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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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

  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

  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

  1964年1月27日毛澤東回答《毛主席詩詞》英譯者的解釋：

  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郭沫若原詩針對唐僧。應針對白骨精。唐僧是不覺悟的人，被欺騙了。我的和詩是駁郭老的。

  詩賦人生

  1961年10月間，浙江省紹劇團在北京演出根據《西遊記》第二十七回的內容改編的紹劇《孫悟空三打白骨精》。10月18日，郭沫若在北京民族文化宮觀看該劇演出。演出結束後，紹劇團的負責人請郭沫若提提意見，郭沫若便以詩相贈。10月25日夜，他吟成《七律·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一首。其詩云：

  人妖顛倒是非清，對敵慈悲對友刁。

  咒念金箍聞萬遍，精逃白骨累三遭。

  千刀當剮唐僧肉，一拔何虧大聖毛。

  教育及時堪讚賞，豬猶智慧勝愚曹。

  郭沫若的的這首詩，雖是由觀劇感想而發，但與當時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內部鬥爭形勢聯繫很緊。就在他觀劇期間，蘇聯共產黨召開第二十二次代表大會（1961年10月17日至31日）。會議提出20年建成共產主義的綱領，提出「全民的國家」、「全民的黨」以及「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的主張，還激烈譴責史達林並決定將史達林遺體遷出紅場。會上，蘇共組織對阿爾巴尼亞勞動党進行譴責，實際上是針對中國共產黨。中共代表團團長周恩來在會上提出不同意見，卻引起一片指責和噓聲，只有越南、朝鮮的代表團保持沉默。周恩來於是率代表團退出會議提前回國，毛澤東等黨政領導人則到機場迎接。郭沫若的這首詩，實際上貫穿了中共與蘇聯共產黨集團鬥爭的背景，他將蘇共總書記赫魯雪夫比作受白骨精矇騙的唐僧。

  郭沫若的詩在《人民日報》（1961年11月1日）上發表後，立刻引起在廣州的毛澤東的注意。此時，京劇名家李元春、李韻秋兄妹主演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正在北京上演。約在1960年，李元春看了紹劇《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後，覺得這是一出比較有特色的猴戲，即著手將之加工改編成京劇。李元春在改編、創造孫悟空這個「猴物」時，沒有像紹劇那樣凸現其鮮明的反叛色彩，而是用力刻畫其保唐僧取經的忠心。如當唐僧驅趕孫悟空回花果山時，李元春飾演的悟空對唐僧不是一怒而別，而是在三叩首中還盼望著師父能回心轉意；最後看到事態已無可挽回而內心更加焦急，於是再三囑咐八戒、沙僧小心。對於唐僧的處理，李元春也不是一味強調其是非不分，只解釋為妖怪過於厲害而唐僧僅是限於肉眼凡胎無法識別。李元春改編的京劇《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在京公演後頗受歡迎，先是由北京市文化局安排在人民大會堂演出，繼而又經周恩來總理推薦而進中南海懷仁堂。 中央領導人在觀看這場演出時，毛澤東幾次帶頭鼓掌。

  善從藝術中發現政治因素的毛澤東，又因讀了郭沫若的詩，自然要借詩抒情。當時毛澤東的心態是，蘇共二十二大以後，蘇聯共產黨的主要領導人類似「白骨精」，今後的主要任務是反對現代修正主義思潮。正在審視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複雜局勢，重新考慮劃分敵、我、友的毛澤東，便借題發揮，在蘇聯十月革命節11月17日這天揮筆寫下了《七律·和郭沫若同志》。在毛澤東的詩中，「僧」是指中間派，比喻暫時未覺悟的其他兄弟黨，而「妖」是指蘇聯赫魯雪夫集團，而鬥爭鋒芒要指向白骨妖精即現代修正主義。

  1962年1月6日，郭沫若在廣州看到由康生轉交的毛澤東的和詩後，當天便步原韻又和了一首：

  賴有晴天霹靂雷，不教白骨聚成堆。

  九天四海澄迷霧，八十一番彌大災。

  僧受折磨知悔恨，豬期振奮報涓埃。

  金睛人眼無容赦，哪怕妖精億度來。

  毛澤東看過郭沫若送上的這首和詩後，回信給郭沫若說：「和詩好，不要『千刀萬剮唐僧肉』了。對中間派採取了統一戰線政策，這就好了。」

  於是，紹劇和京劇《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中國代表團團長周恩來與蘇共領導人進行的針鋒相對的鬥爭，便具有了直接同一性。戲劇舞台上的唐僧、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以及白骨精等，與現實國際政治舞台上的帝國主義者、修正主義者或某些中間派和真正的馬列主義者，在毛澤東的詩思維中已合而為一，化成渾然一體的形象。孫悟空是真正的馬列主義者，唐僧是受騙的、不覺悟的、但可以爭取的中間派，白骨精則是現代修正主義者。於是，詩便有了政治意義。

  當然，毛澤東、郭沫若在詩中表現出的分歧，除政治因素外，兩劇劇情的不完全相同也是一重要原因：毛澤東先看的是京劇，郭沫若先看的則是紹劇。

  這首詩，作者留有手跡一件，標題為《三打白骨精·和郭》，詩末署名「毛澤東」，並註明時間為「一九六二年一月三十日」。這一時間似乎證實了李元春的回憶：1961年2月20日即陰曆大年初六他在懷仁堂演出過《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也許，毛澤東看該劇不止一次而是多次。這首詩的手跡與發表的定稿相比，有兩處不同，如「妖為鬼蜮必成災」句手跡為「妖為鬼魅必成災」，「只緣妖霧又重來」句手跡為「只為妖霧又重來」。

  注釋

  郭沫若?（1892-1978年），當代著名的詩人、文學家、歷史學家和社會活動家。四川樂山人。「五四」時期，積極從事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化運動。1921年出版第一部詩集《女神》，並組織「創造社」。1924年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後，倡導革命文學。1926年北伐戰爭時任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副主任。1927年參加南昌起義並加入中國共產黨。1928年旅居日本，從事中國古代史和甲骨文、金文研究。抗戰開始後回到中國，從事抗日救亡運動。這一時期他著有《屈原》等歷史劇和大量詩文，1944年發表的《甲申三百年祭》當時被選定為中共整風學習文件。1949年北平解放後，被選為全國文聯主席。50年代後，繼續進行文藝創作和歷史研究。歷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政務院副總理兼文化教育委員會主任、中國科學院院長、中國人民保衛世界和平委員會主席、中日友好協會名譽會長等職，還任中共第九、十、十一屆中央委員、第一至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政協第一屆全國委員會委員、第四屆常委、第二、三、五屆副主席。1978年6月病逝於北京。

  僧是愚氓?僧，唐僧。愚氓，蠢人。氓（萌），古通民。

  妖為鬼蜮?妖，妖精，指白骨精。蜮，古代傳說中水裡一種暗害人的怪物。鬼蜮，即鬼怪。

  金猴奮起千鈞棒?金猴，指孫悟空。《西遊記》說他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煉成「金鋼之軀」，「火眼金睛」。他頭戴金箍，手拿金箍棒，故稱金猴。千鈞棒，傳說孫悟空的金箍棒有13500斤。鈞，古重量單位，合30斤。

  埃?塵埃。

  孫大聖?孫悟空在花果山時曾自封「齊天大聖」，大鬧過天宮和龍宮。

  緣?緣由，本系佛教名詞。佛教常以事物相互間的關係來說明它們生起和變化，其主要條件叫做因，輔助條件叫做緣。

  意會

  從一齣戲劇中，看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陣營中的鬥爭。敢於並善於降妖的孫大聖是徹底革命者，唐僧成了可以爭取的中間派，那化作美女、為害多端的白骨精不過是披著漂亮的社會主義外衣，在資本主義白骨堆上還魂復活的「現代修正主義者」罷了。劇場小舞台與歷史大舞台向有相通之處，而如此貼切的比附則來自練達、敏銳的政治家的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