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2024-10-03 18:39:41 作者: 朱維堅

  洪市長沒有端酒杯,嘆口氣,依然用沉重的口氣說:「我不是為自己,我想的是咱們清水老百姓的命運,哪能高興得起來?今天都不是外人,我說點心裡話,有時,我真覺得自己這市長當得沒勁兒,你們知道嗎?現在全市鄉鎮百分之百欠外債,少的幾百萬元,多的幾千萬甚至上億,把幾代的錢都花出去了,多少年不吃不喝也還不上啊,山上的林子也砍光了,雖然現在開始栽樹,十年二十年也恢復不了,全市的企業也都不景氣,除了酒廠,幾乎家家虧損,短時間根本看不到復興的希望。我實在是犯愁啊!」

  陳副市長又接過話來:「得了我的市長,你說這話可要注意,人家還覺得清水形勢大好呢!」忍不住又罵起來:「媽的,他就喜歡這一套,總想把清水打扮成鶯歌燕舞的太平盛世,好突出他的政績,再這麼搞幾年,恐怕清水永遠沒有復興的希望了!」

  在座的人心情都沉重起來,片刻後,許副書記也嘆了口氣說:「心裡都明白,可有什麼辦法?你滿懷憂患,關心這個國家,為老百姓著想,反而給你扣個政治帽子,現在,說的比乾的吃香。真讓人鬧不明白,到底什麼是愛國,到底什麼人對社會有利,是幹事的,還是說話的,為什麼總有那麼一伙人什麼也不干,卻有批評別人的特權,還以愛國愛民自居,真是沒有辦法!」

  方政委也說:「是啊,我總覺得,咱們清水有一股邪勁兒,逼著你幹壞事,當壞人。我常常想,什麼時候能出現好人順氣,壞人倒霉那種局面呢……咳,我怎麼也順著你們說下去了?好了,別說這些了,陳副市長,我佩服你的為人,希望你今後工作順利,心情愉快。來,咱倆喝一杯!」

  方政委的話使幾人醒悟過來,都不再說喪氣話,而是分別跟陳副市長碰杯,說些祝福的話,但總是顯得言不由衷,氣氛怎麼也歡快不起來,喝著喝著,有人流出了眼淚。

  還是洪市長自制力強,是他提議結束酒宴:「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今天晚上我們就到這兒吧。我最後再說一句,咱們都是共產黨員,不論到什麼時候,都不能忘了黨員的良心。我個人的信念是,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正義必勝,真理必勝,就我們個人來說,不論在什麼時候,什麼崗位上,只要盡到自己的力,無愧於心就行了。來,老陳,我們最後喝一杯……」

  酒宴結束,幾人一起走出酒店。陳副市長提議分開走,以免給幾人帶來禍患。許副書記忽然豪放起來:「不管那些,你說得對,怕是沒用的,讓他知道吧。說我們搞非組織活動,誰知道他現在搞什麼活動呢?沒準和那位漂亮的陶女士搞床上運動呢!」

  

  聽到許副書記說出這樣的話,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可是,林蔭笑了兩聲就停住了,他的眼前出現了陶素素的漂亮的面容和深幽的眼睛,想到她和萬書記在床上滾的鏡頭,心裡有幾分不舒服。

  5

  許副書記真沒說錯,此時,萬書記真的和陶素素在一起,真的在床上。

  今天晚上,萬書記比往次多吃了一片藥,在床上的表現特別勇猛,一邊用力,還一邊問陶素素的感覺:「好嗎?」陶素素微閉雙眼,眉頭微戚,喘息不勻,嘴裡「嗯嗯」著。萬書記以為是對自己的呼應,也就更加瘋狂,做出很多花樣。

  其實,他會錯了意,陶素素的反應不是陶醉幸福,而是在忍受著痛苦,承受著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從和萬書記上床那天起她就有這種感覺,近些日子以來,這種反應越來越強烈了。

  她想,西方人真有創造性,把男女的交媾叫「做愛」,可想而知,「做」的前提是要有愛,如果沒有愛,卻要這樣「做」,那算是什麼呢?

  強姦。

  是的,自己在被人強姦,可是,卻又心甘情願被強姦,即使控告到公安局法院,敗訴的也將是自己。何況,自己不可能控告。

  那麼,這到底又算什麼?

  她知道,她無法迴避,無可躲避,而且,這種日子好象一時半會看不到盡頭。她必須承受下去。

  於是,她想出了一個減輕痛苦的辦法。那就是,每當這種事發生時,她就想像著身上是另外的男人,另外一個比較喜歡的男人。這個男人是不確定的,最初被大軍子占有的時候,她想像的是大學時追求過自己的男友,後來,時間推移,男友的印象漸漸淡去,就換成接觸過的其他比較喜歡的男人。只有這樣,她才感到一點「幸福」,才勉強承受得住這種折磨。

  此刻也是這樣,意識中,在她身上翻騰的不是萬書記,而是另一個男人。

  這是她的秘密。誰也不會想到,自從第一次與他接觸,她就悄悄地喜歡上了這個男人。他雖然相貌平常,但,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氣質,有一種她似曾相識的、渴望的氣質,特別是,有一種與她身邊的人、與和她「做愛」的人截然不同的氣質。

  此時,她就在想著他,想著想著,就以為真的是他了,於是,她用雙臂摟緊了他,並輕聲呻吟道:「好……我要……快……」

  這種情況較為少見,萬書記更為亢奮,終於,一陣山崩海嘯,亢奮達到了頂峰,他隨之大叫一聲崩潰到陶素素的身上,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

  陶素素露出笑容。這個辦法真好,她成功地挺過了酷刑。

  每次完事,萬書記都是把頭一扭,很快昏昏睡去。可今天反常,「做愛」後他沒有睡去,而是稍作喘息,就坐起來點燃一支香菸,一邊吸菸,一邊欣賞陶素素美妙的軀體,還得意地問:「感覺怎麼樣,我的戰鬥力還行吧!」

  陶素素扯過毛巾被遮蓋住身體,含羞地一笑:「不要臉,跟畜牲似的!」馬上又變了口氣:「你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特別高興的事!」

  女人真是敏感。萬書記深深吸了口煙,所問非所答地哼了一聲說:「在清水,誰要和我做對,絕沒有好下場!」

  陶素素心一跳。聰明的她馬上意識到怎麼回事:「聽說,陳副市長提拔了,到地區科協當主席!」

  萬書記噴了口煙,冷笑一聲:「提拔?這叫明升暗降。手裡沒權,就是正廳能怎麼著?整走他一個人是次要的,關鍵是給一些人看看,跟我做對,這就是榜樣!」

  陶素素感到身體發冷,把毛巾被又往身上拽了拽。抬眼看看萬書記,他仍然在抽著煙,臉上是冷酷而得意的表情。

  她試探著問:「那,在清水還有誰和你做對嗎?是誰?洪市長?他可是政府首腦啊,也是清水的主要領導。聽說挺有水平的,特別在經濟建設上有一套!」

  萬書記又冷笑一聲,輕輕拍拍萬素素的臉腮道:「主要領導?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清水的主要領導只有一個,那就是和你上床的人……他有水平?有水平也得看聽話不聽話。原以為他能幫我一把,把經濟快點搞上去,可他卻老是說什麼著眼長遠。長遠到什麼時候?十年二十年,那時候再好和我還有什麼關係?看不出門道來……不過,暫時他還有用,跟我也算過得去,否則,也早讓他滾了!」

  看來,萬書記說的還有別人,陶素素馬上就猜到他是誰。她本不想問,可沉了沉還是忍不住:「那還有誰跟你做對,只能是你們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們哪!」

  萬書記:「那可不一定,也有不自量力的人!」

  萬書記說著,怒色從臉上生出,陶素素心嘣嘣地跳著,她猜到了這個人是誰,可是,還要證實一下:「你說的是……公安局……」

  一點沒錯。萬書記哼了一聲答道:「就看他能不能從這件事從吸取教訓,長不長眼睛了!」

  陶素素再次感到了寒冷。不由自主地說:「可是,現在清水上下都對他反映挺好啊,自他來之後,清水的治安好多了,都說他人正派,有能力……」

  陶素素中止了自己的話,因為她看到,他臉上的怒氣更濃了。果然,他說出了心中的話:「他好不好,有沒有能力,得由我來評價。不聽話,再能也不行,不聽話的人,越能越不能用!」

  陶素素乖巧地急忙改口:「是啊,他是挺煩人,老是惹事,讓人不得安寧,自他來之後,皇朝大酒樓的營業額都降低了,你快點把他整走吧!」

  萬書記緩了口氣說:「這得有個過程,不管怎麼說,他還是地委管的幹部,剛來半年多,我再觀察他一段時間,如果還這樣,就讓他滾蛋!」

  說最後一句話時,萬書記的語氣十分自信堅定,就好象真的做到了一樣,說完後心情也十分舒暢。因為心情好,情緒也高,生理上的需要也特別強烈,手就又伸進陶素素的毛巾被內。陶素素逃避著:「不,不……」她越這樣,萬書記的要求越強烈。她不失時機地抓住他的手問:「等一等,要我答應,你得先答應我,你曾說過,要和我過一輩子的,你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啊?」

  萬書記手努力向前伸著,含混地開著玩笑答道:「咱們這不就是結婚了嗎?快,讓我入洞房……」

  陶素素卻用力擋開了萬書記的手,目光堅定地盯著他:「不,你要認真回答我,我不是小孩子,你總是說快了,快了,這話你說了多長時間了?現在我要你說實話!」

  他情緒低落下來,收回手皺起眉頭,嘆口氣回答道:「咳,你怎麼總問這話呀,我不是說了嗎?等我離開清水就離婚!」

  「可你什麼時候能離開清水呀?」

  「這……」

  萬書記已經一點情緒都沒有了,是啊,什麼時候能離開清水呢?現在看,清水他媽的已經沒有指望了,經濟基礎不行,什麼也不好辦,原指望洪鑄成能發揮點作用,現在看,他也是徒有虛名……在陶素素的目光中,他終於說了實話:「咳,跟你說吧,我本來是該提拔的,各種關係和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有關領導已經答應提我到地區當副專員,可現在提幹部講究政績,而我在這方面差一些。如果這個世紀工程搞好了,就差不多了。你想,如果我現在離婚,和你結婚,那是什麼影響,還能提嗎?咱們倆要想長久生活在一起,只有等世紀工程完工,有了政績,提拔的事定了,才能實行咱們的計劃。我打聽了,世紀工程具有獨創性,全省沒有一個這麼搞的,地區也非常重視。如果資金能解決,今年底就能完成第二期工程,明年春季就全部完工了……現在陳國民走了,別人再也不敢反對集資捐款,資金問題也就不大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年這個時候我們就可以長久在一起了!」

  可是陶素素不相信,她搖著頭,美麗的眼睛裡還有了淚水:「不,我看你是騙我,你跟我不是真心的,是為了及時行樂,什麼時候玩夠了,把我象穿過的衣服一樣一撇就掉頭走了……」

  陶素素說著手捂眼睛掉過了頭。萬書記急了,「這……你要我說什麼好呢?」忽然想起什麼,從旁邊的衣服口供里掏出個東西給陶素素看:「你瞧,這是什麼,我已經在青島置了個別墅,那是為咱們倆將來準備的……給,拿著。這回你相信我是真心的吧!」

  陶素素不接遞過來的鑰匙,而是閃著黑黑的眸子問道:「在青島買個別墅得多少錢?又是大軍子給的吧……我不圖你的錢和權,只想過太平日子。大軍子是啥樣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你做為縣委書記跟這樣的人打成一片,早晚會出事,今後得注意點!」

  萬書記搖著頭:「咳,你懂什麼呀,我們……好了,別說沒用的了,這回答應我了吧!」

  陶素素仍然反抗著,但是不太堅決了,而是說著:「你不要身體了?明天不是還要開會講話嗎……」

  萬書記:「沒事,趙秘書已經把稿寫好,照著一念就完了!」

  萬書記說著進入了陶素素的體內,這時,他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對了,明天的報告應該對幹部們談談生活作風問題,有的科局長在這方面不太檢點,應該訓訓他們……」

  十幾分鐘後,萬書記終於精疲力盡地從陶素素身上滾下來昏昏睡去。可是,陶素素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她黑黑的眸子望著黑黑的夜色,淚水漸漸涌了出來,洇濕了枕頭。

  6

  那好象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那時,在清水的市郊住著一戶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對夫婦,一個女兒。家庭生活雖然不富裕,但夫婦恩愛,年幼的女兒純潔可愛,而且天生麗質,還有一副好嗓子,從小就愛唱愛跳。父母有再愁的事,看到可愛的女兒就煙消雲散了。

  後來,一家人因為建築動遷進了市區,夫婦倆用動遷所得的錢和多年積蓄又借了點外債,買下了一幢門市房。當時,那是幢二層小樓,他們利用臨街的優勢,辦了一個小飯店,由於服務熱情,飯菜可口,生意很好,一家人的日子也就漸漸好起來。年幼的女兒漸漸長大,出落得如花似玉,嗓子也更為動人,夫婦二人盡一切努力滿足女兒的理想,為她請教師,學音樂,當女兒高中畢業後,如願考入省城的一家大學音樂系。在學校里,她也是引人注目的校花,好多男同學向他投來青睞的目光。那時,她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美好的未來在等待著她。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家庭發生了重大變故。

  事情還是因父母的飯店而起。

  不知何故,那些日子,父母的飯店總是出事,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經常光顧,而且無事生非,找毛病惹是非,並借著酒勁又是砸又是鬧。開始,父親竭力忍讓,想著委屈求全。可是不起作用,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鬧得顧客越來越少,生意受到明顯影響。

  這時,有人找上門來,要兌下這個飯店。當時已經傳出市區規劃要進行調整,這裡將成為全市中心鬧市區的消息,而來人出的價格卻低得不可想像,簡直是強取豪奪,父母理所當然地一口拒絕。來人不懷好意地冷笑著離去。

  第二天晚上,一夥七長八短的漢子來到飯店喝酒,不一會兒就開始找茬生事,又是飯菜不好,又是服務不周,後來,又跟母親動手動腳。父親是個血性漢子,當然不能容忍這種事,就上前阻攔,於是,雙方發生衝突,最終成了一場血腥鬥毆。因對方人多,父親被打得頭破血流,逃入灶房,對方也追入灶房,還抓起灶房的菜刀大砍出手,父親情急之下,抓起一把削骨刀還擊,不想刺中一人要害,致其不治身亡。

  父親由此身陷囹圄,很快以故意殺人罪起訴到法院。

  女兒聽聞此事,立刻趕回營救,可是,各種證據都對父親不利,消息已經傳出,十有八九將被判極刑。女兒只覺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與母親一樣心痛欲碎,可又無能為力。就在這時,一個人找上門來要購買飯店。

  還是曾經來過的那個人,這回出的價格更低。母女很快答應了。

  因為對方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讓出飯店,他可以幫忙救出父親。

  對方倒也說話算話,很快,父親的故意殺人變成了傷害致死,傷害致死又變成防衛過當,最後被判緩刑,走出牢籠。

  然而,飯店已經沒有了。父親的身體在獄內受到了摧殘,出獄後見到賴以生存的基礎已經失去,並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氣得吐血,最終一病不起,撒手塵寰。母親在重重打擊下精神失常,後來在街上被汽車撞死。

  整個家庭只剩下一個女兒,一個一無所有的女兒。

  女兒還要活下去。

  可是,她的活法已經與從前大不相同,她已經荒廢了學業,也沒有人供她再上大學。她該怎麼活呢?

  她的歌唱才能發揮了作用。她開始到一些娛樂場所當歌手,她的歌聲和美麗很快引起人們的注意,並很快有了名氣,活下去已經不成問題。這時,一個人又出現在她的身邊,請她到他開辦的娛樂場所當歌手。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當即一口回絕。這個人當時沒說什麼,只是笑了一聲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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