點兒。但挪到這邊，「二侉子」又出了新花樣，一到該餵食的時候，它就揚起脖子嗚嗚地叫。它的叫聲本來就很奇怪，別的豬都沒聽過，又正是餵食的時候，一下讓它叫得心煩意亂，也就都沒心思吃食了。就在這時，「胖丫頭」這邊也出事了。「胖丫頭」有個毛病，一煩躁就倒著走，這時也讓「二侉子」叫得不知所措，往後一倒，一屁股把欄上的木板坐析了。二泉一看，只好把它挪到「二侉子」旁邊的欄里來。可「胖丫頭」一過來，「二侉子」突然就不叫了，先是湊過來，朝這邊的欄里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就慢慢趴下了。這時，「胖丫頭」好像對「二侉子」也有了興趣，也朝這邊湊過來，隔著欄杆朝「二侉子」看了一會兒，也哼唧著趴下了。這以後，它倆也就隔著欄杆寸步不離。二泉起初沒注意，後來發現「二侉子」突然不叫了，再一看，才知道是「胖丫頭」的緣故。

  金桐一直在注意這邊豬場的消息，但總沒動靜，就讓「阿慶嫂」打電話問一下配種的事怎麼樣了。這時才知道，「阿慶嫂」竟然讓二泉把這邊最能鬧的「二侉子」弄去了。

  金桐立刻明白了，「阿慶嫂」這是成心。「阿慶嫂」向來是睚眥必報的脾氣，從第一次張少山帶著二泉過來，二泉明明是來求人的，可耷拉著臉，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就像是誰硬逼著他來的。後來兩句話沒說對付，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扭頭走了。當時金桐倒沒說什麼，但「阿慶嫂」在旁邊氣壞了。看著他們走了，就對金桐說，這才叫打狗棍子綁菜刀，窮橫窮橫的，你這麼做就對了，咱的豬仔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況且咱開的是豬場，又不是粥棚，他要是想要，就先拿錢來。其實這時，金桐的心裡也憋了一口氣，但知道「阿慶嫂」的脾氣，就沒敢接她這茬兒，知道如果再順著這話頭兒說會更加助長她這種情緒。但此時，金桐想，「阿慶嫂」這事還是做得有點兒過了，豬發情是有時間性的，必須掌握好時機，況且二泉對豬的事本來就是個生手，再弄這麼個搗亂的「二侉子」過去，一耽誤也許這發情期就過去了。

  金桐看出「阿慶嫂」不願打這個電話，想了想，就自己給張少山打過去。張少山一接電話就說，他這一陣一直在忙別的事，沒顧上去豬場，也不知道那邊的情況。

  自從這次文化節之後，東金旺這邊的養殖戶和種植戶都已有了跟外面聯繫的渠道，有的是聯繫外村的同行同業，還有的乾脆就直接聯繫上了銷售渠道，各家的幹勁也就一下都起來了。這些天，張少山一直在為村里跑這些事。但想想又說，不過，雖然沒顧上去豬場，估計配種的事還沒著落，如果真有著落了，二泉就應該告訴他了。

  金桐放下電話想想，覺得這事兒不行，不能再這麼拖下去。如果算著，二泉的這批豬應該陸續有發情的了，再這麼晃蕩下去，就真要誤事了。可回過頭來再想，又不能埋怨「阿慶嫂」，她也是為自己打抱不平。於是又想了一下，就心平氣和地跟她商量，看樣子，讓「二侉子」在那邊肯定不行，既然這樣，就先把它弄回來吧，趕緊換一頭頂用的送過去。

  說完看出「阿慶嫂」不太同意，只好說，要不，還是我親自去吧。

  「阿慶嫂」這才哼了一聲說，你去，更給他臉了，還是我去吧。

  「阿慶嫂」先給二泉打了個電話，沒說別的，只說，金桐場長聽說配種的事不順利，擔心誤了種豬的發情期，讓再送一頭種豬過來，把「二侉子」換回去。二泉一聽立刻說，這就太好了，這「二侉子」自從來這邊，好像忘了自己是幹什麼來的，整天沒正經事，不是跟「胖丫頭」隔著欄杆哼唧，就是趴在欄里睡覺，別的母豬急得在旁邊的欄里直叫，它也不理。

  「阿慶嫂」一聽二泉這話沒法兒接，只是咳了一下。

  二泉也意識到了，趕緊岔開說，如果能換一頭來，就太好了。

  「阿慶嫂」說，你等著吧，我下午過去。

  二泉吭吃了一下，又說，麻煩你帶個話兒，謝謝金桐場長。

  「阿慶嫂」把電話掛了，回頭沖金桐說，總算有句人話了。

  金桐問，他說啥？

  「阿慶嫂」說，說啦，謝謝你！

  金桐的臉紅了一下。

  當天下午，「阿慶嫂」就把另一頭種豬送過來。這頭豬的身架兒很勻稱，看著也老實，不像有脾氣的。「阿慶嫂」把這頭豬放下，就把「二侉子」拉走了。這回「二侉子」沒鬧，也沒叫，「阿慶嫂」也就沒讓人捆它。它只是站在車上朝下看著，然後，嗚地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