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024-10-03 20:49:17 作者: 王松

  張少山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人都會犯錯誤,但有兩種錯誤不能犯,一是低級的錯誤,二是不該犯的錯誤。張少山意識到,自己這回犯的錯誤,這兩條都占了。

  張少山是個說話算數的人,別管什麼事,如果不答應說不答應的,只要答應了,怎麼答應的就怎麼辦。這次馬鎮長說了,要在西金旺這邊搞第二屆「幸福拱門文化節」,張少山本來沒心思管這事。但既然那天已經應了,就還得硬著頭皮辦。可這就像打牌,張少山回來再想,才意識到,眼下自己的手裡已經沒什麼牌了。金尾巴在茂根的飼料廠闖了這場禍,自己覺著沒臉再見村里人,一跺腳跑到天津去了。他這一走,響器班兒的這夥人也就樹倒猢猻散了。馬鎮長在文藝方面畢竟是外行,如果按他提的要求,根本無法實現。這一次,自己去請師父胡天雷,當然沒問題,讓師父幫著找演員,帶幾個能壓住台的硬磕節目過來,應該也沒問題,但請來的節目只是請來的節目,不可能這一整台的節目都指望人家,班底還得自己攢。說白了,只能是自己搭台,請人家唱戲,不可能讓人家來幫你搭這台。金尾巴響器班兒的這夥人別看平時在村里鬧得人心煩,可現在缺了這堆狗肉,還真成不了席了。二泉肯定不行。一是他現在沒這心思,二來響器班兒的這夥人雖然都怵他,可真讓他把這夥人攢到一塊兒,也沒人聽他的。不能不承認,這個金尾巴雖然整天一點正文兒沒有,可他的組織能力一般人還真比不了;茂根就更不行了,如果有二泉,讓他跟著配合,當個幫手還行,他一個人根本頂不起這樣一場事。這時,張少山才真有點兒後悔了,當時就不該答應馬鎮長。如果現在再說出這些困難,馬鎮長肯定認為,是自己回來之後盤算著不合適,又故意不想幹了。

  現在要干,只有一個辦法,還得把這個班底攢起來。

  這時張少山想起來,駱家灣那邊還有一個響器班兒。這次的這個第二屆「幸福拱門文化節」雖然是在西金旺搞,但真正的主辦單位是鎮政府,況且馬鎮長已明確說了,要把這文化節打造成一個品牌,真正宣傳的不光是西金旺的肥豬,各村都有份兒,各種產業也都可以參與進來。既然如此,當然也有駱家灣的事。如果這樣,把這個響器班兒弄過來也就名正言順了。有了駱家灣的這伙響器班兒當班底,也就可以把東金旺的這幫散兵游勇重新聚到一塊兒,這樣師父胡天雷再從天津帶幾個節目過來,這一台節目也就撐起來了。

  張少山這一想,心裡也就有底了。

  張少山知道,駱家灣這伙響器班兒的班主叫駱玉鳴,外號叫駱鬍子。當初在外村的紅白事上曾見過幾次,也留了他的電話。這個上午找出電話,就給他打過去。駱鬍子接電話時顯然正在一個白事上,電話的背景聲音正嗚嗚哇哇地吹。聽著像是出來接的電話,一聽是張少山,在電話里哦了一聲,大概名字聽著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張少山這才說,自己是東金旺的村主任,有個事,想跟他當面商量一下。駱鬍子說,有啥事,就在電話里說吧。

  張少山說,電話里說不清。

  又說,這事兒挺大,還是當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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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鬍子一聽是大事兒,想想說,這樣吧,今天下午,在張伍村東頭兒,有一堂喜事,我在那兒,你一來就看見了,我在那兒等你。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下午,張少山來到張伍村。張伍村的村主任張大成就住東頭,但沒去驚動他,尋著聲音直接來到辦喜事的這戶人家。往裡面一扒頭,駱鬍子立刻出來了。兩個人來到院子外面,張少山說,你正在事兒上,就長話短說,西金旺曾辦過一個「肥豬節」,你聽說過嗎。

  駱鬍子說,你就說吧。

  張少山說,那是第一屆,這回要辦第二屆。

  駱鬍子聽了,哦了一聲。

  張少山又說,這回,想讓你們來做這個班底。

  駱鬍子問,大概啥時候?

  張少山說,眼下正籌備,具體時間定下來,我再告訴你。

  駱鬍子瞄一眼張少山,問,杵頭兒,怎麼擋?

  張少山一聽愣了愣。駱鬍子說的這是一句江湖上的行話,意思是,這個活兒給多少錢。張少山當年跟師父學相聲時,曾聽師父提到過,否則一般人還真不懂。但駱鬍子這一問,還真把張少山問住了。自己本來想的是,從天津請來的演員,就算沒多有少,也總得給人家一些勞務,自己人吃頓飯也就算了,大不了象徵性地給一點交通費,也就這意思。這時猶豫了一下,就說,這回這事兒是這樣,看著是西金旺辦這文化節,其實真正的主辦單位是鎮政府。駱鬍子立刻打斷說,我不管是哪兒主辦,我這個響器班兒是商業運作,從樂器到人吃馬喂,沒拿過村委會一分錢,也從來不要鎮裡的補貼,說白了,我這十幾個人,是指這個吃飯。

  說著又看一眼張少山,你可以去問駱大鞋,我這響器班兒是怎麼回事,他最清楚。

  駱鬍子說的駱大鞋,是駱家灣的村主任,因為平時總愛趿拉著一雙大膠皮鞋,說這樣穿著舒服,人們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外號。張少山在鎮裡開會時,經常跟駱大鞋見面,關係很熟,但當然不會為這事兒去問他。於是想了想,說,你說杵頭兒的事,我主不了,回去問問吧。說完就扭頭走了,走了幾步又站住,回頭說,不過這事兒甭想置,肯定嗨不了。

  駱鬍子一愣,張少山已經走了。

  張少山最後說的也是一句行話,意思是甭想指著這事掙錢,肯定不會多。

  張少山這樣對駱鬍子說,也就等於把底交待了,活兒就是這麼個活兒,愛來不來。但回來的路上再想,也就打定主意了,既然這樣,這個駱鬍子就是答應來,也不能再要他們了。其實張少山對這個駱鬍子的印象並不好。張少山從小跟著師父胡天雷學相聲,當年師父和那幾個相聲演員在村里時,他們之間聊天,張少山也經常在旁邊聽,說話都很正常,並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師父曾對張少山說過,江湖上的這些行話,也叫「春點」,都是舊社會的藝人留下來的,他們當年這樣說話,也是被逼無奈,只是不想讓外人知道自己行業內的事。現在早已用不著這些了,所以張嘴閉嘴再說這種話,也叫「調侃兒」,反倒讓人瞧不起,用行里人的話說,叫「一嘴的爐灰渣子」。這個駱鬍子說到底也就是個拴響器班兒的,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這一套,平時到哪兒,也是一身的江湖氣。張少山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回又找錯人了。幸好現在及時剎車,否則文化節這天真把這夥人弄來了,如果有什麼地方讓他們不滿意,這個駱鬍子真敢給你撂了,看他說話這意思,這種事他不是干不出來。

  這一想,也就意識到,看來這次的事,只能依靠師父這邊了。

  張少山憋了一肚子氣,一回村,先到二泉的養豬場來。

  這時,二泉養的這40頭豬都已長到一百大幾十斤了。當初豬舍剛建時,本來挺寬綽,現在再看,每個欄里都顯得滿滿當當了。二泉伺候這40頭豬,已經越來越忙不過來,還不光是忙不過來,畢竟右手還不太方便,也就越來越吃力。張少山已勸過他幾次,還是再找幾個幫手。但找幫手就得又多一筆工錢,二泉捨不得,就一直咬著牙自己干。張少山進來時,二泉正穿著膠靴沖豬欄。回頭一見張少山,就問,您來時,碰見金桐養豬場的人了嗎?

  張少山一愣問,金桐的豬場來人了?

  二泉這才告訴張少山,就在剛才,金桐豬場的人過來了,說那邊的飼料進多了,倉庫放不下,眼看就要到雨季了,又怕讓雨水泡了,所以過來問問,這邊需要不需要,如果需要,就給這邊弄過來一些。二泉一聽,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立刻說,當然需要。但想了想又說,可眼下,不能馬上結算。來的人一聽就說,金桐場長說了,飼料款先不急,現在是你幫我們解決困難,這些飼料如果找地方存放,也得花錢,給這邊拉來還省了一筆存放費。

  二泉興奮地對張少山說,你看,這不是天上掉下的餡兒餅嗎。

  張少山本來心裡挺憋悶,這時一聽也高興了,立刻說,這可真是好事,趕緊去拉來吧!

  二泉說,已經說好了,他們明天就給送過來。

  張少山又問,地方找好了?

  二泉說,找好了,當初建豬場時,不是有個小庫房嗎,我已經收拾出來了。

  張少山這時一興奮,心裡就有些感慨。本來這個下午去找那駱家灣的駱鬍子,弄得心裡挺煩,現在看來,好事兒壞事兒都是搭著來的,這也叫陰陽平衡。二泉的養豬場,現在這些豬正都噌噌地長,食量一天比一天大,偏在這時飼料又成了問題。上午剛接到縣扶貧辦謝主任的電話,還催促這邊儘快想辦法。謝主任說,現在縣裡的這個農光生物飼料公司扶貧任務很重,壓力也很大,給這邊解決暫時的困難還可以,長了就不行了,所以還得趕緊想個解決辦法。張少山放下電話還在心裡盤算,眼下距離茂根的飼料廠復產還得有一段時間,如果縣裡的這個飼料企業不能提供飼料了,這中間就會有一段空檔。在這段空檔里,養豬場的飼料怎麼解決?現在有了金桐這邊的飼料,問題一下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這一想,心裡頓時感到輕鬆了。

  這時二泉說,還有個事。

  張少山問,啥事?

  二泉笑笑說,剛才那邊來的人看了,咱有幾頭豬,已經要發情了。

  張少山一聽立刻說,這更是大好事啊,如同添人進口,可是喜事啊!

  二泉也點頭說,是啊。

  二泉告訴張少山,這個下午,金桐豬場來的人把這40頭豬都看了一下,說,有幾頭母豬馬上就要發情了。來的人說,那邊可以提供配種的公豬。說完,看出二泉有為難的意思,就說,金桐場長說過,第一次提供種豬,就算她豬場提供豬仔的後續服務,可以免費。

  張少山一聽瞪起眼問,有這事?

  二泉說,他們讓我明天就過去,商量種豬的事。

  張少山想想說,我跟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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