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3 18:28:06 作者: 徐大輝

  二十年前那個叫冷娟的女人走的路很長,從早晨走到天黑,才到老家上溝,村名的全稱應為棒槌溝上溝,以前出人參。村子已經遷走,剩下了破舊的殘垣,她的母親仍在村子裡,躺在一座墳墓中等候女兒來看她,

  「媽,我沒聽你的話,給城裡男人害啦。」她追悔莫及道。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母親曾經的教導。

  「媽……」她向母親講述結識城裡男人的過程。

  冷娟在火車站候車室的凳子上睡一宿,坐著睡覺總不實沉,加之第一夜在陌生城市過,夜裡醒幾次,包括有幾輛客車進站開出。她睜眼就左顧右盼,老是絕覺得那個送自己進城的男人在附近。

  棉紡廠招擋車工,冷娟找到了工作。兩月後她休班在街上遇到賈明哲,與山路相遇性質不同的接觸,開始了他們的交往。閃電似的進展,雨天他們有了第一次。

  什麼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都情願不疲勞,興趣了幾年,面對殿堂紅地毯什麼的,李玉芳輕而易舉地將他當成魚,魚不是蜻蜓,它需要在魚缸和水裡存活,冷娟不能給他。

  「媽,你說得對,城裡男人不可靠。」冷娟對長眠的母親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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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在她進城第一年的秋天,瘋狂積累營養準備蹲倉的黑瞎子,偷吃冷家的花生與老太太相遇,為捍衛勞動果實──花生,跟兇猛野獸搏鬥起來,小村人聞訊趕來,打跑黑瞎子,人們不敢看她的臉,肉已經沒了,露出白花花的骨頭。

  一時找不到外出的冷娟,小村人根據她的遺願,將她埋在自己家老屋後面。那時骨頭還能說話,她要求埋在院子裡的理由是:看家,女兒回來好能找到她。

  冷娟知道消息,母親已經去世半年多,冷娟說:「正月十五我回家,給母親送燈。」

  賈明哲陪她回到上溝,在母親墳前點起油燈──蕎面做燈碗,倒上豆油,放上線捻兒,她問:「你會送燈歌嗎?」

  「不會。」他答。

  「我會!」於是她唱道:

  抬鼓一打響四方,

  屈死的冤鬼請聽詳。

  金童在這前兒引路,

  玉女在那前兒送四方。

  抬鼓一打響連聲,

  屈死的冤鬼你要聽:

  吹喇叭打鼓把你送,

  咱送冤魂再托生。

  抬鼓一打響連聲,

  過往的神靈你要聽:

  保佑保佑多保佑,

  保佑全村百姓永太平。

  抬鼓一打喇叭不吹,

  頭花燈籠紙化灰,

  四方諸神把你等,

  瑤池王母把你陪。

  幾年沒人給母親送燈,她自然聽不到《送燈歌》。女兒說:「媽,你在聽嗎?你要是聽女兒給你唱。」

  荒村的夜晚很靜,林間有一隻蛙再叫,聲音悽慘,不像在求偶,大概給一條蛇纏住……想想自己,如果叫,聲音比林蛙還慘。

  懷孕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想選擇一個好日子,將這一消息告訴他,趁他高興,說:

  「我們結婚吧!」

  或許,他說結婚吧。

  美好的夢境遭破壞,他說對不起她,就這麼簡單破壞了。破壞造成的傷害是巨大的,一個女人和一個孕育中的生命。

  「孩子,別怪媽媽心狠啊,你不能出生了,跟媽媽走,到另一個世界去。」冷娟決定去死,一個給城市男人禍害的女人,死是擺脫痛苦和洗清恥辱的唯一之路。

  身邊沒有一個人阻止她一下,如果阻止我們的故事將又是一種講法。死法她想好了:跳河。

  前人靠近河流選了村址,小河就在村邊。夏天的河流不停歌唱,不管白天黑夜。絕望者追隨歌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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