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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1:36 作者: 徐大輝

  徐德成這一路向西走尋找藍大膽兒綹子,一個他沒想到能遇見的人。

  街西,富貴堂的大掌柜帶領花子房的老少乞丐,抬著四隻冥器的骰子,加入送葬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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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大荒徐德成遇到了徐秀雲,她的大紅騾子突然躥出柳條通。

  「大當家的,」她儼然是個女鬍子,帶幾分匪氣。

  「你這是要去哪兒?」徐德成問。

  「找你。」她說。

  徐德成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留下隨他來的人,把她帶一邊說話,走進更深的柳條趟子裡。

  「山口枝子因你們而死。」徐秀雲劈頭蓋腦地說。

  「這?」

  「她去給你們報信……」徐秀雲講了目睹日本人襲擊運黃豆軍車的過程,她說,「她怕你們不明真相,而讓憲兵隊的陰謀得逞。」

  想想山口枝子死時的慘象,徐德成十分愧疚。

  「我和藍大膽兒有一面之交,他們決心抗日……」徐秀雲說,她親眼見藍大膽兒綹子燒了日軍騎兵的草料場,說,「我正考慮到他們綹子去掛柱。」

  徐德成感激的目光望著她。

  「那你還找藍大膽兒嗎?」她直截了當地問。

  「找,一定要找到他。」

  「什麼,你去打他們?」她誤解道。

  「不。」徐德成對她說了實情,已經派人秘密接觸藍大膽兒,聯手消滅角山榮。他看清憲兵隊長的陰謀詭計時,就看到蚌埠相爭漁翁在後了,當他們消滅藍大膽兒,日軍在消滅他們。他說,「這事真得你去和藍大膽兒深一步談談,他還有些猶豫。」

  「好,我去。」徐秀雲侃快答應道。

  「謝謝你秀雲。」

  「三哥!」徐秀雲突然叫了一聲。

  「啊!」徐德成一愣,半天才緩過神來,問:「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你掉進捕狼的陷阱……」徐秀雲說,「德龍對我說過,你左胳脯彎處有一塊疤,是你偷譚村長家的海棠果被狗咬的。」

  徐德成回想掉進捕狼陷阱摔暈後,刮破的衣服被兩個女人換過,自然看到了身上的疤痢。

  「山口枝子懷上了德龍的孩子。」徐秀雲說。

  消息令徐德成驚訝,日本女人山口枝子怎麼和四弟還有這麼浪漫的一節,除淑慧還有小香、秀雲,四個女人的結局如何呢?山口枝子被殺,秀雲流落荒原,小香淪落煙花巷,淑慧孤獨悽苦地生活在部落點裡。他謂然長嘆道:「德龍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人各有志,隨他去吧。」徐秀雲不再惋惜,說。

  顯然他們還不知道徐德龍已死,亮子裡那場空前的葬禮他們沒見到。

  「三哥,你肯收留我嗎?」徐秀雲問。

  徐德成沉吟,他遲疑的原因是想勸她回到德龍身邊去,走馬飛塵、風餐露宿的艱險生活她怎麼受得了啊。

  「三哥你別為難,不方便我單搓(單身為匪)。」徐秀雲想到每個綹子的規矩不同,也許他們不收留女人。

  「這件事過後再說,咱們先說服藍大膽兒……」徐德成同徐秀雲商定了下次見面的地點、方式,然後分頭行動,他回到特混騎兵隊露營地,徐秀雲則去找藍大膽兒。

  草頭子秘密從藍大膽兒那兒回來,從鬍子老巢回來。

  「怎麼樣,有沒有線索?」馮八矬子急忙上前探問。

  「白撓毛兒(費力無所獲)!馮隊副。」草頭子說,「沒找到他們。」

  馮八矬子悻悻走開,早晨徐德成出去前,叫他留下看好隊伍,隊長去偵查,留下副隊長合情合理,他無話可說。徐德成他們走了大半天,他倒不擔心他們藉此跑掉,因為大部分人在,總不至於撇下他的眾兄弟自己逃命吧。

  「看好嘍。」馮八矬子對身邊的幾位心腹說,將崗哨換成警察,防止其他人逃跑。他和角山榮約定好,有藍大膽兒準確消息,立即派人回亮子裡報告,待徐德成消滅藍大膽兒,日軍從後面再消滅徐德成這伙鬍子,這蓋頭一層又一層,層層有玄機。算盤可謂打得不錯,故此馮八矬子暗自高興。

  「大哥,給你。」黑暗中,草頭子弟過來一樣東西。

  「什麼?」

  「摸摸,便知。」

  徐德成摸一摸,是一串桃核,很光滑,說明串綴年代已久。

  「有人叫我帶給你。」

  「嚄!」徐德成再摸桃核串兒,數桃核的數量,十五顆,他猛然坐起文:「他人在哪兒?」

  「和藍大膽兒在一起。」草頭子說。

  草頭子去見藍大膽兒,他身邊坐著一位中年男子。鬍子大當家的介紹很簡單,說是一位朋友。

  事實上在商討如何消滅角山榮憲兵隊時,都是他在布置,頭頭是道。

  「此人厲害……」草頭子暗想。

  「草頭子兄弟,全聽我朋友的吧。」藍大膽兒說。

  「大當家的,我問你……」草頭子把藍大膽兒叫到一邊問,「他是什麼人啊?」

  「抗日隊伍。」藍大膽兒說,「我就是要跟他們一起抗日。」

  草頭子臨回來時,神秘中年男子將一串桃核讓他帶給徐德成。

  桃核串兒——護身符——徐家人的特別東西,四鳳給自己戴在脖子的那個桃核串兒,至今還戴著。

  「大哥,他是你二哥吧?」草頭子說。

  「是!」徐德成沒否認。

  「這串桃核是?」

  「護身符。」徐德成說,「我大哥親手穿的送給我們,每人一個……而且是十五顆桃核。」

  他們等消息,為不引起懷疑,草頭子不再去接觸藍大膽兒,等布置好後,定派人送信來。

  「徐秀雲在場。」草頭子說。

  「那一定派她和我們聯絡。」

  果真,三天後,徐秀雲送來消息,傳達了具體的行動細節。

  「該是馮八矬子為我們請人的時候了。」徐德成說,「二弟你今天出去,回來就說找到了藍大膽兒的匪巢。」

  「哎,我去。」草頭子很快回來。

  「怎麼樣?」馮八矬子問。

  「找到了。」草頭子說,「他們在月亮泡子趴風(藏身)。」

  「明晚我們發起攻擊。」徐德成說。

  這是一個精心編織的連環套,日軍利用鬍子去剿殺鬍子最後再消滅鬍子,鬍子呢暗中聯手藉機消滅日軍。

  馮八矬子派回去報信的警察夜半離開宿營地,站崗的鬍子得到徐德成命令,假裝沒看見放他出去。

  次日傍晚,徐德成朝天放兩槍,高亢地喊:「弟兄們,鞴連子(鞴馬),向月亮泡子,壓!」

  壓!鬍子都愛聽這個字,每每大櫃喊出後,他們便放開馬韁繩,抽出匣子槍,勇猛向前拼殺。

  馬隊來到月亮泡子北沿的沙坨上,徐德成朝蘆葦塘喊:「藍大膽兒,你為啥打歪了我兄弟?吐(講)!」

  「天狗,你投靠花狗子(兵),還有臉來擺陣頭(評理),問你日本洋爹去吧!」藍大膽兒在蘆葦盪未露面,回答道。

  藍大膽兒的狂話,不知真相的人認為激怒了徐德成,於是他虛張聲勢地邊打槍邊指揮特混騎兵隊朝里沖:

  「為大德字報仇,壓!」

  鬍子鑽進蘆葦盪立刻消失,只剩下馮八矬子一夥警察。

  「馮科長不對呀!」一個警察驚醒道。

  「媽個B!我們上鬍子的當啦。」馮八矬子氣急敗壞,說,「馬上撤出蘆葦盪去!」

  日本憲兵和占大隊長帶領的警察大隊包圍了月亮泡子,數挺輕重機槍對準蘆葦塘。

  「隊長,不要開槍!」馮八矬子喊道。

  角山榮白色手套凌空劈下,頃刻間,輕重機槍,小型迫擊炮一齊射向馮八矬子他們,蘆葦被打著,月亮泡子被血火染紅,燃燒中散發出人肉和馬毛的焦糊味……就在這時,角山榮的背後頓然響起槍聲……

  許久,槍聲才平息來來,月亮泡子恢復了激戰前的寧靜,晨陽柔和的光輝給橫躺豎臥的死屍鍍上一層金色,乾涸的血斑像一朵朵鮮艷的卷蓮花,盛開在冬天的荒原上。

  角山榮死在馬背上,未瞑的雙眼悵然盯著天上那輪圓紅的東西,他的身旁一個死去士兵的刺刀下,也飄著那個圓紅的東西……

  陶奎元從四平街警察局開會回到亮子裡,才知道角山榮帶憲兵隊傾巢出動,去了月亮泡子。他清楚他們去幹什麼,勝利的果實即使不能親手摘,別人摘自己在場也沾點榮光。

  「夢天,跟我走!」陶奎元叫上徐夢天道,「去月亮泡子!」

  兩匹馬出了城,馬背上陶奎元說:「我們去觀一齣戲。」

  「到月亮泡子看戲?」

  「天狗消滅藍大膽兒,皇軍再消滅他們。」

  徐夢天聽到消滅天狗心給蜇了一下,他倏然想到匣子槍中壓了八顆子彈。

  月亮泡子變成一片灰燼,像遭受了天火一場洗劫;日軍、警察的屍體橫躺豎臥一地……

  「回去!」陶奎元調轉馬頭往回跑,徐夢天緊緊跟上來,一槍把局長擊落馬下。

  奄奄一息的陶奎元問:「你為什麼殺我?」

  「你死盯著徐家人不放。」

  「誰跟你說的?」

  「我三叔。」

  「徐……德成……他、他果然活……活著……」陶奎元說仇人活著自己卻死去了。

  又一代徐家人徐夢天結果了仇人的性命,他畢竟成為以後歲月的主角,這與下面做的一件關鍵的事情有關——他朝自己左臂開了一槍,將陶奎元的屍體馱回三江縣警察局……

  一個月以後,徐家人來祖墳地上墳。大小不同的墳包都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徐德富、徐鄭氏、丁淑慧、二嫂、夢天、夢人、四鳳……給徐德龍墳塋燒紙。

  墳前石碑上的積雪被燒紙烤化,露出徐德富親自撰寫的碑文:

  吾胞三弟德龍,生於公元19011年夏丑時。一生無所事事,以賭為業。贏錢獲命,終不成器,19388年冬卒,自備奇特石棺一口,六面刻有數點,棺形如骰子矣。他一生博塞與斯,死與斯,賭命也。相喚想呼日徵逐,野狐迷人無比酷。一場縱賭百家貧,後車難鑒前車覆。

  兄徐德富。康德五年冬吉日立。

  春風情人一樣撫摸亮子裡鎮,金燦燦的毛毛狗爬滿柳樹的枝頭。有三件與徐家有關的故事在這個普通的春天發生,簡記於此:

  ——從四平街警察局調來一個姓安的人任警察局長,徐夢天提升為警務科長。

  ——受南滿抗日組織的派遣,徐德中秘密回到亮子裡,做藥店當坐堂先生。

  ——新任憲兵隊長林田數馬找徐德富,敦促他在獾子洞祖田上種大煙,徐家和罌粟是另一部書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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