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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楊伯濤用詩抒兒女情,牟中珩用畫表父母心

2024-10-03 19:56:47 作者: 黃濟人

  功德林大重新關上之後,一切都恢復了先前的景象,柏樹木然挺立,桐樹沙沙作響,三角形地帶依舊一片空曠。人們各自走進自己的胡同,推開沉甸甸的門窗。正午之前,端出綠色的大瓷盆;黃昏之後,躺在大通鋪固定的位置上。

  然而,現在畢竟到了開花的時節。功德林後幢花園裡的那株名貴的梅樹,就在國民黨將軍們參觀歸來的當天上午9點鐘,綻出了第一朵梅花。樹葉淡綠、花瓣粉紅,甚是雅艷。這朵梅花像開在國民黨戰犯的心頭,輝映著他們的靈魂,刺激著他們的情緒。

  於是,冷清只能是(或者必須是)這個監獄的外殼,人們在規定範圍內,蓄意發出最大的聲響。走廊上走動的不再是犯人的遲鈍的腳步,而是軍人的堅定的步伐;屋檐下出現的不再是犯人的黯淡的神色,而是將軍的矜持的容光。他們從時代的腳步獲得了節拍,從民族的光輝獲得了色彩,他們的身軀雖然未能離開一座監獄,他們的思想卻已衝出一座牢籠。

  其實,並不是每一個面對世界睜開眼睛的人,都可以發現這個世界的容貌,「心目中沒有生氣的人所看到的宇宙是枯萎的宇宙」。從黑暗王國來到光明人世的國民黨戰犯,歷史的演變賦予了他們每一個人以天生的追魂攝魄的本領,從而在整個功德林的生涯之中,又揭開新的一頁。

  在這頁紙的上方,有一首抒情詩:

  禍國殃民近廿秋,滔天罪惡往事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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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施寬大沐教化,盛世頑石竟點頭。

  寫詩人是楊伯濤。這位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的十八軍軍長,素來把個人的修身養性,當作維持自己生命的支柱。這位農民的後裔,他的父輩沒有給他留下一個銅板,卻給他留下一句格言:人不正派,死為下鬼。楊伯濤把這八個字分作兩行,鑲嵌在青天白日帽徽下的領章之上,走遍人生戰場,自詡常勝將軍。淮海戰役被俘之時,幾位解放軍士兵問他有幾個老婆,楊伯濤答曰:「只有一個。」他以此自豪。

  楊伯濤在參觀之前,偶然拜讀了盧梭的《懺悔錄》。雖然在這位法國啟蒙主義者的筆下,生活中哪怕是芝麻大小的違背道德良心的醜事也被坦白得那樣動人心弦,可是,正因為如此,楊伯濤自信:此生與懺悔無緣。參觀之後,楊伯濤在非意識的狀態下,取締了交罪和懺悔之間的界線。這個當年的放牛娃如夢方醒,回首往事,叫苦連連:歷史的因素也好,個人的因素也好,窮人不為窮人打江山,反為四大家族流血汗,縱然一身潔骨、滿腹經綸,又有何面目回見鄉親父老,緬懷守寡多年的母親艱辛清淡的一生?

  在這頁紙的下端,有一幅寫生畫:

  一位大腹便便的五十歲模樣的父親,手裡捏著一封兒子寫來的信。由於兒子在信中對父親直呼其名,父親勃然大怒道:「這哪像我的兒子!六親不認,五雷轟頂!」——這是畫的右邊,上面寫著「參觀之前」;同樣是這位父親,雙手捧著兒子另一封來信。由於兒子在信中依舊對父親直呼其名,父親喜形於色道:「這才像我的兒子!立場堅定,愛憎分明!」——這是畫的左邊,上面寫著「參觀之後」。

  畫中人是牟中珩。這位國民黨第二綏靖區副司令官,在功德林的舞台上,演出了這樣一幕悲喜劇。他並不是一個滑稽演員,而是一個老成持重的典型。在個人的事業沉淪之後,他把他的全部心思和希望寄托在兒女的前途的開拓上。為了不給他們丟醜,他甚至冒了一次風險。還是在他被俘未久的時候,從青島來的愛國民主人士訪問了山東解放軍官教導團高級組。柳亞子、陳叔通、馬寅初、王芸生、鄭振鐸、金滿城等與國民黨戰犯合影留念。牟中珩身材不高,卻站在最後一排。拍照之時,他突然蹲了下去,結果被人看見。一位共產黨幹部事後問他:「為什麼不願與愛國人士合影?」牟中珩支吾半天,最終回話說:「我怕登在報上,連累兒女。」

  可憐天下父母心,可嘆天下兒女情。父親不用擔心兒子,兒子正在擔心父親。牟中珩看到滿紙「徹底交代罪惡,爭取從寬處理」的話語,不覺失聲長嘆:好好改造吧,只有這樣,才不枉為人父!

  楊伯濤的詩情,牟中珩的畫意,只不過是國民黨將軍們現實生活鏡框上的兩道金邊。在功德林這張宣紙上,我們將看到他們心底新的文字和新的畫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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