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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2:25
作者: 徐大輝
上一屆警察局沒剩下幾個人,安鳳閣像打掃倉庫貨底子,閒雜亂物鉚大勁兒(頂多)劃拉,趕車、餵馬、做飯的都算在內不到十個人,保安、衛生、司法科長倒健在,警務、特務兩科科長馮八矬子生前一人兼,現在空缺。
當務之急配齊科長,警務、特務科長人選儘快產生,準備從四平街調入一批警察,上面允許在本地招聘幾名。
「報告。」
「進來!」
左臂還吊著繃帶的徐夢天出現安局長面前,人滿精神的。
「報告局長,我出院啦!」
「噢,坐!」安鳳閣接著問,「傷口好利索了嗎?」
「報告局長,基本好利索。」徐夢說。
「好,你能堅持上班好,看我忙得焦頭爛額……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安鳳閣說,「你在陶局長身邊工作,知道的事情肯定比其他人多……你過去在警務科?」
「和馮科長一個科。」
「唔,警務科。」安鳳閣心裡有了打算,問,「你老家?」
「三江土生土長」,徐夢天回答,「獾子洞……村子幾年前就沒有啦。」
「獾子洞?徐?」安鳳閣的小眼睛鱷魚見到獵物一樣突然睜大,「徐家大院,你是徐德富……」
「正是家父。」徐夢天略略驚訝,「局長認得我父親?」
「何止認得呀!」安鳳閣說,想起很遙遠年代裡的事情了,「說起來,我倆一個槽子吃過食,還是戰友呢。」
戰友?徐夢天記憶中父親是土裡刨食的農民,從來沒當過兵,同安鳳閣是戰友倒是新聞,局長怎麼開這樣的玩笑。
「夢天啊,說這話有年涎子(年頭兒)了。」安鳳閣說,確實有他和徐德富一起當兵這一碼事。不過,當兵時間都不長,安鳳閣兩個月,徐德富兩個半月,說是戰友也對勁兒,「回去問你父親,他會對你說。哦,他現在做什麼?」
「開藥店。」
「不種地了?在哪兒開藥店?」
徐夢天說集家並屯獾子洞變成無人區,我家地撂荒著,爹帶全家人在鎮上經營同泰和藥店。
「噢,忙過這幾天,我去拜訪他。」安鳳閣人情味很濃地說,「你剛出院,在家休息幾日,身體完全復原再來上班。」
「局裡這樣忙……」
「回去吧,家人一惦心你。」安鳳閣說。
「局長,那我回去了。」徐夢天離開。
安鳳閣轟走徐夢天卻沒轟走往事,和徐德富當兵的歲月,秋菜一樣新鮮呈現在面前。那時他們年齡都很小,安鳳閣比徐德富還小,更扛不動笨重的鐵公雞(土槍)。那時徐將軍麾下多是騎兵,騎兵部隊的人不都扛槍揮刀,馬草得有人鍘,馬圈得有人清掃,因材施用,安鳳閣被派去放馬,實際是放一頭種驢。你會問,軍隊裡養著一頭叫驢做什麼?
徐將軍的部隊有兩門大炮,用騾子拉著,這可不是普通的騾子,清一色的大青騾子,沒一根雜毛。騾子都是自繁的,這頭叫驢是種驢,它的後代是大青騾子,拉炮的騾子都是它的子女。
「我是來當兵的,不是來養驢的。」安鳳閣牢騷道。
「叫幹啥就幹啥,當兵嘛。」徐德富解勸說。
「讓我養驢我想不通。」安鳳閣覺得養驢用不著穿軍裝,回村去養……
「報告局長!」保安科王科長進辦公室來,「車備好啦!」
「好,這就走。」安鳳閣起身說,「王科長,你跟我去。」
「是!」
保安科王科長帶領幾名武裝警察跟在局長馬車後面,直奔陶府。
「王科長!安鳳閣叫喊。
「哎!」王科長跑步過來,「局長。」
「陶家現在還有什麼人?」安鳳閣問。
「大夫人……」王科長向局長介紹陶奎元的三位遺孀。
「沒有孩子?」
「是這樣局長,大夫人沒有,二夫人生個男孩,給鬍子綁票嚇傻,冬天抓魚凍死啦。」王科長說,「三夫人生了個男孩,陶家只這麼一個孩子。」
安鳳閣心想,香火不旺啊。
陶家大門關著,很是清靜。哐哐,警察敲門。
「誰呀?」女人很憨的聲音傳出來。
「夫人,我們局長來看你們。」王科長搭話道。
來開門的陶奎元大太太瞥眼生面孔,客氣道:「請,局長請。」
安鳳閣一行人隨主人來到堂屋,落座後,陶奎元大太太指使下人道:「沏茶!」
「夫人,有什麼困難儘管提出來,我局盡全力解。」安鳳閣喝口茶說。
「奎元人都不在了,有事我們自己夢自己圓,不麻煩警局。」陶太太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奎元死得不算明白,你們能查給查查。」
「陶夫人有什麼疑問嗎?」安鳳閣覺得她像知道什麼,「你覺得……」
陶太太手絹擦了下眼睛,說:「他去四街開會,本來沒參加月亮泡子打鬍子,怎麼死在那兒了呢?」
「王科長,你說說我們的調查結果。」安鳳閣讓隨來的王科長講。
「是!夫人,陶局長從四平街開會回來,到局裡只打個站兒(短暫停留),帶上徐夢天去了月亮泡子,到那裡時戰鬥還未結束,不幸被鬍子打中。」王科長說警方的調查結果,「據徐夢天說,陶局長中槍當時沒死,他奮力掩護局長衝出重圍,一口氣跑過兩道坨子,局長才咽氣。」
陶奎元大太太心裡打嗝噔(疑惑)就是跑過兩道坨子,把徐夢天想得很壞,她沒說出來,卻一直往那個方向想。她這樣也不是無端,原因在三姨太四鳳身上,陶奎元的三房太太,她們不能和平相處,四鳳得寵後,三足鼎立局面有了改變,大太太和二太太統一戰線,共同敵視年輕貌美的三姨太太,下舌有了成果,陶奎元一次酒後打了四鳳……突發奇想四鳳的叔伯哥徐夢天護著妹妹,對陶奎元下手……
警察局長安鳳閣不管夫人間爭風吃醋,你長我短,三隻蛤蟆六隻眼的無聊瑣事,準備結束禮節性拜訪,起身問道:
「陶局長的另兩位夫人?」
「在家。」陶奎元大太太說。
「叫她倆出來見局長。王科長說。
「嗯哪!」陶奎元大太太去叫人。
那個冬天的上午,警察局長安鳳閣對已故陶奎元遺孀三位太太中的一位印象太深刻——穿一口鐘年輕貌美的那位,出了陶宅他意味深長地回眸,一個故事悄然開了頭。
「三姨太叫四鳳?」回來的馬車上,一樣東西菜葉老筋似地縱橫在安鳳閣的軀體裡,問。
「四鳳。」王科長道。
「她是徐家哪股人?」
「徐夢天三叔的大閨女,叫徐德成吧。」王科長對徐家情況略知一二,說,「排行老三。」
徐老三,安鳳閣只知道老大徐德富,他問:「徐德成做什麼的?」
「要說這個可就複雜啦。」
「怎麼講?」
「一句兩句話講不完。」王科長既不是誇大事實,也不是賣關子,徐德成的身世複雜而神秘。
複雜的東西就不是有多人在場馬車上說的,安鳳閣決定回到局把王科長叫到一邊單問,四鳳的事你不讓他問,他準保跟你急眼(發火兒)。
局長室里,只安鳳閣和王科長。
「徐德成最早在坐山好綹子裡當鬍子,後給張大帥改編,當上安國騎兵營副營長,駐守三江。事變後,帶騎兵出城……」王科長講完人知道的部分事實。
「咦,這有什麼複雜?」
「這還不複雜,那複雜的在後面。」
「講講。」
「局長,後面不好講。」
「有什麼不好講的?」
「是不能亂講,我怎能亂講呢!」王科長是老家賊(經驗者),惹事生非的事不說,何況,徐家的事在警界是個敏感的話題,尖(聰明)人誰沒事找事啊!
安鳳閣自然不清楚徐德成,他要不是因四鳳也不會去關注什麼徐德成,剛剛走馬上任,警察局的事情堆成山,哪有閒心去管這屁事。
「局長,不是我不願說,實在是徐德成……」王科長說理由,局長不能得罪,「我實在說不清楚。」
見王科長吞吞吐吐的狀態,安鳳閣想,往後有的是機會哨聽明白這件事,別讓屬下看破心機,說:「我捎帶二意(無心)地問問,行啦,不說啦。」
局長,我真……」
「不說啦,不說啦!」安鳳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