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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丹尼斯和貓

2024-10-03 20:06:41 作者: 劉明瓊

  我和丹尼斯

  我很想念丹尼斯。

  好象是在2007年冬天吧,我和丹尼到南坪去打望。南坪的夜晚是很熱鬧的,一到傍晚,那些小攤小販就把東西都擺了出來,有賣水果的、賣燒烤的、賣紅薯、小磁耙的、賣二手手機的、手機貼膜的、賣打折衣褲的……我和丹尼斯經常去光顧南坪的一家牛排餐館,但丹尼也非常喜歡那些小攤上賣的烤羊肉串、烤土豆。不管怎樣,在這人聲嘈雜、生意興隆、好看好吃的地方,在結束了一周的教學工作後,到南坪、解放碑四處閒逛,是我和丹尼斯的共同愛好。

  在通往南坪步行街的路口,經常還有賣寵物的。有小狗、小貓,有時還有小白鼠和兔子,那是我經常駐足觀望之處。我從小就喜歡小動物,最小的時候養過小雞,在兼善中學的時候養過貓。所以,小動物永遠都會吸引我的眼球。只是因為忙和其他因素,後來沒有再養寵物。

  我和老丹(我對他的中國稱呼)就在這些貓、狗攤位轉來轉去,真是看這個也乖、那個也乖、趣味無窮。待轉到旁邊的一個小巷口,在暗淡的路燈下,我看到一個提藍里半探出一個小腦袋:黑白相間的毛色,一雙小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機智又怯懦的樣子。我開始以為是一隻小狗,仔細一看、才知是一隻小貓。丹尼斯見我很喜歡的樣子,便問我:「Do you like it?」,我還沒有回答,他便說:「I take it for you.」(我買它送給你)。本來,小貓那時十塊錢就可以買到的,但那賣貓的婦人一看是個外國人,就說賣五十塊。丹尼斯一聽還像撿了一個「耙和」一樣,馬上就把小貓抓起來,放進他那寬大的棉衣裡面,像揣了一塊寶似的,付了錢,拉著我就回家了。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帶回家一件丹尼送的活禮物,我們就一家兩口變成三口的生活在一起了。

  丹尼斯本來就是老天爺送給我的禮物。

  2001年,我到南京開會,在賓館用早餐,一個老外就坐在餐桌對面。他朝我微笑,然後向我打了個招呼。我看他一副儒雅的樣子,人非常和氣,於是也回應了他。用畢早餐,他與我閒聊,我才知道他是從澳大利亞到中國來旅遊,而且這是第二次旅遊了。他告訴我他有許多中國朋友,在大學讀研究生時基本上與中國學生同寢室,而且他關係最親密的一家人也是中國人。聽了這些話,我就不怎麼感覺他「老外」了。分手時,他要了我的電郵地址。

  開會完畢回到家裡我便收到丹尼斯發來的伊妹兒。隨後,我們就開始了電郵交往的友誼。

  從電郵交往中,我感覺丹尼斯極有耐心,做事不慌不忙而且非常恆定。比如說,象我這種跳躍式的思維和行事方式的人,想起了,一天可以給他寫多長一封信,想不起或沒心思就可以好幾天不回他一封。但他始終不緊不慢地給我寫,而且總是說我們還會見面的。我覺得,他的這句話就像是在牽著我的鼻子走,我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跟他「嘮嗑」了一年多。

  我兒子的父親是個搞藝術的,畢業於當時頗有名氣的廣州美術學院。他本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但他的「藝術家」風格讓我和兒子有家就似無家。他不斷地為了他的「事業」調來調去,我費盡力氣好不容易一家人調在一起,他又自作主張調到他認為對他發展有利的地方,一家人又分居兩地。儘管如此,我還是跟著這位他說的「吃的鹽比我吃的米多」,我不懂他才懂的「家長」,直到住房問題讓我們最終分手。我們協議離婚,條款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兒子歸我撫養,他每月負擔一百元生活費。那時我倆沒有任何其他財產,一人分一個柜子而已,那有現在這麼複雜喲!

  

  父母與八個子女(右邊戴眼鏡者為丹尼斯)

  離婚兩年後,兒子上了大學。我去了瀋陽主持一個教育科研項目。我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思考慮再找一個伴的問題。在瀋陽,雖然也有人想來靠攏我,但我從來沒有碰到一個我也想靠攏的人。

  我從丹尼斯的信中了解到,他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愛爾蘭人,早年從歐洲移居到紐西蘭生活。父親是一個生意人,母親在家料理家務,照顧八個孩子。父親非常嚴厲,又有英國男人的那種威嚴和執拗,孩子們都怕他。但母親卻是一個寬厚溫暖的人,因此,丹尼斯每每談起他的母親都充滿感情。丹尼有一個孿生弟弟叫莫里(Mori),有一次,莫里不知何事激怒了父親,父親強行讓莫里從家中滾出去。不管母親、丹尼斯和其它姐妹如何勸阻,父親都執意不聽。結果、與孿生弟弟情深似海的丹尼斯與弟弟一塊兒滾出家門,兩兄弟開始了他們的流浪生活。他倆在碼頭搬運過貨物,打過小工,做過許多辛勞的工作。他們離開了故鄉紐西蘭,跑到澳大利亞去謀生,從此基本上與家庭斷絕關係。一個執拗的父親養出同樣執拗的兒子,莫里寧願在外面受苦受難,也不願向父親認錯。丹尼斯始終與他的弟弟站在一起,寧願中斷自己的學業。他父親這位生意不錯的商人,把自己的女兒送到貴族的私立學校去接受良好的教育,兩個孿生兒子卻在底層接受勞動人民的無產階級教育」。丹尼斯的學習欲望遠勝於莫里,他後來靠半工半讀完成了自己的大學學業,又在三十多歲,在澳大利亞布里斯班的格里菲斯大學完成研究生學業,拿到副博士學位。經過打拼,丹尼斯和莫里都在在澳大利亞成家立業,結婚生子。丹尼斯在一家公司干到中層管理職務,有房有車,有妻子和三個子女。

  勤奮後的喜悅

  本來,他就可以這樣在中產階層順順噹噹的渡過一生,翻過早年的坎砢,享受中年和晚景的舒適。然而,真的是應了那句老話:性格決定命運。

  一個萬分固執的老爹生出來的兒子,在性格中必然遺傳有固執的基因。固執本來也有它好的一面,那就是認準了的事就一定干到底,不放棄,也不退縮。比如說老丹極強的耐心,就是因為他幼年從一顆很高的樹上摔下來,右手的胳膊骨頭摔碎。接好後,他堅持不懈地練習織毛衣用於手功能的恢復,從而練就成的。但固執有時也的確帶來不可預見的負面結果。丹尼斯在他中層的管理崗位上慢慢地發現他的頂頭上司有賄賂行為,於是,他就打算將此事報告給雪梨總部的上司。老丹的妻子知道他的打算後,極力勸阻他,因為他妻子害怕此舉會帶來不好的後果。然而、丹尼斯沒有聽從妻子的勸阻,義無反顧地向上面舉報了自己上司的惡行。這下真的是點了一把大火。出於不明原因,雪梨的上司並沒有懲處丹尼斯的上司,老丹反而引火燒身:丟了工作,失業在家。於是,他又開始了早年那種四處奔波找工作的輪迴。但物質化的丹妻那裡容得了一個沒有穩定收入,東奔西跑求生存的老公。她一腳將老丹踢出家門,與他離婚,老丹淨身出戶。後來,丹尼斯又幹過各種工作,晚上還在職業學校教過夜校。丹尼在離婚後和莫里兩人將父親去世後分得的遺產共同投資成立一個公司。但由於經營不當,又被下屬撤台,公司垮了,莫里也離婚了。這下,兩個難兄難弟真的成了徹底的單身無產階級。

  認識丹尼斯時,從電郵中我知道他沒有住宅,在布里斯班租房居住。但我一點沒有因為物質方面的問題小視他,他的遭遇反而激起我對他的同情心。

  2003年寒假到了,一位好友對我說,你為何不去澳大利亞一趟,去看看丹尼斯,了解一下他的情況呢?我認為這個主意不錯,值得去實行,於是,我只跟兒子說了我的去處,立馬參加一個旅遊團飛到澳大利亞去了。

  在雪梨機場,丹尼斯手拿一束玫瑰迎接我。

  導遊很好,她讓丹尼斯跟著我們的團跑。游布里斯班這個丹尼斯居住的城市時,她還讓我脫團乘丹尼斯的車四處參觀。丹尼斯帶我去看了他就讀的大學,看了他的住所,帶我去動物園看考拉、袋鼠,還帶我去了海邊。那遼闊的大海和柔軟的金色沙灘一直是丹尼向我誇耀的地方,他對大海有著無盡的嚮往。在重慶,他經常提到家鄉的大海。當我後來在海南買了一個小小住房避冬,告訴他我的住處離大海不遠時,他由衷地為我高興。我多麼想他過來,希望他過來與我一起享受海風、沙灘和大海。但是,他已經不能過來了。

  人生有許多預料不到的事情,所以,我現在想到要幹什麼,只要條件允許,我就會立馬去干。我不能確定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就像我決沒有料到與我一起生活了幾年的丹尼斯,回到澳大利亞沒幾天,就暈倒在洗手間,被孿生兄弟送進醫院,確診為白血病,從此就再也不能回來一樣。

  2004年,丹尼斯開始處理他在澳大利亞的事務,賣掉車子,把一些值得保留的私人物品存放莫里那裡。2005年初,他飛到重慶來了。

  的確如他最早在信中所說: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我飛澳大利亞已經再見過面,這次,他飛到重慶,就不只是再見一次面,而是準備共同生活了。

  我選擇丹尼斯當人生的第二個伴侶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感覺」。

  我非常喜歡一首外國民謠「倫敦德里小調」,我還以這首民謠的名字為名寫了一篇抒情散文,該文發表在2002年重慶日報的副刊,後來獲得「三峽杯全國文藝創作大賽」的散文一等獎。這是一篇優美的散文。文中的最後一段寫道:「我十分奇怪地感到,我雖然生在中國,但我的根卻在蘇格蘭,那裡是我的靈魂發祥地。我是與那裡的山巒曠野、海岸巨石、藍天白雲、還有那一片藍色的曼陀鈴花的原野溶成一體的,那裡是我的故鄉,我心靈的故鄉。」我一直以為這是一首蘇格蘭民謠,後來,我才知道這首民謠並不是蘇格蘭民謠,而是愛爾蘭民謠。當我與丹尼斯在電郵上聊天時得知他的母親是愛爾蘭人時,我就感覺我會跟他走在一起了。

  2003年於布里斯班

  我非常相信直覺。但有許多人認為直覺是不可靠的,他們相信有邏輯的分析、推理、然後得出理智的結論。而我的行事方法多基於我的感覺。我認為,一個人的直覺是非常重要的,它往往反映的是事物的本質。那是超越了若干的理性步驟才能達到的事物的核心。我有好多個涉及直覺的事例,讓我驚訝於它的神奇,同時也讓我領悟,如果我忽視了它,我是會付出代價,甚至是慘痛的代價的。

  終於又有了一個家(左為兒子)

  與母親和弟妹們

  我們重慶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的院長是一個雖然年輕但十分懂得人情,對人很溫暖的領導。丹尼斯來重慶後的第二天,他就組織了一堂試講課。老丹的學歷是不容置疑的,試講通過,於是,丹尼斯就成了重慶交大外國語學院的外教。

  接下來,我開始了一段嶄新的生活。新的生活來之不易,但一旦來臨,又覺得稀鬆平常。在別人眼裡,這是一段跨國婚戀,在那個年代還並不多,因而多少蒙有神秘的面紗。但我這位身臨其境的人卻真正感受到「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並沒有戀愛的激情,我只是覺得從前那顆時時感到空落落的心,現在有了歸宿,我終於又有了一個家!

  有家的感覺真好啊!雖然多一個人要多一些事情,但是丹尼斯是一個很隨和的人。首先、他不講究吃的,不象很多中國男人「民以食為天」,一日三餐要象模象樣。丹尼斯早上自己沖杯咖啡足矣,我的稀飯、饅頭、鹹菜他是不感興趣的。但他是一個「肉食動物」,沒有肉是不行的。為此,我專門買了一個陶瓷內膽的電飯鍋,早上上課前就把排骨、土豆及各種配料放進鍋里、插上電,中午、一大鍋紅燒排骨便弄好了,我只需再弄一兩個素菜、一個湯便吃得舒舒服服的了。其實、對於老丹,素菜和湯都可以是多餘的,他喜歡的就是那個電飯鍋里的東西。我就幾樣肉食換來換去的在電飯鍋里燒:今天排骨、明天五花肉、後天牛肉、再後天腣膀。我本是一個素食為主的人,這下餐桌上的東西突然變花樣了。但是,見他吃得開心的樣子,我心裡還是很舒服的。丹尼斯也不像有些男人,你做飯時他看報紙、看電視、等飯上桌。他會在廚房幫你「打點小工」,飯後,他把碗盤洗得乾乾淨淨,就餐時,他的桌面也是乾乾淨淨的。這是讓我這位喜歡乾淨整潔的人非常滿意的地方。每個周末,我倆都在外面就餐,一是換口味、二是換心情。我們最愛去的是南坪的菲力牛排餐廳和解放碑大都會樓上的一家牛排餐廳,而且,解放碑的星巴克咖啡是我們每個星期都要光顧的地方,我們在解放碑逛累了就會到星巴克去。那時,星巴克的座位十分寬餘,有許多舒適的皮沙發。我雖然在加拿大學習過,又多次去過美國,但我還是沒有養成喝咖啡的習慣。因此,在星巴克喝咖啡,對於我只是一種舒服的休閒方式,我的咖啡多半都倒給了丹尼斯。我倆可以一人一杯咖啡在那裡坐半天,偶爾閒搭幾句,或者、我看一看在書店裡買的書。偶爾,我們也在洪崖洞的星巴克和其他一兩個地方的星巴克光顧過,但都覺得沒有解放碑肯德基旁邊的那個星巴克咖啡店好,解放碑的這個星巴克就像是我倆的周末客棧,那些日子是多麼的閒適輕淡啊!丹尼斯離開重慶後,我再也沒有去過星巴克。一年前,我在解放碑辦事,完事後我去肯德基吃了午餐。我實然起了一個念頭,去看看隔壁樓上的星巴克。十年不見,一見則大吃一驚!那些舒適的、獨立地圍著小桌子成一體的沙發坐位都消失了,代而取之的是長排的「集體座」。雖然也有不多的獨立圈子,但座位也遠不如過去的舒適了。更要命的是,那一排可以看見解放碑整個碑體及周邊大商店、一到亱晚就霓虹燈閃爍的落地大窗戶全部被封死了。這個景象完全將我美好的記憶抹去,我趕緊逃走,免得這一幅死氣沉沉的蕭條景象會印進我的腦海,完全取代過去的繁榮、繽紛和美好!丹尼斯不但是我的「吃伴」和「遊伴」,還是我工作上很好的幫手。2006年,我申報的「重慶市重點景點、景觀和歷史遺蹟說明的英文翻譯」這一項目獲得批准,成為重慶市人文學科重點項目。這是我們交大外國語學院拿到的第一個人文學科重點項目,因此、領導和同事們都很高興。我之所以立這個項目,也是源於與丹尼斯四處旅遊及在市內觀光,看見許多莫名其妙的英文翻譯,有的簡直令人哭笑不得而引發的。最近在網上看見一個帖子,上面談到從前我們四處可見的一個口號:「五講、四美、三熱愛」。有人把這翻譯為:「Five Talks,Four Beauties and Three Loves.」據說,這個英文翻譯傳到國外,引來了許多外國遊客,尤其是男性遊客來華觀光。因為,按照這句英文的意思是:「五次交談,(就有)四個美人,(而且還有)三個情人。」當然,這是一個笑話,但我引用這個例子,大家就可以想像我們碰到的譯文有多麼千奇百怪、貽笑大方了。

  課題是爭取到了,但接下來的工作量就漸漸顯露出它的巨大與沉重性。我把參加這一課題的老師分成幾個小組,每個小組負責一個板塊的翻譯工作。比如有人負責洪崖洞所有的說明和標識的英文翻譯,有人負責朝天門廣場的碑文翻譯及七星崗老城門雕塑群的說明,還有湖廣會館、人民大禮堂、新華日報舊址、特園、抗戰期間毛蔣談判舊址、周公館、紅岩村、三峽博物館內大量的說明等等。這個項目涉及的地方很多,但更多的地方沒有涉及進去,因為工作量實在是太大了。自從有了這件事情,我和丹尼斯的課餘時間大部分都撲在了項目上。每個周末,我倆都在跑景點、用相機把需要翻譯的文字拍攝下來,帶回家輸入電腦再進行英文翻譯。我的打字速度慢,那時還沒有簡體手寫輸入法,我就把在交大力學雜誌編輯部工作的兒子也拉入項目組來幫我的忙,負責那大量的打字工作。不容置疑,項目組的其他成員也跟我們一樣,不知投入了多少業餘時間。記得擔任三峽博物館展館裡的介紹和說明翻譯的是學院的郭敬誼老師,僅她翻譯的部分就多達近十萬字,可見這個項目的翻譯量之大。我除了自己負責翻譯的部分,還要與丹尼斯一起對所有的譯稿進行校對。說實話,如果沒有丹尼斯對所有的文字進行校對、審核、修改,讓它們成為地道的英語表達的譯文,就憑我自己,是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的。

  與同事們在南濱路

  丹尼斯極好的文字功夫來自於他在讀大學和研究生期間的勤奮以及比別人都要多的寫作實踐。他當過「寫手」,為別人書寫論文,這也是他半工半讀的收入來源之一。他的專業是工商管理,因此,他還為我們學院專門編寫了上下兩本英語的工商管理教材。他的寫作水平,細心,耐心和勤奮讓我無比信賴,這個人文學科重點項目,由於有了丹尼斯,我放心百倍的交了差。我們全體同事,包括丹尼斯,也算是為重慶這座城市出了微簿之力。

  每年學生撰寫和答辯論文期間都是我倆最忙的時候,我倆指導的學生人數都很多,論文交上來後的修改量特別大。另外一個很忙碌的時候是每學期的期末,要改大量的試卷。為了讓這個過程不那麼沉悶單調,我和丹尼斯有時就把工作拿到咖啡店去做,累了就喝幾口咖啡。這還真是一個好辦法,工作地點有些變換,似乎干起事情來都要新鮮得多。記得有一次,我倆從下午在咖啡店裡一直干到打烊,餓了就將就吃點咖啡店的糕點。當我們看到那些堆著的paper逐漸地減少下去,心裡特別高興。丹尼斯修改完他的學生論文肯定都要來幫我的忙,那幾年,我真的是輕鬆不少。

  不但大學生,小學生也喜歡丹尼斯

  搞笑的老師

  真懷念那些忙碌但卻十分愉快而熱鬧的日子啊!我和丹尼斯的家是學生經常光顧的地方,學生們喜歡來跟我們探討問題,同時也喜歡跟丹尼斯練口語。還有不少學生喜歡聽我「預測未來」。女學生們讓我告訴她們根據她們的性格,今後找一個什麼樣的工作或找一個什麼樣的伴侶。我記得我的「預言」促成了好幾對學生成了人生伴侶。而丹尼斯,經過幾件事情,同事們也覺得他有點「巫」。比如,我們學院有一位年輕女教師剛離了婚,這位女教師是一個很善良、很單純的山東姑娘。離婚前她丈夫經常欺負她,她經常向我們傾訴,我們都很同情她。有一次,我們幾個要好的同事一起吃飯,丹尼斯就安慰她說她不久後會遇上一位很好的老公。我們就催著老丹講那未來的老公怎麼樣,結果,老丹的話讓我們大吃一驚。他說,這位女老師要嫁給一個外國人。這個說法,我們都持懷疑態度。因為我們這位老師來自山東農村,人十分本份。我們學校也沒發現有什麼年輕的外國人,那時,重慶交大還沒有接收外國留學生。殊不知,不久後我們外語學院又來了一個年輕的外教,一個非常年輕的美國小伙子。我們的這位樸實纖瘦的山東姑娘被學院安排去為美國小伙子提高中文水平。雖然誰也沒有朝別的方向想,因為美國小伙子二十二歲,我們的邢老師三十歲,而且離過婚,但兩年後,他們居然走到一起了!小伙子的父親是律師,擁有兩個律師事務所,母親是大學教授,而女方的父母都是農民。我們去參加他倆的婚禮,雖然雙方父母地位懸殊,但並不感覺唐突。不久後美國小伙子回國接任駐北歐某國的外交官,我們的邢老師隨行,從此他倆離開重慶交通大學。十多年過去,他倆的一雙兒女都長大了,倆人關係一直很好,丹尼斯的預言成真。此外,老丹還說過兩件事也是實現了的,其中之一是說我的一位朋友的兒子會有三個兒子。但那時朋友的兒子還是一個在荷蘭留學的研究生,連女朋友都沒有。後來,朋友的兒子在荷蘭安家,他的確生了三個小孩,且都是兒子。後來,在丹尼斯回國之後,我曾在信中問他為何幫別人看得准,恰恰我們自己的事情看不准,老丹回答:「This is life,Nancy.」(南西,這就是生活。)「這就是生活」是丹尼斯經常對我說的一句話。這是在生活中遭到種種不順之後的一種「達觀」的態度吧。不管怎樣,老丹是從來不說消極話的,如果有什麼事辦不成,他會說:「We need sometime.」(我們還需要點時間)。當我們已經遠隔重洋,他在那邊是白血病,我在這邊是乳腺癌時,我問他,我們還能見面嗎,他居然還是肯定地答覆:「We will,either this way or that.」(會的。不管是我去還是你來。)如果不是這次疫情,我真的2020年春天或者秋天就會過去看他了。自2017年下半年我身體基本恢復正常,2018年開始跟朋友和跟旅遊團出國旅遊,得到鍛鍊,增強信心之後,我消除了害怕自己身體不行的畏懼。我相信自己能獨自到紐西蘭,到丹尼斯居住的北帕默斯頓去了。然而,新冠肺炎來了,這又是一個始料未及啊!

  老丹在重慶這幾年,利用寒暑假,我們旅遊了許多地方。我們去過張家界、成都、濟南、青島、北京、廈門、湖北恩施等等,我們還乘弟妹的車去了不少風景名勝地。2007年暑假,丹尼斯的姐姐Lesly來中國旅遊,住在我們家。我因開會要到雲南,不能陪他姐弟倆到他們感興趣的華東地區,還讓我的兒子去當陪同、翻譯。但自從2007年冬天,丹尼斯把貓抱回家後,我們的出行就沒有那麼自由了。

  丹尼斯給抱回的小貓取名叫Scallywag,也就是小精靈、小淘氣的意思。我說,這名字怎麼這麼不好叫喲,不如就叫咪咪吧!於是Scallywag是它的大名,咪咪成了它的小名。

  不要說,丹尼斯給它取的這個名字還挺符合它的秉性,Scallywag的確機靈得很。那時我們住在交大家屬區三十七幢的五樓,我們就把咪咪的窩設在八樓過道的隱蔽處。因為八樓是最高一層,走出過道門就是樓上幾戶人家各自劃分的屋頂花園。咪咪在這裡有它蹦蹦跳跳的活動場地,它既可以「沾花惹草」,又可以「追蜂釆蝶」。我們每次上八樓給它送飯送水,都見它玩得興高采烈。

  Scallywag是個小美女。它的毛色特別漂亮,黑色和白色搭配得特別有形,一看就是一隻乖貓貓。每次我和丹尼斯回家,雖然它在八樓,但不知怎的它都會知道我們回來了,就從八樓飛奔而下,到底樓來迎接我們。自從Scallywag住在八樓後,我和丹尼晚上經常到八樓屋頂花園去玩,有時工作干累了就上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Scallywag一見我們上來,就跑過來和我們打打鬧鬧,它特別喜歡丹尼斯,因為丹尼斯逗貓咪挺有一套。我有時還擔心咪咪的爪子會把他抓出血惹來麻煩,但丹尼斯一點不顧這些。後來的若干事情表明,丹尼比我更愛動物,他更把它們當成平等的眾生。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除了Scallywag有一次走錯了路,從另外一個門洞跑到另一棟樓的屋頂上去了,咪咪咪咪地焦急得直叫,直到我們下班回家發現把它接回來之外,我們一家都還是過得順順噹噹的,直到有一天……

  恐怕不是那一天,而是前兩三天了,只是前面我們沒有在意。

  那一天,咪咪顯然地不對勁了。我們上屋頂去,它沒有跑出來迎接我們,我們叫它叫了半天,才見它不知從哪個角落慢吞吞地走出來。我問,咪咪、咪咪,你怎麼啦?它自然是不會回答的。我想去把它抱起來,她卻躲開了。丹尼想去抱它,它也一反常態地躲開。我們下樓去拿了它最喜歡吃的火腿腸餵它,它居然也躲開。而且它的整個神態都萎了,毛也顯得凌亂無光澤了。我突然想起老年人曾經說過的話:貓呀狗呀要死前都會避開主人,自己到一個地方悄悄地離開。想到這話,我心裡一陣悚然,難道Scallywag要死了?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和丹尼斯怎麼想都想不出Scallywag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第二天中午,我在門洞碰到給我們做室內清潔的小鄭。小鄭對我說,八樓上的那個胖女人說我的貓在她的菜地里跑,把菜秧子踩死了,於是,她給貓咪下了耗子藥。好壞的人!好歹毒的心啊!這下我知道貓咪是怎麼回事了。我馬上打聽哪裡有寵物醫院,立馬同丹尼斯一起抱著咪咪往江北的寵物醫院跑。

  與弟妹們一同出遊

  醫生一檢查,立刻叫住院輸液。Scallywag輸完液卻死活不肯留在醫院,於是我們只好又把它帶回家,第二天又帶它到醫院。為此,我們還專門買了一個裝貓咪的籠子。我們就這樣每天從南岸跑江北,又從江北回到南岸地來回跑了好幾天,Scallywag終於脫離危險,恢復了常態。

  八樓不能呆了。我們把Scallywag的窩搬進屋裡,它只能呆在家裡了。它似乎也懂得自己吃了大虧,那怕我把房門大開,它也不出門,更不要說跑到八樓上去了。其實,動物挺懂事的,它們知道哪裡有危險。我恨死了八樓那個歹毒的胖女人!後來,我聽說她生了一場大病。所以,壞心腸是要遭報應的!丹尼斯是個很幽默的人,他到超市去買貓砂成了一個經典笑話。

  自從Scallywag移居室內後,貓砂就成了必需品,我倆就真正變成了「鏟屎官」。一天,老丹獨自一人到超市去買貓砂。老丹雖然以前喜歡同中國人交往,來重慶也有兩年多了,但中文一直是個問題。我會英語,他也就懶得費力去學這複雜的中文。加之我愛開玩笑,開始教他中文時又教過他說「我是貓貓」、「我是狗狗」之類,他知道意思後不再信任我教他的東西。我們曾經去過教會,希望牧師能介紹一個能教中文的老師,丹尼斯可提供英語幫助,相當於「換課」,每周一次。我認識的蔣牧師果真還找到一個,我覺得安心了。誰知,沒過幾個星期,我在解放碑轉了幾圈到教會去接老丹。老丹向他的中文老師介紹說:「This is my wife.」(這是我妻子),那位中年女教師第二個星期就藉故不來了。我猜想,她是否也想找個老外喲。老丹的中文教育就此為止,永遠停留在「你好」、「再見」等幾個簡單表達上面。

  雖然語言表達不行,但丹尼斯的形態表達是呱呱叫的。他走進超市,招呼到一個女售貨員,喵喵喵的叫了幾聲,售貨員馬上笑著點頭,把老丹帶到賣貓糧狗糧的架子旁。丹尼斯搖頭又擺手,那售貨員一臉茫然,不知他要什麼。這時,老丹抬起一條腿,做貓狗的拉尿狀,然後又雙手一陣刨。那售貨員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去拿出一袋貓砂。丹尼斯一邊點頭一邊說:「Yes,Yes,Yes!」當他回來向我講起這一切經過,我的眼晴水都笑出來了。

  老丹不是一個有浪漫情懷的人,他的考慮非常實際,但是他的確很有幽默感,他的有些「表演」經常讓人忍俊不禁。而我骨子裡就是一個浪漫的人,我就喜歡搞笑的那一套,所以,我和丹尼斯也叫「搭配得當」。那時,我和丹尼斯還很喜歡去逛南濱路,丹尼斯看好南濱路的增值價值,他非常想在那裡買一套住宅。我現在都還記得他那像小孩子一樣的嘮叨腔調:「Nanbin Road. Nanbin Road. Nanbin Road!」(南濱路、南濱路、南濱路)他念得跟唱歌似的。我還真帶他去看過幾個南濱路上的樓盤,有一個正對江的樓盤他非常喜歡。我對他說,你覺得增值空間大,景觀又好,現價又不貴,乾脆就買一套來增值吧。他說,我的股票現在還是掉起的,等股票上來就來買。結果,他的股票一掉永不回頭,真的如許多炒股的人所經歷的:奔馳進去,板板車出來;西裝進去、窯褲(內褲)出來。而南濱路的房價也是一漲不回頭了啊!

  咪咪愈來愈粘丹尼斯,只要丹尼斯在,它就和他一起粘在沙發上,根本不搭理我。晚上,丹尼斯居然讓它上床睡在他的腳頭。沙發和床都粘上貓毛,我都不願去躺貓咪睡過的地方,丹尼斯卻一點不嫌棄。自Scallywag入住三十七幢室內後,我們再沒有一同出遊過。本來那年,外國語學院教師有過一次到桂林開會學習的機會。這種開會就是旅遊,丹尼斯完全可以同行。結果,丹尼寧願放棄去桂林旅遊的機會,也不願把Scallywag獨自留在家裡。他對我說,「Nancy、你去吧!我留在家裡照顧Scallywag。」這下,我真的是知道Scallywag的厲害了!

  2008年對於我來說是一個特別令人悲哀的年份。春節是我們小家、大家團聚的日子。我們四個兄弟姐妹的全家與母親團聚,輪流坐莊準備年夜飯。大年三十後又多是與母親的鄭家和與父親的劉家的聚會。這本來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日子,丹尼斯喜歡這種全家的大團圓,也與兩邊的親戚都很熟識了。

  那年是在大弟明白家吃年夜飯,吃完飯又全家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夜已深,我們當晚就住在明白家。睡下沒多久,我就被弟媳的急促敲門聲驚醒,我在廣西南寧與他父親團年的兒子打來電話:海源去世了!

  這完全是晴天霹靂!我想立馬買飛機票飛南寧,但沒有即刻的機票。大弟、三妹及妹夫稍作商量,決定開車去南寧。於是,我們四人立刻出發。2008年冬天大雪災,大年初一,我們駕車直奔廣西。一路只見大地蒼茫、一片白雪皚皚,高速公路上只有我們這一輛車在一片白色中飛奔。雖然我們當時已離婚十多年、但海源畢竟是兒子的父親,雖有女友、但沒再婚,我和弟、妹和妹夫一起去處理了他的後事。處理完後事回來,我又面臨兒子極度的沮喪、壓抑和自責。因為他父子倆吃完年夜飯,看了一會兒「春晚」回各自房間睡下不久,海源就去敲海治的房門,因為他感到出不上來氣。第一次敲門海治沒聽見,過了一陣海源又起身去敲門,這次海治醒了。打120急救將救護車叫來,由於那是大年三十晚上,醫院沒派有經驗的醫護人員,加之海治也毫無經驗,更無主見,還沒等到醫護人員施救,海源就走了。海治不堪自責、心情壓抑,我怕他患上抑鬱症,於是經常去勸慰他。海源的去世對我們母子倆都是很大的打擊,但那時我還不知,另一個沉重打擊還在後面等著我。

  幽默的老丹

  丹尼斯的姐姐Lesly2007年暑期的來訪,讓我既高興又緊張。丹尼本來對這位姐姐並不是很親熱,他覺得她這位在貴族學校長大的姐姐完全沒有另一位姐姐Peggy那麼隨和、親近、關心人。他甚至還不是很願意Lesly到中國來。但我一直對老丹說,你姐姐從紐西蘭到中國來看你多不容易啊!

  由於不容易,我特別重視這次接待。我把一切都作了仔細的安排:在家吃什麼,在市內哪些地方參觀遊覽,在外面哪些有特色的餐館用餐等等等等。晚上、我把住宅讓給她兩姐弟,我自己跑到學校分給丹尼斯的一間小屋去睡覺,我的弟弟、妹妹甚至表妹露茜都開車接送並盛情款待。

  妹妹家的晚餐

  然而,Lesly的這次來訪並沒有帶來好的結果。我兒子告訴我,在他帶領他們游華東幾市時,Lesly經常背著我兒子與丹尼斯交談,似乎一路在商量什麼事情。Lesly與丹尼不同,她是在一個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的人。她丈夫生前是空軍,丈夫去世後,她仍然能夠領到丈夫一半的退休金,加上她自己的退休金及分得的遺產、讓她的經濟狀況一直都很好,我知道她在北帕就有三套房產。她是典型的西方中產階級,有優越感而且不乏傲慢。當我問她,你感覺中國怎麼樣時,她僅僅回答了一個字:Interesting(有趣)。

  Lesly回去後,我感覺丹尼斯變了。他變得有點心不在焉的,而且對我不像從前那樣熱情了。他的話題越來越多的談到澳大利亞,談到布里斯班,談那裡如何如何的好。後來,他乾脆就告訴我,他的孿生兄弟莫里叫他回澳大利亞去。

  我想起媽媽曾經問過我的話:「丹尼斯能在重慶長期呆嗎?他不思戀他的國家嗎?你們以後老了怎麼辦?」

  那時,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我想的很簡單:以後再說以後的話。同時,我又想起一位老練的朋友,在聽說丹尼斯的姐姐要來後對我說:「劉明瓊,當姐的就相當於婆子媽喲,她過來你要小心喲!」

  與舅舅、姨媽和妹妹在龍湖公園

  我這個在生活上單純又熱情的人一點都沒有心計,看來我完全不是這位「替補婆子媽」的對手,不然怎麼Lesly來了,走了,丹尼斯就變了。

  我猜想一定是Lesly這個冷靜而理性的女人做了多方面的分析後,認為丹尼斯不能在中國長期呆下去。雖然我這裡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但她以及莫里對中國都帶有偏見和小視。莫里去過中國台灣,他認為台灣比大陸好,但他們認為還是澳大利亞最好。加之丹尼當年十月就滿六十五歲,他就可以在澳大利亞領退休金了,因此,這姐弟二人都在極力拉丹尼斯回國。

  我本來打算退休後去澳大利亞。2008年我剛滿六十歲,本來可以退休了。但我們學院當時正在申報碩士學位授予點,要把為數很少的幾位教授拿來當申報砝碼,於是為我報了延聘。我告訴丹尼斯再等一年我們一塊兒回去,但是丹尼斯當時已經是歸心似箭,我攔都攔不住了。

  幾年來,我們第一次鬧了極大的矛盾。那個執拗的丹尼斯出現了,我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聽,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回澳洲與莫里團聚。

  雖說去意已決,但內心還是有不少矛盾衝突,丹尼斯很快瘦了下來。我母親見到她都吃驚地問我,為什麼丹尼斯瘦成這樣了,我們誰也沒有想到他可能是有病了。

  後來,找了兩位好友作證,我倆達成一個獨特的協議,兩個人的心情才逐漸安頓下來,丹尼斯的消瘦也才有所好轉。

  抵澳幾天,他就給我發來電郵,告訴我他坐在飛機上,拿出我給他的一個紀念品看,心裡很難過。他到了莫里那裡,莫里是住在兒子家裡,兒子的家在機場附近,離市區很遠,空落落的無甚麼人氣,到離得最近的超市都要開車幾公里,老丹說他很不習慣。他覺得還是中國好,一旦辦完退休手續他就回來。

  我們的一大家子

  沒有比較就沒有鑑別。丹尼斯在中囯這幾年過的是熱熱鬧鬧的,十分愜意的生活。有學生、同事、家人、朋友,何時有過寂寞?各種聚會,各種宴請,我教授的身份及他外教的身份又多出許多光鮮亮麗。我有自己的,裝修不錯的住房,而且來重慶後不久他又執意在大學對面的小區貸款買了一個臨山的、風景優美的住宅,並付了首付,欲作我們退休後的住所。現在回去冷冷清清,寄居侄子之處。這樣巨大的落差,當然讓他對澳大利亞的景況產生幻滅。我非常高興,心想這下壞事變好事了。

  又過了幾天,我收到第二封電郵,但仔細一看,不是丹尼斯寫的,而是來自他的孿生弟弟莫里。莫里告訴了我前兩天發生的事情:丹尼斯暈倒在衛生間,送到醫院,診斷是白血病!

  那一段時間我不知是怎麼渡過的。焦急、憂慮、擔心、失落……求助於在美國的醫院工作的好友出主意,也成天在網上查找我們的中醫中藥之方……該想的辦法都想了,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寄望于丹尼斯所在的醫院和醫生以及他自己的生命力和運氣了。

  最終,丹尼斯挺過危險,病情穩定下來。Lesly伸出援助之手,丹尼從澳大利亞回到老家紐西蘭,住在Lesly的一套住宅,繼續接受治療。

  Lesly一家

  丹尼斯走後,我發現Scallywag經常跳到沿窗戶而建的一圈柜子頂上向窗戶外面張望。時間再長一點,我又發現它跳上櫃頂向外張望的時間基本上是在中飯和晚飯的時候。我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它是在盼丹尼斯回家,因為這是丹尼斯該回來吃飯的時候。

  我把丹尼斯買的、緊挨南山,風景優美的房子裝修了,在每個房間、在客廳、書房甚至陽台我都裝上WiFi的挿口,心裡想的是不管丹尼坐在什麼地方,他都可以上網。

  我想把咪咪安頓在樓下的小超市,這樣,它既可到處走動,又不至於到新房去抓壞貴重的皮沙發。但Scallywag跟丹尼斯一樣執拗,它絕食,連水都不喝,我只好把它帶到新家。在新家,它變成一位冷傲的「公主」,只要我出門幾天,它就報復我,去抓我心愛的沙發。有一次我妹妹來,說了一句:「這個鬼貓咪,會不會在我床上撒尿啊?」當我和妹妹出門後回來,就見妹妹的衣物從床上被它叼到客廳的地上,床上果真撒了一泡貓尿!第二次妹妹再來,就跟它說咪咪乖了。

  房子裝好,媽媽立刻住到了我這裡,我又開始忙活起來。在我即將幹完工作,可以退休下來到紐西蘭去探望丹尼斯的前幾個月,我中風了。

  接下來是漫長的病期,好幾種嚴重的病向我襲來,我在疾病的深淵裡掙扎 我不斷地努力,不斷地努力,終於站了起來。

  生病後,無奈之下、悲痛之中,我只好將Scallywag送人。它在新家來後產下五個孩子,我將其中的一個送給了樓下小超市的老闆。十年後這隻貓咪過世,女老闆很傷心,我又到南坪曾經和丹尼斯一起買貓的地方為女老闆買回一隻小貓。後來仔細瞧,這隻貓咪除了一點點不同外,其餘的毛色與從前那隻一模一樣。開始我以為它是個姑娘,就給它取名叫「花花」。但後來認清楚是個小子後,名字已經叫習慣了。於是我又成了花花的外婆,經常給它買貓罐頭吃,我到小超市,只要一喊花花,它馬上跑過來親熱我,就像Scallywag小的時候一樣。

  丹尼斯後來從Lesly那裡獨立出來,搬到老人社區獨立的小院。鄰居搬走時,送給他一隻貓名叫Bella。這貓有一隻很大的尾巴,丹尼非常喜歡這隻貓,把它將就得像公主一樣。前幾天他在信中對我說:「I do love this cat so much. Everything about her is beautiful.」(我太愛這隻貓了。它的一切都那麼可愛。)

  我本來打算2020年春天或秋天就到紐西蘭去看丹尼斯的。妹妹和妹夫2018年去紐西蘭探望他們的表姐和表姐夫時,已先我探望了丹尼斯。但是,始料未及的疫情來了,我又去不成了。

  讓我把這個願望暫時埋在心裡,等待著那麼一天。「We only need some time,Nancy.」(我們還需要等段時間,南西),我想起他說過的話。

  曾經擁有過快樂就是一種幸福,曾經走過死亡的幽谷還活著就是上帝最大的恩賜。

  我和丹尼斯都十分地感恩:活著、並且還快樂著,這就是最大的幸福啊!

  註:毛細胞白血病是一種淋巴系統的惡性腫瘤,丹尼斯2008年從我這裡返回澳大利的第二周,因心情不好和其他原因,突然暈倒在浴室,檢查結果竟然就是上述惡疾。當時我的心情可想而知,他的心情就更不用說了!2016年初,我又發現患乳腺癌。這下,我們倆都走進了「死胡同」。但是,在上帝的關愛下及我們共同所具有的堅強意志力和樂觀心態的幫助下,我倆都渡過了難關。我的乳腺癌2021年2月即到達「五年生存期」,可以停止服藥了。而丹尼斯更是創下了「吉尼斯紀錄」!毛細胞白血病的平均生存期是四年,上一個「吉尼斯」紀錄創造者活了十一年才走。現在,丹尼的醫生正在申報丹尼成為新的「吉尼斯紀錄」創造者,他已經活在第十三個年頭!良好的心態導致最佳的結果。

  我倆一起祝福所有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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