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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2:23
作者: 徐大輝
一輛老牛車拉口新棺材,從徐家藥店門前經過,幾個警察跟在後面送葬。
「誰死啦?」徐德富說。
「顯然是警察。」程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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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富和坐堂醫生都在藥店的大廳里,望著冷清大街上寒酸的送葬隊伍。他說:
「稀稀拉拉幾個人。」
一般沒家沒口的人才由官家葬。這人能是誰呢?
正猜測的當口,管家謝時仿進來,跺一下腳,將沾在棉靰鞡(鞋)上的浮雪弄掉。
「聽說沒,警察給誰送葬?」徐德富問。
「馮八矬子。」謝時仿回答。
「他不是死在月亮泡子?」
「聽說小鬼子使馬馱回他的屍首」,謝時仿說原因道,「林田數馬認得他。」
「馮家人怎麼不安葬他呢?」程先生疑惑道。
「生前像大牙狗似的見誰咬誰,眾叛親離……」謝時仿說到點子上,馮八矬子尋花問柳,與佳麗堂的老鴇子打得火熱,妻妾不滿,但不敢幹涉,怨恨在他死後以不給他收屍的特殊復仇方式宣洩出來,「馮八矬子再沒別的親戚。」
「秦檜那麼壞,還有仨朋友呢。」程先生嘆然。
「總歸作孽太多,不給自己留條後路啊!」徐德富說。
在當地人看來,最悲哀過人死後無人埋葬。養老送終是生育最大目的,馮八矬子有子嗣,妻妾尚在,埋他葬他應該不成問題。
「扔個烏鴉大曬蛋!」程先生說。
當地說沒人管,尤其是親近的人不管你,就說成烏鴉大曬蛋。
「老爺,」謝時仿要對徐德富說什麼,在場的有藥店夥計,他需背,「我有話對你說。」
「進裡屋。」徐德富找個背人的地方。
藥店一間小會客廳里謝時仿說:「今個兒,我在街上遇見小張啦。」
「哪個小張?」徐德富一時蒙住。
「上次來咱家弄藥品,二爺……」
謝時仿這麼一提示,徐德富立馬想起來,上次同德中一起來三江,後來帶所需要的藥品離開。
「德中還沒離開三江?」
「他沒說,住在郝家小店,藥店的情況不清楚,怕有外面兒人兒(外場人),晚上過來。」
「哦」,徐德富喜上眉梢,「說不準德中要來家。」
「老爺,準備房間?」管家問。
「不用,回來再說,著緊繃子(必要時),還睡佟大板兒的偏廈子(廈屋)。」徐德富只顧樂,都沒多想,可是管家替他想得全面。
「偏廈子和佟大板兒走一個門兒,從堂屋穿過……不合適吧?」
「唔,我倒把這個茬兒忘了。」一片生活雲翳蒙住徐德富的心,使之沉重起來,儘管他相信他這樣做二弟高興,但畢竟沒和他招呼過二嫂就下嫁給了佟大板兒。
「二爺倒不會有什麼想法」,謝時仿勸慰東家,「做主將撇在家的贅力(拖累人的人)嫁出去,爺德中會高興,長兄做的沒什麼不妥。只是安排他們走一個門——相當於同屋——天天見面,那樣挺尷尬的。」
「可不是咋的,」徐德富這才意識到,此安排不妥。倒不是徐德富做事粗糙考慮不仔細,只顧樂二弟有可能回家來,「這麼的,把夢地住的東廂房騰出兩間給德中住。」
「二少爺住在哪兒?」
「先和店夥計們擠一擠,遷就吧。」徐德富讓德中住好是最大的事,一切人都給他讓路。
謝時仿說二少爺老大不小,和下人住在一起委屈了他,尊卑規矩如此安排也不合適。
「那你酌量辦吧。」徐德富說。
謝時仿出去,徐德富也隨著來到院子裡。
「爹」,二兒子夢地走過來,他在院子的空地上晾曬草藥,說,「四嬸屋子的站爐子筒子打完啦。」
「咋樣,還戧不戧煙?」
「還串煙,風。」徐夢地說。
「煙囪低就好犯風,抓(音chuǎ)空兒再給你四嬸弄弄(音nèng)。」徐德富叮囑兒子。
四嬸丁淑慧是四弟媳婦,賭爺徐德龍和角山榮擲骰子贏了憲兵隊長的軍刀被殺死後,徐德富把她接回藥店來,大家住在一起。前幾天,她屋子站爐子突然耍脾氣,冒煙不燒。
「嗬,這是怎麼啦?」二嫂見丁淑慧眼睛通紅,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一身生煙子味兒。
「爐子跟我耍驢。」丁淑慧詼諧道。
「告訴大哥,叫人修修。」二嫂說。
「不用啦,我自己收拾。」
「你?別逞巴能,瞎捂扎(鼓搗)啥呀?」
徐德富聽二嫂說爐子不好燒,叫兒子夢地為四嬸修理一下。他吩咐完兒子,蹲在草藥前,心可不在藥上,二弟德中真亮(真切,清楚)地跟過來,他和十幾年前的德中說話:
「咱家的藥店爹指望你開。」
「大哥,我學醫,就想開藥店。」
「那你咋說不回來了?」
「爹逼我娶……」
說到養在家中的田家姑娘,徐德富同情二弟,他不願意娶童養媳,應該說沒錯,學堂里有女學生,知識女性更讓讀書人喜歡,何況堅持這樣的婚姻,受的是媳婦。民謠云:出嫁不嫁讀書郎,一年四季守空房,要嫁還是莊稼漢,一年四季長做伴。事實證明二嫂嫁給佟大板兒,朝夕相處,有了一個女兒,加之過繼給她的徐夢人,一家四口人和和睦睦,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從徐德中跳到徐德成的身上,連日來他暗中關注月亮泡子的事,一趟一趟使管家出去打探消息,得知德成帶人逃走,心才落體兒。兒子夢天只受點輕傷,是唯一的倖存者,又得到很好的治療,德中又要回來,喜事接二連三,令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