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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5:55 作者: 徐大輝

  那雙盯梢的眼睛始終沒離開徐家藥店,茶店關板,他到隔壁的飯館去,在靠窗戶的位置坐下,從這裡也能看到對過徐家藥店,視線比茶店偏了些,觀察不是最佳位置。

  「小雞燉白蘑,老鍋兒(老湯)燉鯉魚。」徐夢人要了兩個比較費事烹飪的菜,他有的是時間等,對跑堂的說,「不著急,工夫大點兒,燉爛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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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您稍等!」跑堂的給顧客倒碗水,離開。

  沒到飯時,飯館有些冷清,加上他只兩桌客人。那桌喝酒的是上了歲數的人,情形看是對酒友,要菜不多,滋味地喝酒,說說嘮嘮拿話下酒。他們倆饒有興趣地談一個叫肥子的女人。

  「肥子有了。」

  「扯!她可是個寡婦。」

  「老底兒嘛!」

  「唻玄!她男人蹬腿兒(死)幾年,老底兒騰(拖延)到今個兒?」

  「水靈靈的肥子能閒著呀,你就惦心她。」

  「我哪有那艷福,她嫌我有酒味兒……他男人是酒鬼。」

  「不對,是菸鬼。」

  徐夢人不在聽兩個喝酒人談女人,望向街對過。徐德中拎著藥箱出來,樣子是出診,坐輛人力車走的。他站起來想跟上去,很快又坐下,跟蹤的是那個可疑的女人,狡猾的二叔使用調虎離山計咋辦,引開我讓那個女人趁機溜走。

  「老鍋兒燉鯉魚!」跑堂的端上菜說,「先生您慢用!」

  徐夢人把吃魚當成由頭,漫長的監視時間不能幹坐著。還有與他目的無關的人進出徐家藥店,可疑女子始終沒露面,還在徐家藥店裡。

  娟兒跑出來,手持一個風呲樓(風車),迎風跑,嘴裡好像唱著歌謠。徐夢人回想起小時候頂愛玩這東西,四叔給做的它會叫。那首童謠他還真亮(真切)地記得:

  風婆婆,

  送風來,

  打麻線,

  扎口袋,

  扎不緊,

  颳倒井,

  扎不住,

  掛倒樹。

  娟兒在風裡盡情地玩著,徐夢人在童年趣事中遊走,此時是他在那個冬天下午心裡最溫暖的時刻。

  徐德中回來時天色已晚,仍舊坐人力車,他走進藥店。不多時那個女子騎馬出院,徐夢人到飯館門前去看,她向東城門方向走去。步行跟不上騎馬的,他放棄跟蹤,回到憲兵隊部。

  院內空蕩蕩的,他沒參加起運鴉片的行動,林田數馬命他抓好加工廠的工程,冬天泥瓦匠活幹不了,他的任務是備料,大量的磚瓦石塊全部運進來,春天開工。

  「這個騎馬女人找二叔幹什麼?」徐夢人此刻心裡裝的不是磚瓦石塊,是疑團和幾縷仇恨,對二叔的恨因為茶花貞子,他不反對,大伯說不定給自己辦婚事,茶花貞子成為徐家的兒媳。

  徐夢人懷念茶花貞子,他聯想到的一個人——三牧政雄,他正在新京登上軍用列車,將經過亮子裡,在那個車站停留二十分鐘。這是他生命中最後的寶貴時間,他不知道自己乘上了死亡列車。

  人都不會知道自己的生命之鐘何時停擺,不然災難這個詞彙存在沒意義。三牧政雄在軟臥的高級車廂里看妹妹寄來的信,說家人已經著手為貞子訂親,他不希望女兒找一個中國人。

  此時,要顛覆三牧政雄乘坐的軍列的人,焦急等在螞蟻河鐵橋附近的山林里,「夜遊神」行動小組的指揮者蔣副隊長,望著亮子裡方向,盼著送情報人出現。

  一列火車開過去,是那趟187次貨車,林田數馬虛張聲勢率軍警憲特,在五點鐘從白狼山開出的汽車上的「鴉片」卸下,然後裝上貨車,貨車駛出站,他宣布行動結束。一個多小時後,又有五輛汽車開出白狼山,直接開進火車站備用線的貨運站台上,將一箱箱貨物裝上備用的空車皮里,松澤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到場,過會兒他親自將此節貨車加掛到軍用列車上。

  「蔣副隊長,事情是不是有變?」行動小組成員沉不住氣道。

  「等等吧。」

  先前187次貨車開過去,就有人說:「大煙可別裝在這列車上,兩個多小時到四平街了,我們白忙乎一場。」

  蔣副隊長叫大家沉住氣,情報會送過來,絕不可盲目行動。

  雲杉到達接頭地點,她說:「軍列七點四十分左右到達鐵橋,徐特派員指示不得過早撬開鐵軌,以防這其間有警護隊的巡邏鐵甲車通過。」

  「好,我們時間掐准,提前半個小時動手。」蔣副隊長說。

  不出徐德中所料,很快有一輛鐵甲車開過來,受林田數馬的指派,水野大尉坐在車上,一直巡邏到目的地。鐵甲車在螞蟻河鐵橋上停留片刻,水野大尉伸出頭來四周觀望,然後開走。

  「動手!」蔣副隊長下達命令。

  「夜遊神」行動小組撲向螞蟻河鐵橋,遠近都布了崗哨,扒鐵軌的八九個人手持鐵鎬、撬槓、板手等工具進行破壞,道釘被拔出,鐵軌撬起,按原樣擺好,一切妥當,撤離到山上。

  軍用列車奔馳過來,轟然一聲巨響,飛速的車頭帶著車廂扎進結冰的河裡,連同倒塌的鐵橋掉進冰窟窿,三牧政雄乘坐的軟臥挨著那節裝鴉片的車廂摔得最慘,後來日軍沒找到幾箱鴉片,三牧政雄的屍首在轉年開河才打撈上來,臉給鯰魚啃噬,整個人像一條凍死的魚。

  「徐翻譯,你說我今天看見誰啦?」尚不知道已經出事的林田數馬一臉堆笑,他為鴉片順利起運,沒遭到任何騷擾而得意,掛在軍用車輛上是個傑作,「你猜猜看。」

  徐夢人哪裡猜得到,說:「我猜不出,隊長。」

  「三牧會長。」

  三牧政雄什麼時候來的亮子裡?徐夢人驚奇,現在與這個人的聯繫又多了一層,滿鐵株式會社投資建造的鴉片加工廠,項目建設由他來抓,資金已到位,設備不久從奉天運過來。

  「在軍列上,我拜訪了三牧會長。」林田數馬說,「他詢問工廠建設情況,你要加倍努力工作,明年五月前竣工投產。」

  「保證完成任務,隊長。」徐夢人說。

  「主體車間先修完,設備很快就運過來……」林田數馬的話給進來的憲兵中尉蓑毛打斷:

  「報告隊長,軍用列車出事啦!」

  林田數馬忽地站起身。

  「軍用列車在螞蟻河鐵橋脫軌,整列車連同鐵橋跌入螞蟻河底。」蓑毛繼續報告道。

  「集合,去螞蟻河!」林田數馬的右眼睛霹靂出一道閃光,隊長室一亮,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徐夢人也急忙跟憲兵隊長到院子裡,林田數馬對徐夢人狂喊:「你叫安局長帶警察趕到螞蟻河!快快的趕到!」

  「是,隊長!」徐夢人跑回屋給警察局打電話。

  值班的徐夢天沒敢耽擱,親自去白罌粟煙館。今晚警護運鴉片——187次貨車開走——結束,安鳳閣吩咐徐夢天道:

  「你在局裡值班,我出去一趟。」

  「是!」徐夢天本想回家去見二叔,打聽一下他們的安排,看來回不去了,值班半步不能離開警察局。

  安鳳閣換上便裝,洗臉梳頭地精心打扮一番,出門前又說道:「有事到白罌粟煙館找我。」

  果真有了事,徐夢人打來電話:「喂,警察局。」

  「我是警察局。」徐夢天接電話。

  「我是憲兵隊,找你們的安局長。」徐夢人聲音很橫,憲兵隊的翻譯官嘛,接電話的是中國人,他儼然是日本人。

  「夢人吧?」徐夢天聽出是堂弟,報出名姓,「我是徐夢天。」

  「哥,你們安局長在嗎?」

  「不在,我值班。」

  「那你親自找他,傳達林田數馬隊長的命令,讓他火速帶警察趕到螞蟻河鐵橋。」徐夢人說。

  螞蟻河鐵橋,這個地方在徐夢天的心裡轉悠著一整天,二叔他們游擊隊顛覆火車就是這個地方。他們真的成功了,他掩飾不住喜悅,問道:「幹什麼去呀?」

  「別問了,哥,出大事啦!」徐夢人隨即掛斷電話。

  很少來煙館,徐夢天見到這裡夜晚的景象很特別,特別在抽菸人的形象上,煙客殃殃戧戧、佯死不活。

  「夢天」,二嫂迎過來,「你咋來啦?」

  「姑,我們局長在嗎?」

  「嗯,來四鳳房裡,找他有事?」

  「很急。」徐夢天說。

  「我給你叫。」二嫂進裡屋。

  「啥事這麼急啊?」安鳳閣整理風紀,嘮叨道。

  徐夢天驚訝,明明看見局長出門時穿便裝,搖身一變穿上警察制服。他說:「林田數馬讓您帶上人,馬上趕到螞蟻河鐵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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