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宋江殺妾

  濟州太守聽說黃安被擒，又聽說梁山泊好漢非常厲害，連連叫苦，正要向太師稟告戰況，卻聽說太師派了一個新太守來。太守連忙和新太守做了交接，然後說了梁山賊寇一事。新太守原本還以為蔡太師很抬舉他呢，沒想到蔡太師卻讓他來這裡剿匪，不禁暗暗叫苦。

  新太守上任之後，召集官兵商議抓捕梁山泊強人一事，下發公文到所屬各郡縣，要求各郡縣做好防禦賊人的工作。

  鄆城縣知縣看了公文，讓宋江把防禦賊人的消息下發到各鄉村。宋江吩咐貼書後司[56]張文遠負責寫下行公文，然後走出縣衙。

  宋江走了二三十步，聽見背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原來是王媒婆，王媒婆身邊還有一個姑娘。王媒婆說要給宋江和那位姑娘做媒。那位姑娘叫閻婆惜，十八歲，模樣俊俏，原本是東京人，後來和父母一起流落到鄆城縣，她父親在幾天前死了，她沒錢安葬父親，只好請王媒婆給她做媒，一來可以安葬她父親，二來她和母親閻婆也能有個安身之地。

  宋江聽了她的遭遇，掏出一些錢讓她去買棺材，又給了她十兩銀子作為日常開銷，然後離開了。

  

  閻婆很感激宋江，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他，於是請王媒婆幫忙說成此事。

  王媒婆受閻婆囑託，又去找宋江。宋江對此並不上心，無奈王媒婆一再糾纏，宋江就找了一座樓房，又置辦了一些家具，安頓閻婆惜母女住下。

  宋江雖然得了美妾，可是並不沉迷於女色，所以並不常來。閻婆惜正當妙齡，遭到宋江冷遇，心裡難免有些不滿。

  一天，宋江帶著張文遠來閻婆惜家喝酒。閻婆惜見張文遠長得眉清目秀，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張文遠也是個酒色之徒，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沒過多久，二人就勾搭成奸。

  宋江聽說了此事，心想：「她畢竟不是我妻子，如果心思不在我身上，我也沒必要因此而生氣。」從那以後，他就更少去閻婆惜那兒了。

  這天天快黑時，宋江從縣衙出來，被劉唐拉到角落裡。宋江說：「賢弟，你還敢露面，不要命了？」劉唐回答：「晁大哥感激兄長大恩，特派劉唐送一封書信和一百兩黃金酬謝押司，一併酬謝朱都頭。」宋江收下書信，只拿了一根黃金，然後把它們都裝進招文袋[57]。任憑劉唐怎麼勸說，宋江都不肯多拿。劉唐見宋江不收，就把剩下的金子包了起來，然後去找朱仝。朱仝收下一百兩黃金，燒了晁蓋的信。

  閻婆很久不見宋江，怕宋江不再供她們母女吃穿，就去糾纏宋江，讓宋江去她家坐一會兒。宋江糾纏不過閻婆，只好去了。閻婆惜見了宋江，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閻婆見了，連忙讓女兒陪宋江喝酒。

  宋江低著頭不說話，閻婆惜也盯著別處。閻婆勸女兒給宋江敬酒，閻婆惜就是不肯，閻婆只好自己去勸。宋江勉強喝了幾杯，進退無門。

  就在這時，一個後生走了進來。這後生叫唐牛兒，靠幫閒為生，宋江經常資助他，他也經常幫宋江辦事。這一天，他賭錢輸了，聽街坊說宋江在這兒，就來跟宋江借錢。

  宋江給唐牛兒使了使眼色，唐牛兒是個機靈人，連忙說縣衙有公事派押司去辦。宋江正要起身，閻婆卻攔住了宋江，大罵唐牛兒是來搗亂的，叉開五指打了唐牛兒一巴掌，把唐牛兒攆了出去，又勸宋江繼續喝酒，然後收拾杯盤下了樓，並囑咐宋江和閻婆惜早點兒休息。

  宋江心想，他畢竟沒有捉姦在床，今晚不妨就住在這裡，看看閻婆惜對他還有沒有情分。可是，閻婆惜一直沒有搭理宋江，連衣服都沒脫，背對著宋江睡了。

  宋江見閻婆惜對他如此絕情，脫了衣帽，搭在衣架上；把壓衣刀[58]、招文袋掛在床頭的欄杆上，黯然地睡了。睡到四更天時，宋江就離開了，經過縣衙門口時，遇到賣湯藥的王公，坐下來喝了一些醒酒湯。喝完醒酒湯，宋江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許給王公一副棺材，於是去腰間摸晁蓋送的那根金子，這才發現招文袋不在身邊。宋江想起招文袋裡還有一封信，頓時慌了神，急忙奔回閻婆惜家。

  閻婆惜怪宋江打攪了她，從欄杆上拿起招文袋摔在地上，把信和黃金摔了出來。她打開信一看，得知梁山泊強賊送了一百兩金子給宋江，十分高興。

  就在這時，宋江上了樓。閻婆惜連忙把信、黃金、壓衣刀和招文袋都藏在了枕頭底下，背對門口躺著。

  宋江找不到招文袋，就讓閻婆惜把招文袋還給他。閻婆惜要宋江答應她三件事，一是把買她的文書還給她，再休了她，以便她自由改嫁；二是把為她置辦的所有東西都給她，以後也不准要回去；三是把晁蓋送來的一百兩金子都給她。宋江答應了前兩件事，然後說他並沒有收那一百兩黃金。閻婆惜根本不信，說：「常言道：『公人見錢如蚊子見血。』你身為公人，見了金子怎麼可能不動心？」宋江讓閻婆惜先把招文袋還給他，他立刻去取那一百兩黃金。閻婆惜不肯，非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否則她就去告官。宋江頓時生出一股怒火，和閻婆惜糾纏，在枕頭底下發現了他要找的東西，連忙伸手去搶，只搶到壓衣刀。

  閻婆惜一邊伸手阻止宋江，一邊大叫：「殺人啦！」宋江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泄，舉刀刺了閻婆惜一下，當場刺死了她。

  宋江扔下壓衣刀，燒了信，匆匆下樓。

  閻婆聽到女兒的叫聲，連忙穿好衣服上樓，和宋江撞了個正著。宋江說：「你女兒太無禮，被我殺了！」

  閻婆見女兒被殺，自然不肯放過宋江，揪住宋江大喊：「殺人啦！」

  官差都很敬重宋江，就沒有理會這事兒。這時，唐牛兒走了過來，他見閻婆揪住宋江不放，叉開五指給了閻婆一巴掌。閻婆被打得眼冒金星，只好放手。

  宋江撒腿就跑。

  閻婆見宋江跑了，抓住唐牛兒不放。官差見事態嚴重，把閻婆和唐牛兒帶到了鄆城縣衙。

  知縣聽了閻婆的供詞，呵斥閻婆說：「胡說！宋江是個君子，怎麼會殺人呢？」 知縣有意袒護宋江，並沒有去追捕他，只把唐牛兒關進了大牢。

  張文遠向知縣稟告：「兇器是宋江的壓衣刀，只要抓住宋江，就能真相大白。」知縣剛開始並不理會，後來見他多次來勸諫，只好派人去捉拿宋江，沒有捉到。張文遠又說：「犯人宋江已經逃走，他父親宋太公和兄弟宋清還在宋家村，可以把他們抓起來詢問。」知縣只好派朱仝和雷橫二人去抓宋太公和宋清。

  宋太公說：「宋江自小叛逆，不肯安心務農，非要去當個小吏[59]，卻不知道做官容易做小吏難，小吏一旦犯罪，輕則發配，重則被抄家甚至丟掉性命。所以，早在幾年前，老漢就和他斷絕了父子關係。」說完，拿出了字據。朱仝無意為難宋太公，就拿著字據回去復命了。

  閻婆不信，說：「大人，誰不知道宋江叫『孝義黑三郎』？這字據分明是假的，還請大人做主！否則老身就去州里告狀！」知縣只好又派朱仝和雷橫帶人去捉拿宋江。

  朱仝曾經和宋江一起喝過酒，聽宋江說過宋家佛堂底下有一個地窖可以藏身，所以在搜捕時設計避開佛堂，宋江這才沒有被抓。朱仝又花了一些錢，堵住了閻婆和張文遠的嘴。

  宋江知道家裡不可再留，就直奔滄州橫海郡，去投奔柴進。

  柴進和宋江只有書信往來，還不曾見過面，如今見宋江來投奔他，非常高興，立刻設宴款待。

  席間，宋江起身去解手，經過走廊時不小心踢到一個炭火盆，惹怒了正在炭火盆旁邊烤火的大漢。那個大漢揪住宋江正要打，只聽莊客叫他宋江，連忙起身叩拜。

  那個大漢名叫武松，在家中排行第二，一年前醉酒時打昏了當地的機密[60]，誤以為將對方打死，於是逃到這裡。武松性子剛烈，喝醉了又愛打莊客，所以柴進和莊客都不太喜歡他。

  宋江聽說過武二郎，知道他是個好漢，很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