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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5:58 作者: 徐大輝

  徐家藥店在那個冬季的夜晚發出嚎叫聲,聽到的人以為是某個病人接受治療,忍受不了疼痛而發出的。

  「徐家不是種大煙嘛!」人們議論道。

  大煙是最好的麻藥人人都知道,為什麼不給他用大煙?真正了解內情的是徐家人。

  「二少爺戒菸呢!」下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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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德富向夫人要堵耳朵的東西,說:「給我撕塊棉花。」

  「幹啥?」徐鄭氏問。

  「我聽不了這沒好聲的叫喚。」他說。

  「唉,夢地太遭罪啦。」

  「喂,我說你可別心軟。」徐德富說,「千萬別打撥楞槌兒(悔反)啊!戒就要徹底,半路途中不成。」

  「遭那份罪呀,夢地這回不死也得掉層皮。」

  「戒菸不掉層還戒得了煙哪,那是毒啊,從骨頭裡拔出來,比抽絲難。」徐德富說。

  「這東西毒性恁大呀?」她驚愕道。

  「他二嫂爹咋死的?」徐德富說到燈籠鋪掌柜田大泡,「你忘啦。」

  「抽大煙,死在壕溝里。」

  二嫂的爹燈籠鋪掌柜田大泡抽大煙死在壕溝里,臉給野狗啃了,露出顴骨,卻是黑的。

  「聽說抽大煙年頭多的人,骨頭黢黑。」他說。

  骨頭要是黑了,人還能活嗎?徐鄭氏打了個寒噤,說:「咱們戒,無論如何都得戒。」

  徐德富問過幾例戒菸的,成功的人有,很少。即使有一個,他也要兒子戒下去,「挺過這一關,菸癮就戒了。」

  「就怕夢地挺不過去。」徐鄭氏憂心道。

  「爹呀!你是我爹呀!給我抽……」徐夢地給菸癮折磨得不知喊什麼好,開始這樣喊「爹呀,我錯啦!讓我抽一口吧!」想認錯得到寬恕,沒見效以死相脅,還不見效,憤怒了,罵道:「你個不得好死的徐德富,你不讓我抽!」

  「聽見了吧,罵我。」徐德富心鐵硬,說,「我寧可叫你罵死,也不能讓你抽一口煙。」

  「他爹,孩子那樣難受耍驢,別生氣……」徐鄭氏勸丈夫道。

  徐德富說他沒生氣,不然要棉花幹嗎,全當沒聽見。耳朵塞棉花是一種迴避,但他心疼兒子,正想辦法給他緩解些痛苦。

  「德中,有沒有什麼解藥?」他問二弟。

  徐德中既是西醫又是中醫,技術也可以。但對大菸癮束手無策,侄兒一聲聲慘叫也錐子一樣刺他的心,犯癮實在難受時他給他注射一些鎮靜藥,可是這類藥物不宜連續使用。

  「德中給他扎了針。」徐德富說。

  「要是有管大菸癮的藥就好啦。」她願望很樸實,她恨大煙丁丁的(程度極深),「太禍害人!」

  「讓我死吧!」徐夢地嚎叫起來,像捆綁住四肢待宰的豬,聲音滿院飄蕩,令人聽來悽然。

  徐德富拽出耳朵眼兒里的棉花,下地穿鞋,北方男人出門冬天的鞋穿很費事。有則謎語生動地說靰鞡:「有大有小,農民之寶。臉多皺紋,耳朵不少。放下不動,穿上就跑。」靰鞡要絮草,當然靰鞡草最佳,一首詩詠道:「參以壽富人,貧者不獲餐。貂以榮貴人,賤者不敢冠。惟此草一束,貧賤得禦寒。」徐德富靰鞡里絮的不是靰鞡草,是一種叫羊鬍子草的草,柔軟程度不及靰鞡草。穿靰鞡的人不都絮靰鞡草,質次一些的還有撴倒驢草、塔頭草,有的乾脆用苞米皮子代替。

  「你幹啥去?」徐鄭氏問。

  「找德中。」徐德富忙活半天穿上鞋,摘下掛在牆上的氈帽。徐德中住在院子裡,沒幾步道,這樣裝束夫人迷惑。

  「穿衣戴帽的,要上山咋地?」她說。

  「德中沒啥好法,我到四鳳那兒去一趟,煙館抽菸的人多,看看有沒有戒菸的方子,夢地叫喊得揪心啊!」徐德富聽不下兒子的喊叫,終於坐不住炕。

  「黑燈瞎火的,喊上個夥計跟你去吧。」她不放心道。

  「走大街有燈又不背,怕什麼。」徐德富說。

  「聽說今天傍晚滿大街是掐槍警察和兵,去火車站的那條道封死,日本的汽車拉啥東西。」

  「警察和兵又不是棒子手勒死狗,用不著害怕。」徐德富出門。

  徐德中躺下沒睡,在油燈下看書。

  「德中。」徐德富進來,身上有雪花,避免冷氣凍著二弟,站在離炕稍遠的屋地中央。

  「下雪啦,哥?」

  「套子雪,恐怕要下幾天。」徐德富說,「夢地今晚折騰大發了,咋整?」

  放下書,徐德中披上衣服,說:「最難熬的開頭幾天,以後會逐漸好起來。」

  「我去找四鳳,淘登個方子什麼的。」

  「別去了,哥,土方不頂用。」徐德中穿好衣服下地,他穿老奤面鞋比穿靰鞡省事多啦,他一邊提鞋一邊道,「不行我再給他打一針。」

  「那我不去找四鳳啦?」

  「嗯。」徐德中打開藥箱檢查所需要的藥品、針管都在,背起藥箱說,「夢地抽大煙不是一天兩天,他中毒已經很深。」

  「唉,怨我呀,打發他看大煙地。」徐德富自責道。

  「哥怎麼全怨你呢,只要有大煙存在,誰都可能沾染上。」徐德中勸慰道,「不剷除大煙,受害的就不是我們一家。」

  「報應啊,我種大煙,自己兒子吸大煙……」徐德富哀然道。

  「哥,我們正和日本鬼子開展一場大煙戰爭。」

  徐德富對戰爭的理解是動槍動炮,殺殺砍砍,大煙戰爭怎麼打?刀槍對煙槍?

  「聽信吧,我們已經打了第一仗,勝仗。」

  勝仗?徐德富一想到白天來家的騎馬女子和滿街的兵警,問:「今晚的事跟你有刮拉(關係)?」

  徐德中點點頭。

  心明鏡二弟可能幹什麼,具體的他不說他不問,徐德富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怎麼做。他關心一個人,問:「德成參與啦?」

  「是。」

  「沒傷著吧?」他問。

  「不動槍,他們傷不著。」徐德中推想火車顛覆,死傷是日本軍用列車上的人,游擊隊不會有人受傷。如果顛覆成功,被激怒的鬼子要報復,搜山圍剿,天助我們,大雪封了山,老爺嶺根本上不去,何況鬼子沒貓著游擊隊的須子,因此說游擊隊目前安全。三江縣憲兵隊肯定要追查此事,前一個案子——月亮泡子角山榮的憲兵隊和縣警察大隊及陶奎元局長被消滅——至今未破,林田數馬會更瘋狂……「大哥放心,這場雪下的好。」

  當地的氣候,封山的大雪得明年開春融化,小鬼子進不了山,德成他們自然安全。徐德富心稍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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