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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性問題

2024-10-03 19:30:25 作者: 李文儒著

  跑書店,找書、買書、讀書,永遠是魯迅的一大樂趣。

  弘文學院從收取的學雜費中,每月發還學生三元做零用。魯迅除買些廉價的櫻花牌一類的香菸外,大部分買書了。常和魯迅一起跑書店的許壽裳說,魯迅「讀書的趣味很濃厚,決不像多數人的專看教科書;購書的方面也很廣,每從書店歸來,錢袋空空,相對苦笑,說一聲『又窮落了!』」他們經常跑的書店是東京神田一帶的舊書鋪,以及位於本鄉的南江堂、日本橋的丸善書店等處。

  魯迅關注的仍是哲學、科學、文學類書籍。他繼續搜集嚴復的譯作,開始看翻譯比較確切完整的日譯本。明治維新以來,日本譯介西方科技文化書籍的範圍數量遠大於中國,這使他能夠據此與嚴復、林紓等的意譯、節譯、編譯本做比較,從而深化閱讀。魯迅雖然在南京已經閱讀了一些新書刊,但正如周作人所說,更廣泛地與新書報接觸,乃是到了日本以後。魯迅在弘文學院購讀的新書刊,有案可查的就有:英國穆勒關於形式邏輯的名著《名學》(通譯《邏輯體系》),法國孟德斯鳩的《法意》(通譯《論法的精神》),英國耶林的《權利競爭論》(通譯《為權利而鬥爭》),英國斯賓塞的《群學肄言》(通譯《社會學研究法》),另外還有《摩西傳》《西方東侵史》《世界十女傑》,梁啓超創辦的《清議報》《新民叢報》《新小說》等,日文書籍中有拜倫的詩、尼采的傳記、希臘神話、羅馬神話等,還有一部魯迅十分珍愛的日本版線裝本《離騷》。

  東京弘文學院畢業文憑

  魯迅到日本之後,中國各省的留日學生及在日本的革命志士,宣傳反清,鼓吹革命,紛紛創辦各種革命刊物,如《浙江潮》《新湖南》《江蘇》《湖北學生界》《漢聲》《譯書彙編》等。《浙江潮》是浙江同鄉會的會刊,自創刊號起,魯迅即訂購保存,並鼎力為會刊撰寫文章。對兄弟刊物,魯迅也是格外留心的。

  「赴會館,跑書店,往集會,聽講演」的四面尋求,與勤讀書多讀書的多方汲取相結合,融會為年輕魯迅的深沉思考。康有為七次上書變法維新,對魯迅的影響很大;變法失敗後逃亡日本,轉而保皇,對魯迅的震動同樣很大。魯迅分外留心革命派與保皇派的論爭。章太炎發表《駁康有為論革命書》,大批康有為,文章傳誦一時,魯迅誦讀後贊曰:「所向披靡,令人神旺。」

  魯迅在東京弘文學院就讀時的照片

  放眼世界大勢,回首黯然故園,目睹國情人氣,憂思竊憤,魯迅心靈深處的回應不同凡響,中國國民性問題成為魯迅一再思考和探討的問題。朝夕相處的至交許壽裳回憶說:

  

  有一天,說到歷史上中國人的生命太不值錢,尤其是做異族奴隸的時候,我們相對悽然。從此以後,我們就更加接近,見面時每談中國民族性的缺點。因為身在異國,刺激多端,我們又常常談著三個相聯的問題:(一)怎樣才是理想的人性?(二)中國民族中最缺乏的是什麼?(三)它的病根何在?對於(一),因為古今中外哲人所孜孜追求的,其說浩瀚,我們盡善而從,並不多說。對於(二)的探索,當時我們覺得我們民族最缺乏的東西是誠和愛,——換句話說:就是深中了詐偽無恥和猜疑相賊的毛病。口號只管很好聽,標語和宣言只管很好看,書本上只管說得冠冕堂皇,天花亂墜,但按之實際,卻完全不是這回事。至於(三)的癥結,當然要在歷史上去探究,因緣很多,而兩次奴於異族,認為是最深的病根。做奴隸的人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說誠說愛呢?……唯一的救濟方法是革命。我們兩人聚談每每忘了時刻。

  魯迅就這樣把他年輕的熱情和睿智全部獻給了祖國和人民。同時他也為他的祖國和人民把沉重的十字架背負在自己身上。胸懷憂國憂民的強烈憂患意識,又具有了開放的文化眼光,開闊的文化視野,思考問題的時候,魯迅便立於較高的起點,思想的觸角便伸向了深層,觸及中國問題的根本。這種深層的嚴肅思考,不僅僅在同代人中領先一步,更重要的是,對他本人來說,這時候的思考,已經具有了可以作為他畢生的思想命題的價值——思想家魯迅的特質,在他剛二十歲出頭的時候就凸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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