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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而不可收

2024-10-03 19:31:08 作者: 李文儒著

  以《狂人日記》為發端,魯迅的「吶喊」「一發而不可收」。中國人從此可以接連不斷地聽到一種獨特而強有力的聲音了。在魯迅方面,從日本時期的慷慨激昂到中國新文化運動中的大聲吶喊,中間經過了十年的沉寂、十年的聚積,蓄之既久,其發必速。在客觀方面,發生了被魯迅稱為「大風暴」的俄國十月革命,發生了標誌著中國歷史進入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的五四運動。從具體條件看,一是蔡元培執掌北京大學,「循自由思想原則,取兼容並包主義」,聘請倡導新文化運動的人物進北大任教;二是陳獨秀在上海創辦《新青年》,蔡元培邀請陳獨秀到北大,任文科學長,並讓其把《新青年》帶到學校里來辦。這樣一來,北大就成了中國新文化運動的發源地、主陣地了。這兩件合二而一的事都與魯迅有密切關係。蔡元培是看重並提攜魯迅的「伯樂」,魯迅到教育部即為蔡元培所請。1917年魯迅推薦周作人進北大,蔡一口答應,周作人很快成為新文化運動的核心人物之一。《新青年》於1917年1月一到北京,魯迅就與之接上了關係,後來參與了《新青年》的編輯工作。魯迅說:「《新青年》每出一期,就開一次編輯會,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時最惹我注意的是陳獨秀和胡適之。」在這樣的集會上,也認識了李大釗,魯迅說李大釗給他的印象是很好的:誠實,謙和,不多說話。《新青年》同人中與魯迅兄弟來往最為密切的是錢玄同和劉半農。1917年至1919年間,他們倆與魯迅兄弟倆的往來平均每周一次,有時多到兩三次以上。陳獨秀、陳望道等也頻頻致信約稿。《新青年》同人們相互交流、相互激勵的熱烈氣氛,一掃魯迅的寂寞、悲觀與苦悶。他在致朋友們的信中說:「歷觀國內無一佳象,而仆則思想頗變遷,毫不悲觀」,守舊派「無論如何復古,如何國粹,都已不怕」,相信「中國一切舊物,無論如何,定必崩潰」。投入新文化運動之後的樂觀與激情,正是魯迅「一發而不可收」的思想動力。到1921年8月,三年多時間,魯迅僅在《新青年》上就發表各類作品五十四篇,平均每期達到兩篇。高峰時如1919年一月號和二月號,各有五篇,十一月號有六篇。魯迅自我評價道:「我的作品在《新青年》上,步調是和大家大概一致的,所以我想,這些確可以算作那時的『革命文學』。」

  事實是,豈止步調和大家一致,作為中國新文學的開創者,魯迅一出場就掀起了一個不小的高潮,並由此確立了他作為中國那時的「革命文學」的主帥地位和中國新文化運動的主將地位。

  現代小說就不必說了,它的開創和成功靠的都是魯迅。新詩,魯迅本不喜歡作,但有感於那時寫新詩的人很少,寫得好的更少,反對咒罵的倒很多,為打破「詩壇寂寞」,「打打邊鼓,湊些熱鬧」,共寫了六首新詩,前三首與《狂人日記》一同發表在同期《新青年》上。如《愛之神》中發出了「你要是愛誰,便沒命的去愛他」的真聲音、大聲音,與「救救孩子」的呼聲響應。在初期白話詩中,魯迅的新詩在精神上、詩體上解放得最為徹底,被朱自清評為「全然擺脫了舊鐐銬」,對中國新詩的發展起了很重要的推動作用。至於針對社會現實變革的重大問題,新舊鬥爭的焦點,公眾關心的熱點,及時地、針對性極強地發表短小精悍的雜感或征伐討檄的長論,更為魯迅所擅長。《新青年》的短評欄「隨感錄」從1918年9月5卷3號起,幾乎被魯迅包攬,到1919年11月6卷6號,一口氣寫了二十七篇。著名的長論,猛烈攻擊封建道德和封建制度,「覆孔孟,鏟倫常」的《我之節烈觀》《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也發表在《新青年》上。凡反對舊文化,提倡新文化;反對舊思想舊道德,提倡新思想新道德;反對舊文學,提倡新文學;反對文言文,提倡白話文;反對專制迷信,提倡民主科學等內容,無不涉及,且觀點鮮明,言辭犀利,見解深刻,所向披靡,讀來令人神旺。

  在轟轟烈烈的新文化運動中,魯迅的「吶喊」是洪鐘大呂。在魯迅所有的聲音中,始終迴蕩著一個共同的音調,那就是由第一聲吶喊《狂人日記》所確定的基調,也是早在棄醫從文時就確立的基調,即轉變人的精神,改造國民性,亦即思想革命。

  

  當白話與文言鬥爭激烈之時,當人們的注意力為語言形式牽引之時,魯迅在為白話文的新生拼死鬥爭的同時尖銳指出,腐朽思想文言白話都可以表達,提醒人們不要只停留在形式革命的層面。1919年1月16日致許壽裳信中談到教育問題時強調:「以養成適應時代之思想為第一誼,文體似不必十分抉擇」,「只須思想能自由,則將來無論大潮如何,必能與為沆瀣矣」。與《新青年》同人相比,魯迅在這一時期的全部言論中,注重和強調思想革命是一大特點。思想革命,成為魯迅「吶喊」的主旋律。魯迅的文字既針對現實而發,又具有超越意義,其原因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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