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不是女人?」

2024-10-03 19:42:20 作者: 羅學蓬

  終於到了聖瓦萊里。

  

  這座因風景秀麗而引人入勝,但已在兩年前的松姆河戰役中變得殘破不堪的城市,雖離兩軍對峙的大戰前線不足30英里,卻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戰時繁榮景象。大批物資通過鐵路、水路、公路夜以繼日地運到這裡,再轉運到前線。

  松姆河大橋、公路、大街上,車輛如梭,喧囂、嘈雜,塵土飛揚。

  從列車上下來的最後六個營3000多名華工整隊進入聖瓦萊里城內。路上的行人趕緊讓開道,好奇地打量著這支龐雜的軍不軍民不民的隊伍。他們有的光著頭,更多的戴著奇形怪狀的帽子,身上卻一律穿著式樣統一的黃卡其布服裝,背著沉重的背囊,軍用水壺,扛著一式的來福槍和毛瑟槍,走起路來渾身上下「咣啷咣啷」亂響。

  街道兩邊的房屋彈痕累累,有的還明顯遺留著戰火焚燒過的痕跡。雜駁斑斕的商店招牌卻林林總總地麇集在黑牆破壁上,所有的招牌上都寫有英、法兩國文字。

  路邊一家酒吧突然響起杯盤破碎的聲響,緊跟著兩個濃妝艷抹的法國姑娘倉皇地跑了出來。可是沒能跑出多遠,就被一群緊追出來的印度纏頭軍人抓了回去。

  何玉中咧嘴笑了:「金蘋果酒吧,嘿,弟兄們看見了麼,那是洋妓院!」

  隊伍穿城而過,順著松姆河谷往上遊走了大約三四英里遠近,前面驀然開闊,依山傍水的一大片林中空地,用鐵絲網圍了起來,裡面整齊地排列著數十棟屋頂上塗有山地隱蔽色的長方形木頭房子。

  木柵欄大門口,依然有英國士兵守衛。

  只有靠河的一面沒有鐵絲網,傍河岸邊搭起幾座供取水洗衣用的木板架子。幾艘滿載煤炭和糧袋的輪船鳴響著汽笛,正往下游的聖瓦萊里碼頭駛去。波浪擊打著河岸,搖動得枯萎的蘆葦「唰啦啦」作響。

  吃過晚飯,在昏蒙的夜色中何玉中獨自沿著鐵絲網溜達了一圈。他發現和努瓦耶勒比起來,這裡的守衛形同虛設,除了大門口,其他地方再無值勤的衛兵。靠著山林一面的鐵絲網有一段歪倒在地,用來固定鐵絲網的木樁子早已被雨水漚得發黑朽爛。

  他大著膽子出了營地,在操場上興致勃勃地踢球的幾個英國兵竟沒有喊住他。

  他在陡峭的山林中鑽了一段路,又返回了大營。

  正巧,精神煥發的多佛倫納與西薩古興沖沖地迎面走來。

  「何翻譯,願意同我們進城去玩玩嗎?」身材矮小卻結實健壯,嘴角蓄著兩撇油光滑亮的黃鬍子的多佛倫納熱情地用英語招呼他。近段時間,他正在向何玉中和魯芸閣學習華語。

  「我能出去嗎?」他溜了一眼門口的衛兵,先自虛怯了。

  「行,我們帶著你,沒問題。」

  長得像只大猩猩的西薩古向他眨眨眼:「難道你沒有看見,金蘋果酒吧的法國女郎有多麼迷人。」

  何玉中豪爽地說道:「只要你們能帶我出去,今晚的費用,全由我來付。」

  「啊噢!」兩人響亮地叫了起來。

  何玉中跟上一白一黑兩位副官,惴惴不安地向大門口走去。

  果然,他被守衛擋住了。

  「不行,華工一律不准外出。」

  「何先生不是普通華工,他是翻譯,是華工翻譯。」多佛倫納大聲嚷嚷。

  「我們負責送他回來。」西薩古也叫起來。

  「華工翻譯也不行。中國人一律不准外出,這是駐地司令官的命令。」守衛鐵面無私,不容通融。

  何玉中猶如劈面挨了兩耳光,臉上燒得發燙,他不堪這種羞辱,憤然轉身離去。

  「何先生,對不起!」兩位副官叫道。

  他不回頭,加快腳步走了。

  他到河邊的一株柳樹下坐了下來。寒氣襲人的操場上已空無一人。月亮升起來了,夜色瀰漫的河面上霧氣裊裊,銀粼閃閃。這柔和冰涼的夜,終於熄滅了他心中的怒火。可是另一種異樣的衝動卻勃勃涌盪,這熟悉而神秘的衝動曾無數次在體內勃起又無數次被他用手上功夫痛苦地強壓了下去。……3月?還是5月?半年?自廣州登船以來,他再沒有接觸過女人的身體。羅小玉,他即使在慾火難抑的時候,也從未在她面前放浪半分。他在小玉身上苦用心機,他要讓對方主動投懷送抱,感恩戴德,百依百順。他苦熬著,等待著時機……可是,在這月輝皎潔的夜晚,在這輕紗如煙飄裊的夜晚,在這心靈遭受踐踏的夜晚,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他需要女人!女人!女人!

  他突然躍起,大步走到一座透出鬧哄哄聲響的木房前,叫道:「袁四道,你出來一下,魯斯頓上校有事找你。」

  旋即,袁澄海聞聲出了房門。

  「啥事呀?何師爺,我手氣正順哩。」

  「拿著,一塊真正的西班牙金幣。袁大哥,多餘的話,不用我再說了。你去把羅小玉悄悄叫出來,我在那邊林子裡等他。」他用手指了指方向,「那邊的鐵絲網倒了,能出去的。」

  「啊,何師爺,你吩咐了就是。」袁澄海笑得鼻子眼睛擠成一堆,趕緊去了。

  不一會兒,羅小玉就來到了何玉中身邊。

  「跟我走,小玉。」

  羅小玉遲疑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此時,他心中猶如萬柄鼓槌亂擂。剛才袁澄海把他叫出屋,他剛欲問,袁澄海在他臉上猥褻地摸了一把,色眯眯地邪笑道:「你小子靠上財神菩薩了,去吧,何師爺在鐵絲網那邊的林子裡等你,今晚你好好伺候著何師爺快活個夠吧。小相公。」

  擔心了這麼久的事,終歸還是來了。一瞬間,猶似驚雷擊頂。羅小玉痴了——袁澄海,竟把我當成個供男人玩樂的相公!

  出了大營,他隨著何玉中鑽進了山林。

  越往裡走,林子越密。樹葉已被寒冬無情摧盡,枯焦的枝條像乾瘦的手指一樣拽扯著他的身子,抓撓著他的臉。看著何玉中那心急火燎的樣子,袁澄海說的果然當真……天吶,這讓我怎麼辦,怎麼辦吶?

  他驀地跪下,抱住何玉中的雙腿哀哀叫道:「何師爺,你饒了俺,饒了俺吧!」

  何玉中回過身來,眼光在羅小玉臉上注視良久,倏地蹲下身,捧起羅小玉的臉蛋,急急說道:「七情六慾,人皆有之,我一個孤男,配你一個寡女,不正……」

  「何師爺,別這樣。」羅小玉大叫道,「俺不是……不是女人!」

  何玉中猛然一震:「啥?你——不是女人?」

  羅小玉哭道:「何爺,對不起,俺騙了你。可是,俺不這樣……沒法呀!」

  何玉中氣極敗壞,猛地將羅小玉掀翻在地,疾速地伸出手去,在他襠部亂摸。

  「何爺,何爺,你放手!」羅小玉竭力掙扎,悽惶地叫著。

  「哈哈,你還能騙過何爺麼?」何玉中大笑起來,「何爺我眼瞎,看不出男女,難道還摸不出男女麼?小玉呀小玉,何爺為你,沒少操心,只要你死心塌地地跟上我,有你的好日子過。合同滿後,我們再不回中國去了,到英國、美國、瑞士,或者就在這法國找個好地方,買上棟漂亮房子,你給我生兒育女,快快活活地過日子。錢,何爺我有的是。」他撩起衣裳,從腰間解下一條沉甸甸的袋子,「小玉,你摸摸,這裡面全是值錢的玩意兒,夠我們享用一輩子的。」

  「何爺啊!」羅小玉一聲慘叫,頓時淚如雨下。

  何玉中趁機一把將他摟進懷裡,在他臉上、唇上狂吻。

  忽然,近處有什麼異樣的聲響驚動了何玉中,他扭頭大喝:「誰?」

  一串聲響猝然去遠了。

  兩人嚇得一怔,慌忙跳起來。

  一陣山風,搖下滿天雪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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