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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臉上的高原紅

2024-10-03 20:36:23 作者: 嘎子

  坐在屏幕前的我對她咧嘴調皮地笑笑,說你從沒見過雪山吧?

  她眼睛瞪大了,然後漸漸地合上,像在想什麼心事。眼縫隙里有東西漏出來,掉在地上。我撿起來,看著就想笑,說不管你怎麼夢,都夢不到真正的雪山。她的眼睛才睜開,眼內水汪汪的,說你說得我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怎麼想也不能想像雪山是什麼樣。那年下雪,我家門前的那棵長有柿子樹的小土包堆滿了雪,我就躺在雪地朝上看,土包變成了很高的山,只是天是灰色的。我就想像著,雪山就該像這樣的吧。

  我說,你那個只能算雪山掉下的頭皮屑,雪山要高大得多,威風得多。雪山像神,立在天地間的神。在陽光下,它不是白色的,是金子一樣的。只有神才穿著金子做成的衣服呢!她就在屏幕貼出個哇哇淌淚的小人,好像真的有那麼傷心,好像那是個破了的自來水管,嘩啦啦的水直往下流,再流就該流血了。我看著這圖標,心也痛得抖動。我說,我沒說對嗎?傷了你的心嗎?她又打出一串痛哭的小人,說我也想去!

  我說,我可以給你寄些雪山的照片。她說,我不要照片,要你陪我去!

  我只好說,等有了假期,肯定陪她去。她說,你還要教我騎馬?我說,對,騎一匹能在草原上飛的馬。她臉上滾動著燦爛的笑,說我還想去擠牛奶。我說,你會去擠牛奶的,只要你唱歌,牛的犄角就會軟成棉花團,想頂也傷不到人。她說,我還要喝青稞酒,喝一大桶,醉得在草原上打滾。我說,就帶你去酒海子裡去喝,那海子裡的水全是釀了千年的好酒。她就哈哈笑得合不攏嘴。

  那天,在打開視屏前,她對我說,你怎麼不買個攝像頭呢?盡看我,我好吃虧。我說我沒有錢。她說我給你寄一個吧。我說別了,還是我看你吧。你一點不吃虧呢!我一個丑得沒有信心的人,看了會傷害你的,那樣你就虧慘了。她說,我不怕。你信不信,我還有張同大猩猩的合影,那是我二十歲生日時照的。我屬猴,同大猩猩在一起,酷極了!她又問我,想不想看?我說想。她說等等。

  

  屏幕跳了跳,閃出一張大大的照片。一個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孩子,很害羞地蹲在一個青色的人造石頭下。她臉上的笑有些不自然,帶著些恐懼和僵硬。手拘束地夾在兩腿間,靴子也是紅色的。倒是石頭上蹲坐的大猩猩很威風,頭昂著一手抱胸一手在頭頂搔抓。遠處的背景可以看見動物園常見的鐵網。

  看了這張照片,我沒再說什麼了。我心裡有些難受,就像虧欠了別人什麼似的難受。我本來就是個極普通的人,用不著對這麼一個坦率真誠的女孩子賣關子,搞什麼千呼萬喚始出來。我應該把虧欠人家的還給人家,用真誠的心換取真誠的心,哪怕只有一點點。

  那天下班,我趕去電腦城賣了一個攝像頭。

  游跳下車,就哈著雙手,說這裡的風好冷。阿松說,不冷就不叫高原了。

  這就是聞名的情歌小城康定了,一條小街在水泥樓房中穿著,旁邊是條湍急的小河。樓房雖是水泥的,可穿著藏民族的衣服,怎麼看都像一群正在踢踏跳舞的人。朗和遊走在街上,都被這裡的女孩子吸引住了。眼睛黑黑的,臉嫩嫩的,個子苗條健康。哇噻,她們的臉,怎麼都塗抹了那麼紅的胭脂?唱戲的一樣。我說,你不是問我啥叫高紅嗎?她們臉上的紅就叫高原紅。那是高原陽光的恩賜,強紫外線的高原陽光在她們臉上細細雕琢,臉上就有了永不褪色的高原紅。游羨慕的眼睛跟著高原女孩子走,說我也要好好曬曬高原的太陽。我笑了,說你只要受得了,就去曬。不過,高原的太陽神一般都不青睞外地人,你曬不了兩天就會變得粗糙漆黑。不信你就試試?

  游捂住臉,縮著脖子有些害怕了,說下輩子再來吧,我一定叫我媽把我生到高原上,喝這裡的牛奶長大,就不怕太陽曬了。

  晚上,我們住在這個小城裡。一個私人開的小店,是藏式的房間,有長條桌與火盆,有墊得厚厚的藏床。雕花木櫃裡,供有菩薩,燃著酥油燈,還有漂亮的酥油花。我們與阿松各住一間。老闆是個很和藹的藏族老太太,給我們每人倒了一大碗青稞酒,把乾巴牛肉在火爐上烤出了誘人的香味。看來她接待了不少的遊客,在我們喝酒時,她尖著嗓門唱起了古老的祝酒歌,那歌是哽在心內的憂傷,她唱得滿臉是淚,對我們一笑,把酒碗一口就喝空了。我和阿松都開始裝豪爽了,也把酒倒進了肚子,感覺到有火在心內燒起來了。游只伸出舌尖舔舔,就放下了酒碗。朗沒喝酒,對老阿媽說,你唱得真好聽,教教我們吧。老阿媽便哈哈哈地笑得合不攏嘴。

  老阿媽把音箱打開了,裡面全是西部味極濃的歌。我們就用這些還太熟悉的歌裝飾屋子,洗滌已經髒污了的內心。我看見了一隻貓鑽進了火爐底下,是半黑半白的,毛很長。我用一塊牛肉逗它,貓在黑暗裡把綠如寶石的眼睛睜得很圓,爪子伸過來抓了一下,我扔下肉就縮回了手。老阿媽叫我別去惹貓,說那貓是這裡的王,有它在沒有老鼠敢來。游就對我說,又在想你的貓小姐了?

  我說是啊,我們走了,它在家裡吃什麼呀?不要餓死了。遊說,你就給它打個電話吧,叫它去抓老鼠。貓本來就是抓老鼠的,可不是讓人去干抓老鼠的活。我知道,她是在笑話我,常常叫我的雪球睡大覺,我自己半夜起來抓老鼠。

  夜裡,我和游一間小屋,阿松和朗住另一間小屋。說是小屋,不過是一間長條屋中間掛一張竹蓆。那是我第一次與一個女人睡一張床,躺在上面真不知該做什麼。游也怕發生什麼,衣服也沒脫,說是不敢蓋店裡的被子,氣味聞不慣。我只有把自己的羽絨服給她蓋上。我坐在鋪上,她一直在看我,我卻看著屋樑上的一個黑洞,我怕那裡會鑽出一條蛇來。我從小生活在這座城市,知道這些古老的木屋就有蛇藏在某個洞穴里,天冷時就朝熱被窩裡鑽。我沒對遊說,怕嚇著她。游看我,嘴一癟笑了,手慢慢地伸了過來,在我正想到蛇時,指頭在我的喉頭上啄了一下。我嚇得縮了縮脖子。她就笑,說你那裡怎麼那麼大,像吞了個骨頭。我摸了摸喉頭,說那是上帝給我們男人的標誌牌。她就翻身過來,用臉靠我的喉頭,又用濕潤的嘴唇吻那裡。我癢得氣都喘不過了,脖子卻僵硬著。她看看我,說你累了吧?我拍拍她的頭,說睡吧。她就躺在我的胸前,像小貓似的。

  她不知道,有火正在我的心裡悄悄燃起,我身體的某一部位膨脹起來。我死死盯住那個洞,真想那個洞裡有蛇長長地吊下來。她說,你真像唐僧。我說,睡吧。我真的累了。

  她翻了個身,背對著我時,我聽見有奇怪的聲音從隔壁響了過來,細細的像堵住嘴巴的貓叫。她抬起身子,問我什麼聲音?我說,是蛇在叫吧。她就伸出手來掐我的肩膀,說我是傻瓜。我嘿嘿笑了笑,就縮進氣味濃烈的被子,並死死地堵住了耳朵。

  那一夜,我沒睡好,心裡燒得睡不著。我爬起來在火爐旁坐了一夜。第二天上路時,游把昨夜的事給朗說了,朗又告訴了阿松。阿松邊開車邊涮我,說我們在表演新西遊記,我是真正的唐僧,不吃人間煙火,那麼漂亮的女人送上床了都不沾。我說,我與游商定了,我們的第一次,要從那個叫甲居的寨子開始。他就哈哈笑得合不攏嘴,看著我又看著游,說你們都敢對天發誓,你們還是純潔無瑕的老處嗎?

  我看見游臉紅了,連脖子都紅艷艷的,像正燒著一盆火。她埋著頭什麼也沒說。我也沒說,我不想為這無聊的事賭咒發誓,我想游不說是女人臉薄害羞。

  阿松就更得意了,說像我們這歲數的人找不到處女處男,除非到幼兒園去選。女人十八是花,也是在別人花瓶中插過的。所以,都別裝老處,也別在意是不是老處。只要你有心我有意就行,管他過去怎麼樣呢?是不是?他是在問朗,朗就扯他的耳朵,扯得他歪著頭,說你是想把車扯下岩吧!

  我摟著游的腰,我感覺到她的身子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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