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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20:44:33
作者: 姚鄂梅
凌晨五點,鬧鐘響了。這個周末不能睡懶覺,昨天,馬力又中鏢了,牆上貼出一張巨大的個人攬存月報表,馬力的進度居然是零。急忙打電話到營業部,一問才知道,他的老客戶這個月沒有給他存進一分錢。趕緊打到「老黃興生煎」,老闆懶洋洋地哦了一聲「那個誰,哎呀,我把他名字忘了,他說你跳槽了,不在第二銀行了,我就沒給你存。」馬力趕緊闢謠,又問他這個月把錢存到哪裡去了,老闆告訴他,了。小行,我們是老交情了,你不能無緣無故甩了我。」磨了半天,老闆總算答應,把他的營業款一分為二,馬力這邊存一半,第四那邊存一半。
「人家那個戴眼鏡的小伙子在我這裡幹了半個多月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不能讓他白干。」
暗示得很清楚了,要想得到這一半營業款,馬力也得像第四銀行的那個小伙子一樣,去「老黃興生煎」打短工。再往前一想,老闆忘了名字的那個人,說他跳槽的那個人,很有可能根本就沒這個人,不過是老闆杜撰出來的搪塞之詞,看來,第四銀行那個戴眼鏡的傢伙手段不錯。
洗漱的時候,父親也起來了,穿著睡衣,蓬著頭髮,皺著眉頭打量他。」起這麼早幹嘛。」
「有點事。」馬力不想告訴他為了存款去做小工的事,不是怕父親知道,是怕父親會讓睿知道,睿肯定會笑話他的,這事要是換了睿,絕對不會這樣處理,他習慣於走上層路線,托幾個人,打幾個電話,請幾頓飯,問題就在談笑間解決了。他不想這樣做,他也沒有這個影響力,他只想做跟自己身份相稱的事,而不是披上別人的外衣。
他洗漱完,聽見父親也在刷牙,看來他也要外出。他總覺得他只看到了三分之一個父親,很多個夜晚,父親出門散步,直到他上床睡覺,父親還沒回家,第二天一早,卻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客廳里,他不知道他究竟睡了沒有,睡在哪裡。周末也不見他在家休息,照樣穿得工工整整地出門,不知是去開會,還是去赴宴。
「老黃興生煎」店鋪並不大,但生意特別好,馬力趕到那裡時,六點都不到,但買生煎的人,隊伍已經排得快有半里路長了。
果然有個戴眼鏡的小伙子在那裡跑堂,馬力去了,老闆不客氣地說:你就負責幫我給客人上湯吧。」店裡的紫菜蝦米蛋湯是免費的,味道卻好得沒法說,這可能也是「老黃興生煎」長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他很想跟那個第四銀行的小伙子說說話,但一直沒機會,小伙子似乎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故意忙得很專心,不理睬這個競爭對手友好的期盼眼神。
馬力殷情地向老闆建議:「其實你可以再加一個火,兩個灶頭同時煎,會快得多。」
「錢不能讓一個人賺,你看這邊,還有那邊,那麼多早點鋪,人家也要吃飯嘛。」
一直忙到七點多,老闆娘才笑嘻嘻地出現在門口。她知道今天有兩個」志願者」短工,故意拖到現在才來,來了也不幹活,只顧拉開抽屜數錢。
十點,幾乎一個客人都沒有了,戴眼鏡的小伙子埋頭擦桌子掃地,對馬力看也不看一眼,馬力覺得好笑,競爭對手又不是敵人,幹嘛這個樣子。店主哼著小曲,懶洋洋地打開電視機,裡面有一些大學校園的鏡頭,馬力突然想到一個點子,對老闆說:「不如我現在把生煎拖到附近的大學去賣吧。」無論如何,他要盡力表現,奪回被那個眼鏡小伙子搶走的地盤。要知道,開發一個存款源並不容易。
老闆直搖頭:「那是人家的地盤,我去找打。」
「我敢保證,我們的生煎肯定比那邊的好吃多了。」
「那也不可以,除非我們在那邊開個分店,但我現在沒那個打算。」
馬力記得生煎在學生當中相當有市場,買幾盒生煎,幾個人往草坪上一坐,邊吃邊看邊聊,別提有多愜意。
他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要老闆把生煎按二兩一份裝好便當盒,一共二十個便當盒碼進一個大的收納盒裡,找出一塊乾淨的硬紙板,刷刷刷寫了幾個字,再推出老闆的電瓶車,將紙板插在收納盒上。」你看,我的『老黃興生煎』流動站怎麼樣。」
老闆笑起來,他好像對馬力的新點子沒什麼興趣。「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吧,我反正是不會去的。」
校門口的保安不讓進,馬力這才知道老闆為什麼沒有興趣,可就這麼回去麼?也太丟人了。正想著,保安指著一個方向問:「這是那邊的『老黃興生煎』麼?」馬力說:「當然啦,不信你嘗嘗。」他打開一個便當盒,保安看看周圍,真的拿起一個丟進嘴裡。
「嗯,味道還真不錯。」
馬力將那個便當盒往他懷裡塞,保安意識到這人在行賄,堅決不要。馬力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趁機衝進去的。」
保安只好接了,不過,他給馬力出了個主意:「一會兒學生就要往外涌了,你就站在外面,效果一樣的。」
保安說的沒錯,一會兒,就有幾個學生湊了過來,很快就賣出去幾盒,不大一會,就賣出去了差不多一半。不過,銷售速度就在這時慢了下來,畢竟,往外面走的人,不是吃過飯了,就是正要到外面去吃飯,再說,生煎變涼了,味道也差多了。
馬力將電瓶車往前面推了推,又將紙板挪到電瓶車前面來,有時也鼓足勇氣喊兩聲,他想把最後幾盒賣完了再回去。
身後響起了汽車喇叭,原來馬力不知不覺太靠前了,占了車道。車裡有人探出身來,大喊:「保安?」
剛才那個吃生煎的保安立即沖了過去,對著馬力連推帶操。馬力退著退著,突然呆住了,他看到父親從車裡鑽了出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在幹什麼?」父親的聲音明顯壓抑著怒氣。
馬力正要解釋,父親的責罵緊跟著扔了過來:「沒事在家裡給我好好呆著,跑出來丟人現眼你就這麼缺錢?」
「嫌丟人你別下車,直接開過去不就得了。」馬力也生氣了,賣賣生煎就是丟人現眼,
父親看來氣得不輕。」混帳『給你哥哥提鞋都不配。」
馬力正要回擊,突然看見廖伯伯也從車裡鑽了出來。「這不是馬力嗎。」
父親趕忙上車。「不管他,我們走,這孩子真不聽話。」
別急著走啊,已經到吃飯時間了,我看乾脆一起吃午飯吧。:,
父親面有難色。「我下午還有個會。」
「要不這樣,你去開會,我跟馬力去吃飯。」
「那怎麼行?你給我幫了這麼大忙,我不能讓你空著肚子回去呀。」
「那就讓馬力代你陪我吃飯吧。」
父親有點猶豫。
「我們之間還客氣個什麼。」廖伯伯彎腰從車裡里拿出自己的公文包。「總之,這事你就放心吧,剛才這人雖然只是中方助理,但在獵鷹是實實在在的二號人物,第二任老婆又是新婚,剛從瑪里蘭大學回來的漂亮博士,各方面來講,我們都找到了關鍵人物,你就等消息好了。」
「我看這個女博士好象對丈夫的工作不太關心。」
「那怕什麼,丈夫關心她就可以啦。放心吧,從古至今,裙帶關係一走一個準。我倒不擔心合作的問題,我擔心的是,除了你第一銀行,還有沒有其他的金融機構來跟你搶,你自己覺得還有沒有更強的競爭對手。」
父親自負地笑了一下:「這個你放心,無論是資金還是服務,第一銀行都是國內的老大。」
「要真遇上幾個拼命三郎,老大也沒轍。好了,不耽誤你了,我跟馬力吃飯去啦。」
父親不放心地看了馬力幾眼,鑽進車裡走了。
「哈哈。」父親一走,廖伯伯就孩子氣地爬上馬力的電瓶車。「今天我請客,挑一個你最喜歡的地方吧。」
去「老黃興生煎」還了電瓶車後,兩個人進了一家牛排館。
「馬力呀,你真的沒必要下那麼大苦功,需要存款你跟我說一聲嘛,保證幫你完成任務。」
「不行啊,這就像吃飯,還是自己嚼著吃比較香。」
廖伯伯重重地拍他的肩:「好孩子。不過你爸爸剛才真不像話,召麼叫給你哥哥提鞋都不配。他下次再敢說這種話,我對他未客氣。」
馬力呵呵直笑。
「睿真的有那麼好嗎,他可能世故一些,就目前而言,成就比你大一些,但你還小嘛,欺老莫欺小,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嘛……」
馬力打斷他:「我要是你的孩子多好,時時處處不分青紅皂白地寵我。」
廖伯伯愣在那裡,半晌,他眨巴著眼睛說:「阿力呀,我真想……我一直……我真想拿你當我的孩子,可你爸爸不會同意呀。」
「你不需要他同意啊,你直接拿我當你的親生兒子好了,他不會幹涉你的。再說,他也發現不了,他忙得很,我們有時幾天都見不上面。」
「那我……真拿你當我的兒子了。」
馬力一笑:「就怕你嫌我沒出息。」
「你不怕被你父親發現。」
「咦,為什麼要怕,又沒幹壞事。」
「如果我不是在心裡拿你當我的兒子,而是現實生活中,你願意嗎。」
「啊,你指什麼。」
「比方說,你從家裡搬出來,搬到太平洋廣場去住……」
「噢,這個不太好,我在那裡睡睡午覺,都是瞞著他的,睿已經搬出去了,他不會同意我也搬出去的,如果媽媽還在當然沒問題,但現在……你想想,他晚上回來,屋裡黑燈瞎火的,那是個什麼滋味。」
廖伯伯臉上怪怪地盯著他,好一會才說:「你說得對,不能黑燈瞎火的迎接他。對了,上次跟你提到重新去讀書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馬力不忍心說他早將那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就說:「這個嘛,我估計我現在也學不進去了,我好像已經過了學習的年齡。」
「不是要你雲讀多離的學分,只是叫你到大學裡面混幾住薰陶薰陶,等你出來的時候,你的起點就不一樣了,你的身份也不一樣了,你的平台也跟著不一樣了,整個人生也會變得不一樣。」
「像我這種腦子,你就是把我送到劍橋,送到哈佛,也薰陶不出個名堂來,廖伯伯,謝謝你的好意,我只能讓你失望了。」
廖伯伯突然傷感起來:「其實,去不去讀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為你做點事,你說說,你對未來都有些什麼打算,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廖伯伯,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嗎。」
「你……」廖伯伯的嘴唇微微抖著,可最終,他低下頭去,叉起一小塊牛肉,嚼了起來。「因為,我跟你爸爸是好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沒有想到的事,我也要替他想到。」「真羨慕你們,我就沒有這樣的朋友。」「還有,你母親臨走前託付過我,她也要我關照你,一輩子。」「她託付你,這麼說,你知道她要去跳樓,不是不是,當然不知道,你怎麼會這麼想。」廖伯伯放下刀叉,推開餐碟,往後一靠,呆呆地看著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