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雨咸腥(2)
2024-10-03 20:40:20
作者: 嘎子
侯一桃剛上班就打聽到了,這家報社的老總姓劉。是同他一起坐在總編辦公室等老總的那個女人告訴他的。
那女人其實他已認識,她坐在那裡,身體周圍都罩著層濃濃的帶著汗腥的香水味,這氣味昨晚在街頭電話亭旁已讓他過敏性鼻炎唏唏喝喝了一整夜。她臉上倒未曾濃妝艷抹,白嫩得自然。兩隻眼睛不大,卻很迷人,一笑便成兩條彎彎的曲線。她不認識他,也沒問他是誰,坐在他的對面,邊翻報紙邊抬頭看看牆壁上的掛鍾,然後哼哼哼地唉聲嘆氣。
等了大約一個小時十二分鐘,劉老總興沖沖地踏進了門。劉老總個頭很高,圓胖的臉上樂哈哈的,一看就是個面善心慈的老頭子。膚色正與那女人相反,黑亮亮的,好像是紫外線的冤家,那筆蘸著黑色油漆的刷子專往他臉上塗抹。他一進來,那女人便跳了起來,上涌的血把臉頰燒紅了一大片。
「昨晚睡得可好?」劉老總問。
那女人有些害羞地笑笑,說:「我一大早就在這裡等你,還以為要等到世界末日呢!」
劉老總寬容地哈哈一笑,稱那女人為「小芸」,他把提包扔到桌上,打開抽屜,把幾本黃書皮的文件總匯的幾瓶降壓靈之類的藥放進提包里,說:「我馬上要走了,去省黨校讀書,大半年。我已脫產了,脫產脫產,就是什麼事都不管。有什麼事,你可以去找老肖,我走後由他負責你們的工作。」
那女人說:「我們的星期天記者大行動計劃你看了沒有?該說點你的意見吧。」
劉老總又哈哈大笑,說:「我早轉給老肖了,他是你們的總指揮,有什麼意見找他吧。」他看看牆上的鐘,說:「小芸,給我倒杯熱茶,我歇會兒要去趕飛機。」
他很精細地吹開茶水面上的葉子,哧哧喝了兩口,才抬頭瞧了眼坐在對面沙發上的侯一桃,臉上滿是疑惑。侯一桃怯怯地站起來,過去把畢業證和招工合同意向書遞放在他的面前,說:「老總,我是來報到的。」
劉老總拾起他的證件看了一遍,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聽老肖說起過,他們在新聞學院招了個高才生。」他又抬起頭,把侯一桃從頭到腳盯了好久,說:「好呀,好呀,多精悍的小伙子。」他把證件遞給那女人,說:「這新鮮血液就輸給你們新聞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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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把證件掃了一遍,看著侯一桃,眼睛笑成了彎彎的魚鉤:「是該輸給我們了。我們新聞部三個編輯三個記者,除了羅莉全是過了四十的中老年人。這樣下去,我們晚報只有辦成晚年報了。」
他們笑,侯一桃也跟著笑。其實,侯一桃很想從這裡逃脫出去,想到街頭電話亭再給梅潔掛個電話。昨晚,她害他失眠了整整一夜,至今腦袋裡全響著嘩啦嘩啦的浪花聲。
劉老總說,那女人叫馬芸芸,是新聞部主任。從現在起,他就是馬大主任麾下的一個精悍的小卒了。馬芸芸卻笑得很歡快,說:「人家是新聞學院的高才生,鍛鍊鍛鍊可以做我的大軍師了。」
劉老總很有意味兒地笑著說:「你就多開導開導他,不知你第一課給他上什麼?」
又一股上涌的血染紅了她大半個臉,她拍了下劉老總伸過來的手,說:「你瞎扯些啥呀,人家還是不懂事的娃娃。」
劉老總又莊重起來,披上風衣,提上大包,臉上又是慈祥老父親似的笑,說:「我得趕飛機去了。霍,小伙子,有什麼事找肖老總吧。我走了,心還留在這兒,我會看到你干出成績的。」
他對侯一桃笑笑,很自信的樣子,提起大包走了。馬主任挽著他的手,送了出去。
正在這時,侯一桃接到了從千匯碼頭打來的電話。是那位胖女孩打來的,她說她正與落水而亡的艷艷的媽媽等在碼頭,叫他馬上來。他說了聲就來,放下了電話。他想,那胖女孩看起來憨厚遲鈍,像熊貓,卻也這麼精明,竟然把電話打到這裡來了。不過,他也不能馬上就走,他得等馬大主任來了打聲招呼呀。
馬主任送走了劉老總,挺著高聳的胸脯很有精神地走了過來。他低頭裝出副很害羞的樣子,說:「馬主任,我想到街上去買些生活用品。」
她說:「你去吧。下午要趕回來,下午是我們的編前會,討論下周的編採方案。」
他點點頭,說:「是,是,馬主任。」
她又說:「你就別主任主任地叫我了。我比你大,叫我馬大姐吧。」
「馬,馬大姐。」他怯怯地叫,臉皮笑得很不自在。
她樂了,把他的手臂捏得很痛:「我希望有你這樣的弟弟。」
他走出報社大門時,收發老頭伸長精瘦的脖子望著他,嘿嘿一笑,那怪聲怪氣的川腔便重重地擊到他的背上:
小獼猴,偷了一個,
大蟠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