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18:28:19 作者: 徐大輝

  賈明哲同李玉芳結婚後,就沒再喜歡過女人,包括同床共枕的妻子,那扇門從打冷娟走後關閉,始終未打開。

  人不能事事如意,婚姻他承認失敗。他偷著找過冷娟,她的廠長說冷娟還有半個月的工資未領,人不辭而別走了,去了哪裡不清楚。賈明哲沿著最初走進這座城市的路尋找,回憶山路相遇她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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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望眼讓人心動哦!」賈明哲坐在奧迪里,曹向東開車,他說:「大曹,去棒槌溝。」

  「老闆去哪兒?那一帶沒有人家。」他一直稱廠長老闆,賈明哲舒服他這樣叫。

  「上溝村呢?」

  「移民到北溝鎮一年多啦。」曹向東問,「我們還去嗎?」

  「去,去看看。」賈明哲說。

  上溝村民遷移走他不知道,曹向東清楚,他的二姨住在那個村子,搬家時他來幫忙,他說:「房子都扒走了,一戶人家也沒有。」

  「你怎麼知道?」

  「我二姨住上溝村,搬家我給雇的車。」曹向東說。

  作為自己的司機,算做親信,當上製藥廠長後,他需要一名私人保鏢,曹向東開武術館自當過教練,選他做司機兼保鏢。娶了李玉芳,製藥廠長鐵定是他的,岳父升為副市長,乘龍快婿前途光明。市政府決定賣掉該企業,售價三百萬,妻子讓他買下藥廠。

  「三百萬啊,我哪有這筆錢。」他說。

  「我爸叫你買,你還愁沒錢。」她說。

  琢磨這句話,岳父讓買資金有安排。市政府文件規定,企業拍賣,原廠子人優先,廠領導班子的人更優先。

  「你攤上好岳父。」李玉芳說。

  不久將來製藥廠將成民營企業,賈明哲醞釀成立神鹿藥業集團,一夜間野心長得倭瓜大。得志的他總像有筆債欠著人家,寢食不安,於是有了這次沿著記憶尋找,他問:

  「大曹你熟悉上溝村的人?

  「差不離兒,老闆問誰家?」

  「冷家。」

  「冷娟她家,熟悉。」曹向東的二姨是冷家鄰居,「我隔牆摘過她家的李子,干碗兒(核兒離肉)李子很好吃。」

  冷家有棵李子樹賈明哲有印象,給冷娟母親墳送燈的晚上,他們倆相擁坐在炕上,她凝望窗外。

  「看什麼呢,娟?」

  「看我媽。」

  「她……在哪兒?」

  「在李子樹下,」冷娟啜泣道,「她一天大部分時間坐在那兒,給我做鞋,哧,哧地納鞋底……我枕著她的大腿,聽她唱歌謠。」

  「唱什麼?」

  「唱得最多的是《小媳婦》。」

  「你會嗎?」他問。

  「什麼?」

  「《小媳 婦》。」

  冷娟在母親哼唱的歌謠中長大,她沒見過父親──母親恨的那個城裡人──什麼模樣,心腸狠的男人會是什麼樣,陳世美麼!

  小媳婦,

  錐幫子,

  納底子,

  賺了半升小米子,

  供養她的婆母兒。

  「老闆跟冷家?」曹向東問。

  「朋友。」賈明哲編造道,他不能說和冷娟關係,尤其是熟悉冷家的人不能說出實情。

  曹向東似乎猜測到,基本接近事實,但是他不能說破,老闆的隱私更不能亂說。聰明使他得到很多好處,後來的任職說明這一點。

  上溝村剩下斷壁殘垣,聽見汽車響,一隻獾驚慌鑽入土牆中。

  「就是這家。」曹向東說。

  賈明哲下車走向李子樹,茂盛的樹葉中可見青色的李子,他伸手摘了一個,咬了一口,苦澀澀的。

  「李子沒熟。」曹向東懷著不同的心情說,他想要再晚來些日子,可以吃到甜甜的干碗兒李子。

  苦澀的李子和賈明哲的心情一致,他和她的故事就是一顆青李,沒有等到成熟,驟然落下,永遠不會成熟。

  「老闆,冷娟母親的墳在院子裡。」曹向東以為他不知道,告訴他。

  賈明哲離開李子樹,手還攥著那顆青李子,心情沉重地走到墳前,那個冰雪的正月,他陪她來送燈,她下頦抵在自己肩頭的情景真切在腦海,記得她說:

  「我媽給一個城裡男人拋棄。」

  「娟,我不會拋棄你。」他說。

  「你不敢!」她的話天真而頑皮。

  青澀的故事成為結局,他能做到的找到她,經濟上給她以補償,不管她需不需要,一定給她。

  「大曹,我們回去。」賈明哲說。

  這是唯一的一次尋找,以後再沒找過,二十年也沒冷娟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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