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家的乏走狗」
2024-10-03 19:32:54
作者: 李文儒著
在「革命文學」論爭、組建「左聯」、推進革命文學發展進程中,魯迅還同新月社,主要是同新月社的梁實秋,圍繞文學的階級性問題,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論戰。
新月社於1923年成立於北京,其主要成員與「現代評論派」有淵源關係。1927年移到上海後,增加了新的成員,辦起新月書店,出版《新月》月刊,形成一個由自稱「自由主義的信徒」組成的獨立的文化派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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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現代評論派」也好,「新月派」也罷,魯迅同他們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對待被壓迫者,對待大多數勞動群眾的立場、感情、態度上面。當年在北京女師大風潮中,校方和當局聯手迫害學生,魯迅等人公開支持學生的正義鬥爭,「現代評論派」的代表人物陳西瀅卻以「公允」狀偏袒校方,為當局辯護,甚至散布流言,說學潮是「在北京教育界占最大勢力的某籍某系的人在暗中鼓動」,「暗中挑剔風潮」,並煽動當局「萬不可再敷衍姑息下去」。這自然引起魯迅極大的反感和憤怒,他毫不客氣地在《並非閒話》一文中以他辛辣的筆觸,揭開以陳西瀅為代表的穿著「紳士衣裝」的所謂自由知識分子在這個問題上的虛偽性:「自在黑幕中,偏說不知道;替暴君奔走,卻以局外人自居;滿肚子懷著鬼胎,而裝出公允的笑臉。」
1929年9月,梁實秋在《新月》月刊發表《文學是有階級性的嗎?》和《論魯迅先生的「硬譯」》,以文學的「獨立」「健康」「尊嚴」為由,以文學表現最基本的人性為由,從根本上反對「無產階級文學」「革命文學」的提出,反對「把階級的束縛加在文學上面」,認為「文學就沒有階級的區別,資產階級文學、無產階級文學都是實際革命家造出來的口號標語,文學並沒有這種的區別」。同時又說一切文明「都是極少數的天才的創造」,文學是少數人的專利品,「窮人為劣敗的渣滓」,「大多數永遠是蠢的,永遠和文學無緣」。還把魯迅辛辛苦苦翻譯的科學藝術理論指斥為「硬譯」「死譯」,「讀起來比天書還難」。實際上他對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在中國的傳播,是大不以為然的。
1930年3月,魯迅發表了《「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關於文學的階級性,魯迅明確表示:「文學不借人,也無以表示『性』,一用人,而且還在階級社會裡,即斷不能免掉所屬的階級性,無需加以『束縛』,實乃出於必然。自然,『喜怒哀樂,人之情也』,然而窮人決無開交易所折本的懊惱,煤油大王那會知道北京撿煤渣老婆子身受的酸辛,飢區的災民,大約總不去種蘭花,像闊人的老太爺一樣,賈府上的焦大,也不愛林妹妹的。」其實,在階級社會裡,自以為超階級的作家,也斷不能離開階級意識的支配,梁實秋自己的文章——「以資產為文明的祖宗,指窮人為劣敗的渣滓,只要一瞥,就知道是資產階級的鬥爭的『武器』,——不,『文章』了」。
魯迅佚文手稿之一。其中談到他因參加中國自由運動大同盟而遭到國民黨當局的通緝
針對梁實秋在發表的文章中表現出來的資產階級的立場,馮乃超在《階級社會的藝術》一文中,稱梁實秋為「資本家的走狗」,梁實秋寫文章反諷道:「說我是資本家的走狗……我還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誰」,魯迅立刻抓住這句話給以痛快地回擊:「這正是『資本家的走狗』的活寫真」,「不知道誰是它的主子,正是它遇見所有闊人都馴良的原因,也就是屬於所有的資本家的證據。即使無人豢養,餓得精瘦,變成野狗了,但還是遇見所有的闊人都馴良,遇見所有的窮人都狂吠的,不過這時他就愈不明白誰是主子了」。魯迅接著寫道:「梁先生既然自敘他怎樣辛苦,好像『無產階級』(即梁先生先前之所謂『劣敗者』),又不知道『主子是誰』,那是屬於後一類的了,為確當計,還得添幾個字,稱為『喪家的』資本家的走狗。」(《「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這話是夠深刻有力的,如魯迅所說,也是夠「刻薄」的。魯迅實在見不得梁實秋這類知識分子看待「大多數人」,特別是看待「窮人」的那種不屑一顧、趾高氣揚的紳士氣和貴族氣,他由不得不用這種激烈的言辭表達他的憤慨。的確,比起熟知和理解民間疾苦,早已堅定地站在大多數被壓迫人民一邊,對勞苦大眾懷有熾熱的情感的魯迅來,梁實秋自由主義者的人道主義就顯得蒼白多了,軟弱多了。儘管如此,魯迅並沒有否定梁實秋的所有見解,但在階級壓迫、階級剝削、階級鬥爭嚴重的嚴酷現實社會裡,魯迅必須揭露梁實秋們的重大的立場問題、情感問題、態度問題。如果我們再從五四以來新文學的發展方向著眼,從文學從少數人手裡解放出來,逐步走向為人民大眾服務的方向著眼,就更能體會到魯迅在論戰中堅持的正確方向的重大意義了。
魯迅五十歲生日照。攝於1930年9月25日。15cm×10cm。魯迅藏。現存北京魯迅博物館
1930年9月17日,上海左翼文化團體在上海呂班路(今重慶南路)荷蘭西菜室秘密集會,紀念魯迅五十壽辰。祝壽會上史沫特萊為魯迅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