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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辨字

2024-10-08 12:06:27 作者: 桃腰

  太后是慈母,就如同這天下所有疼愛兒子的慈母一樣,兒子所求所願無不掏心掏肺地去滿足,竭盡所能地去實現。便是上天摘星攬月,若是可以,慈母們說不得也會搬把梯子去夠上一夠。既然兒子想要嚴恬入宮,太后就從未忘記過這個提議。且又經此事,嚴恬最終的結局似乎也只能是入宮。

  可尚未明旨納入宮中,她便已得罪闔宮上下,將來誰會服嚴恬的管束,嚴恬又如何協理後宮?那她的入宮還有什麼意義?!

  她的入宮自然也就沒有了意義!這正是嚴恬所求所願的。如此將事情鬧大,攪得天翻地覆,攪得闔宮厭惡,她也就喪失了入宮的價值。這是一個機會,既可查找證據,又能藉機脫身。一箭雙鵰。只是,她既知道了這麼個天大的秘密,若最終不能入宮,除非一死,否則最好的脫身結果似乎只有青燈古佛出家為尼。嚴恬頓了一下,嘆了口氣。若如此,其實也算重拾初心。可此時此刻,她卻不能對太后實話實說。

  「嚴恬不怕。嚴恬只想查明真相,不負太后重望!」

  太后看著她,半晌忽而諷刺一笑:「你這場面話倒是張口就來!可卻蒙不了哀家!今日因結後日果。你將來的結果如何,我們等等再看就是!你說的不錯,現下重中之重是查出真相,保住太子。可這闔宮兩千餘人,你想一人去審?」

  嚴恬再次跪地:「請太后借嚴恬十個能寫會記且忠心耿耿的宮人來……」

  七天的時間如白駒過隙,轉【表情】及逝,快得嚴恬都沒來得及睡上一個整覺,沒吃上一頓正經飯菜。

  太后借給了她十個能寫會記的女官。這很不容易,在宮女太監人均文盲的皇宮裡,恐怕也只有太后娘娘的慈寧宮能有這樣的手筆。

  嚴恬第一日先將包括這十人在內的慈寧宮上下一百多宮人,逐一錄了口供,每人均要將六月初六那日從下午未時到第二日清晨做過什麼,看見了誰,何人能證明,一一細細說明。第二日又帶著瑞嬤嬤去單獨審了椒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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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六未時,是餘生歡入宮的時間。第二日清晨,是椒陽宮院內發現他屍體的時間。

  隨後她將這十個女官分成五班,兩人一班,又將宮內各處分成五塊兒,讓她們每班各領一處,每處宮人逐一按之前慈寧宮受審的套路去錄入口供,然後再匯總到嚴恬處。

  慈寧宮自然還好,太后娘娘親自坐鎮,嚴恬審得還算順暢。可宮中其他各處可就不那麼順暢了,正如太后所料,全宮宮人受審的消息一經傳出,立時如滾油濺水,炸得沸滿盈天,怨聲載道!

  雖說沒有審這滿宮大小主子,可下人們的去向自然不得不牽扯到主子貴人。如此闔宮上下,就沒有不罵聲嚴恬的,眾人從未如此團結一致地去憎惡同一個人。

  人人都要自證清白,自然人人都受了委屈,而這份委屈卻都是嚴恬給的,她自然成了眾人的仇敵,滿皇宮的對頭!掀起這般軒然大波的嚴恬,現下已成為大齊第一惡人,為這座恢宏皇宮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上下齊心作出了巨大貢獻!

  然而,這如潮的惡罵聲,嚴恬卻充耳不聞,似無知無覺。只命每班宮人每日最少取八十人口供,為免夜長夢多宮人相互包庇,只極力求快。期間若真有人所言前後矛盾,或幾人於同一件事上口供不對,因無時間查證,嚴恬也不多做計較,只立時將那幾人拖到宮正司,略施手段,撒謊的便嚇破賊膽,伏地說出真話。雖簡單粗暴卻十分有效。

  因而,不過兩日,嚴恬暴戾成性兇殘不仁的名聲就又傳遍了全宮,眾人給她取了個母夜叉的諢號。

  當然,也有那有頭有臉的宮女太監想要炸刺兒,但這五班女官人人腰上皆別著太后所賜的「慈寧宮」的金牌,若有不服,那女官只管將金牌往桌上一撂,又重重罰了幾個領頭管的,終是於一開始便穩住了局面,後來幾天也愈發順利起來。

  這七日裡,嚴恬不眠不休,看了將兩千多份口供,本就大病未愈,此時更加形銷骨立,病容憔悴。急得小珠如熱鍋上的螞蟻,可卻毫無辦法。無論她如何規勸,嚴恬只置若罔聞。甚至若勸得緊了,耽誤她查閱證言,嚴恬反讓人將小珠強行「帶回房中休息」。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七日幾乎要了嚴恬半條命,卻到底給了皇后一線生機!

  而這七日裡,秦主恩也終於將那個擅於仿字偽造的刀筆吏申無恙完好無缺地送到了皇帝、太后面前……

  御書房內,上午熾熱的陽光從一扇窗子照在地上跪著的申無恙身上,永治帝隱在暗影里辨不出喜怒。能將一個升斗小民如此帶到他的面前,除了慈寧宮,這大齊再無二例。秦主恩規規矩矩地侍立在皇帝身邊,卻不怎麼定心,趁人不察,偷偷瞥了眼身後的屏風。那扇屏風此刻正嚴嚴實實地將太后和嚴恬掩在後面。太后坐在鳳椅之上,端茶看了眼立於身邊嚴恬,見她這兩日越發孱弱,大有不支之態,此刻卻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似心無旁騖,不禁心下鬆了松,低頭去喝茶。

  龍書案下申無恙此刻正戰戰驚驚跪伏在涼冰的地上,既不知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上面坐著的是什麼人。

  這裡似乎是個祠堂,又或者是個什麼廟的大殿。此刻,滿殿光亮卻皆只照在他一人身上,照得他面前的地磚發白,卻讓書案後的陰影愈發濃重,讓那隱在陰影中的人如一尊神像,神秘莫測,不似凡人。

  申無恙不知此時自己正在見誰,也不知道要他來此處做些什麼。那日他本來好好地呆在家中,並未再闖禍惹事,卻突然闖進來一夥強盜,強行將他擄走。好在被拖出門前,聽到其中一人對他老娘說,「你先別著急,我們請你兒子去幫個忙,不過幾日就平安地給送回來。」又留下那麼一大袋銀子,他這才稍稍定心,可卻並非不怕。

  這幾日飢餐渴飲,曉行夜宿,他一介書生,愣是如從軍一般日夜騎行百里,兩股磨得血肉模糊,卻並沒有人讓他歇上一歇,被上了金創藥後,仍要繼續前行。然後就進了京。

  一進京城他先被人帶去一所民宅沐浴更衣,緊接著便被蒙了眼睛堵了耳朵給馬不停蹄地帶到了此處。

  他這一生長於鄉野,讀書不成,文章不精,可唯有那筆字兒尚可拿得出手,尤其仿選筆跡的本領實屬天賦。也正是因為這筆字兒、這天賦本領,讓他被吳氏父女看中併攏絡了過去,這才有了那樣一段為虎作倀的不光彩歷史。而今日所經所歷他細細一想,也便猜到,恐怕是京中哪家豪族大戶,尋他來做那等仿造作偽之事!只是看如今這陣仗,這人家絕非吳氏那般鄉紳地主所能比的。那麼,讓他所為之事豈不是更大更壞,更罪孽深重?!

  申無恙額上冒出了汗。他經了這半年的牢獄之災,已然徹底改過自新,亦曾向他娘發過重誓,再不去做那等詐騙強盜的勾當。可如今,找他的這個宅門兒似乎很不一般,難道是京中哪個大官要如戲文中那般勾陷忠良,偽造通敵罪證?那他,那他……申無恙小眼睛亂轉,終是瞥到了一旁的石柱。那他是不是也應該如戲文里的忠良節臣那樣,立即以頭觸柱,血灑當場,樹個讀書人的氣節肝膽,再被後世百姓傳頌哭祭,最終也能被寫進戲文傳唱百年……

  可是,以頭觸柱,說來會不會極疼?血灑當場,必定污了他身上這套新衣!他娘今後又靠誰去養老?不過據說忠良之母都會由地方上好生供養,可那奉養之人可會知道他娘從不吃辣,半夜需喝溫水一盅……

  申無恙這邊滿腦子胡思亂想,心中努力去做赴死的準備,卻忽見兩張字紙飄飄蕩蕩地落到了他的眼前。一個極威嚴的聲從頭頂傳來:「對一下,這兩張紙的字跡可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沒料到捉他過來竟只是為了這個!不為造假,而為辨真!申無恙簡直快喜極而泣!自己大概不必觸柱去死,老母半夜仍能喝上他倒的溫水。

  辨別仿字其實簡單,他既然擅長仿字,自然也就知道仿字的門道,分得出原文與仿字的細小差別!申無恙撿起那兩張紙看了看,一張是用黑墨寫得首極露骨的艷詩,一張是用硃筆雜亂無章地寫得幾個毫不關聯的單字。但很明顯,這些朱字全出自那首艷詩之中!

  原來是京中哪個大官被帶了綠帽!這是捉他來斷個真假。申無恙猜測著,心中也隨即一松。不過是個風化醜聞,比之前設想的陷害忠良、謀朝篡位可好得太多了!

  他不敢怠慢,只想速速了解此事,好回家與母親團聚。於是忙拿出自己生平所學,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趴在地上仔細辨看,又要來紙筆自己也抄抄寫寫一番。整整一個時辰後,他終於丟開手去,伏地磕了個響頭:「回,回貴人,這兩張字,並不是同一個人所寫!」

  屏風後面的太后娘娘頓時長長地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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