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黃護士，你真的沒有姐姐？」賈明哲問。

  黃倩倩微笑道：「我是獨生女，爸媽只我一個女兒。」

  「哦，你說過。」賈明哲說。

  豈止說過，這個問題他問了幾次，每回她都這樣回答。今天是黃倩倩護理任務最後一天，他抱著一種希望最後一次問。

  昨天，徐大慶叫她到辦公室，說：「倩倩，」他頭一次使用這樣親近的稱呼，其實院長清楚自己兒子跟黃倩倩丈夫的同學關係，她到韃子香醫院工作，就是兒子推薦的。不過，徐院長在全院醫護人員面前，總是一本正，始終叫黃倩倩為黃護士長，「賈總術後的關鍵幾天，沒你這樣高水平人護理不成。辛苦你啦！」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黃倩倩謙虛道。

  「值完夜班，明天你回家休息一周。」徐大慶說，「賈總很滿意，讓我獎勵你。」

  黃倩倩一連值了七天班，還有一名護士跟她倒班。按院長指示，下班她也沒離開過病房，雖然有一個房間供休息，總不如在家，身邊有歐陽志學睡覺實沉、香甜。

  

  「賈總，見你一天天好起來，真讓人高興。」黃倩倩挎上唯一的東西，一隻小背包，說，「祝你早日康復！」

  「讓大曹開車送你。」賈明哲說。

  「謝謝賈總，不麻煩啦，我的自行車還在院裡。」黃倩倩婉言謝絕道。

  賈明哲沒再堅持。

  黃倩倩走出病房。說自行車還在院裡是藉口而已，她很久不騎車了，公交車通到警官公寓，回家很方便。

  七天沒回家，黃倩倩歸心似箭，近三天她沒跟歐陽志學聯繫，估計他從外地回來了，該買些吃的，坐兩站車就到一家超市。

  「米腸。」黃倩倩挑選丈夫愛吃的，她選米腸的同時還選了幾樣別的東西，然後去選酒，他愛喝一種螞蟻酒，喜歡那個竹筒包裝和兩上面的兩句歌謠：雲南十八怪[1]，竹筒裝酒賣。走出超市，她才想到給他打個電話。

  「倩倩，我在向明隊匯報。」

  「中午回家吃飯，一定啊！」她說。

  「肯定會去。」歐陽志學說。

  巧在七天後他們都趕回來，黃倩倩喜滋滋地往家走，想著見面要做的事情，分別七天時間好長喲！

  做了一陣家務活，做午飯時間還早，她坐在沙發上，看從街頭報攤買來的報紙，一則報導很醒目：市領導到韃子香醫院探望術後的我市著名私營企業家……其中有兩張照片，穿白大褂的護士就是自己。

  這次探望在昨天晚上，副市長代表市政府來醫院探望賈明哲，黃倩倩在場，她就在賈明哲的身後，他需要護士扶著坐起身，跟市長握手、交談，媒體錄像、拍照。一個企業主做到如此程度，夠輝煌的了。這是護士黃倩倩的感慨，副市長親自到病房探望，相當了不起。

  朝下翻報紙，到了警界傳真專版，三江日報專門辟出一版，每周二、周四兩版警務報導，關注該版與自己丈夫從警有關。她認真瀏覽，越過那些倒胃口的會議消息，看案例什麼的，有一則報導：「6·16碎屍案」有了新進展，遇害人頭和下肢被找到。

  「歐陽他們找到了人頭！」黃倩倩稱警方多用歐陽他們，丈夫就是這個專案指揮部成員，碎屍案必須找到所有屍塊，確定屍源人頭尤為重要，刑警的妻子受熏受染，掌握了一些偵查知識，她為警方找到遇害人的頭顱高興，只是報導很簡短，沒有更多細節披露。

  報紙三分之一是GG，她一般不瀏覽GG，心裡牴觸這些東西。今天為消磨時間，隨便搭幾眼房產、汽車、醫藥、化妝品……一則飲食GG引起她的注意，一家純正東北風味的菜館開業，以一道菜命名菜館：嘎巴鍋。

  丈夫說他吃過嘎巴鍋，說得她嘴饞，如今開在家門口──GG說的地址就在警官公寓對面，新的主意產生，中飯去吃嘎巴鍋。

  決定下飯館午飯不用做了，時間更充裕，黃倩倩身體鬆懈在沙發上， 枕著扶手躺著，總要想點事情，自然而然想到了醫院、病房、患者，剛護理完的神鹿藥業集團總裁。

  「他挺怪的。」她說。

  黃倩倩覺得賈明哲怪，是他老是向她提出的問題：你姓黃？沒有一個姐姐？哦，難道自己的姓有問題？還是身世有什麼特別？肯定沒有，母親患尿毒症，做腎移植前，她決定捐一隻腎給母親，做配型成功，親生女兒的機率高，可惜母親病情突然惡化去世，手術沒做成……自己肯定不是抱養。

  「那賈明哲為什麼這樣問啊！」她迷惑不解。

  難解之謎她留給丈夫，等他回來幫助分析。她伸手夠過來手包，取一樣東西，拉開拉鏈，頓時驚呆了，裡邊有一打淺綠色的錢，是美鈔，她數了數，一千美元。

  平素隨身帶的手包，不是潘多拉寶盒，怎麼會生出美元來。刑警的妻子運用上排除法：手包放在A病房，能夠接觸它的有三人，賈明哲、曹向東和自己。三人誰可能性最大？自己當然排除，賈明哲臥在病床，只剩下曹向東，他有機會和充裕時間接觸手包。問題是，他往裡邊偷偷放美鈔做什麼？絕對不可能！

  顯然是賈明哲了，他具備條件和理由。事情應該是這樣，賈明哲命曹向東將一千美元偷偷放入自己的手包。想想理由，感謝護士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吧！

  「沒別的理由。」她想。

  你姓黃？沒有一個姐姐？她又想回到他怪怪的問話上，推想賈明哲看我像誰，以為我是那個人的妹妹。比我大的長得像我的女人是誰，跟他是什麼關係呢？毫無血緣關係長得相像的人很多，巧合我倆長得像，對我產生好感。

  好感！黃倩倩想想笑起來，男人總有些小伎倆，牽強說你像他的戀人情人什麼的……但願賈明哲別使用小手段。一千美元怎麼處理，當然退回去，首先要確定判斷無誤，不然賈明哲不會接受。證實並非是件易事，直接問賈總你往我包里放錢？他矢口否認怎麼辦？還是等歐陽回來，問問他怎麼辦，刑警總該有辦法。她望眼表，差兩分鐘十一點，他還沒到家，嘟噥道：七天沒回家，也不急啊！

  [1]雲南十八怪：這邊下雨那邊曬；雞蛋用草串串賣；娃娃出門男人帶；老太爬山比猴快；一把茅草當腰帶；種田能手多老太；石頭長到雲天外；豆腐長毛才出賣；摘下草帽當鍋蓋；四個竹鼠一麻袋；四季服裝同穿戴；背著娃娃談戀愛；竹筒能做水菸袋；草會咬人真厲害；螞蟻能做下酒菜；火車沒有汽車快；米飯餅子做餌塊；三隻蚊子炒盤菜。見長沙火柴廠生產的「雲南十八怪」火花。此歌謠有多種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