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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1:14 作者: 徐大輝

  不足兩百米的街道像一把尺子丈量一個他鄉女子的生命,她每向前走一步生命就縮短一米。山口枝子執意要去亮子裡,她怕天狗不明真相,去報復藍大膽兒,為了這次阻止,她將付出生命的代價。

  面前是冬天的城鎮了,落了葉子的樹木驀然瘦了許多,整個城鎮都瘦了。夕陽趕走進城的人,路上稀落著車輛。她一路沒遇到什麼人,騎馬順利地通過無人盤查的城門,就近去了路邊一家小客棧,馬需要放好需要飲水需要餵。

  

  「先生請!」掌柜的長相很有特點,臉瘦眼睛大,俗稱大眼兒燈。

  山口枝子要了一個單間住下來。

  「有事嗎?先生。」大眼兒燈問。

  「沒有。」山口枝子進屋關上門。

  炕很窄,她躺的有點兒太靠邊兒,半個身子懸空著,一隻腳挨著屋地,這個扭歪姿勢得到一個小生命的抗議,肚子疼了。

  「帶孩子,你坐啊躺的要加小心。」徐秀雲婆婆媽媽道,她有兩次小喜(小產)經歷。

  山口枝子從沒注意這些細節,整日騎馬飛奔馳騁。

  「有五個月大啦。」她躺在小客棧的炕上溫柔下來,拔掉冰涼的鐵器,手撫摸柔軟部位。

  「你像棉花團兒。」徐德龍說他的感覺。

  還沒聽到過男人的評價,她願意棉花團兒一樣在男人懷裡,沉浸在棉桃時代,幸福綻放。

  一顆棉籽在那個小店的夜晚結出,她還沒來得及告訴那個播種的人,等報了仇,在回日本之前告訴他。

  兩個仇人——角山榮活得好好的,馮八矬子也活得好好,棉籽迅速生長,她感到時間的緊迫。

  她出去看一次自己的馬,這種小客棧只提供廉價的馬料,旅客自己餵馬。走廊里,大眼兒燈第二次問她:

  「有事嗎?先生。」

  「沒事。」山口枝子走出去,她一邊給馬拌料,一邊想,客棧掌柜的怎麼老問有事嗎?是他的口頭語嗎?疑雲很薄,倏然間飄走,一個挽救生命的機會流失。

  大眼兒燈是警局的小線兒,具體說是特務科的線人。起初他專一開店,與警察接觸多了,他看出官私兩廂中的一個行道,警察靠勒索過活,赤裸裸地敲詐事主不好,得有個人從中周旋……這樣一來,接觸警察多了,特務科長物色線人,他入選。

  山口枝子哪裡察覺有一雙警察安在這裡的眼睛盯上自己,餵完馬天完全黑下來。大眼兒燈偷窺她餵馬,發覺腰間呈現槍的輪廓,騎馬挎槍他立刻想到鬍子。

  「你看準啦?」馮八矬子問前來報告的線人。

  「走馬步,腰間掖藏著槍。」大眼兒燈眼睛發亮,說,「對馬像對他爹似的。」

  鬍子愛馬愛槍,馮八矬子通過線人描述基本確定是鬍子無疑。去不去動這個鬍子,他沒想好。到了冬天,鬍子來城鎮貓冬很常見。單崩一個鬍子抓不抓沒太大的意義。

  「馮科長不去看看?」大眼兒燈問。

  馮八矬子沉吟一下,說:「你先走,別驚動他,待會兒我過去。」

  山口枝子悄悄走出客棧,確定安全後加快腳步向特混騎兵隊走去。她顯然判斷失誤,對她來說不是安全不安全,而是相當的危險。

  她選擇黑的地方走,馮八矬子緊緊跟著,他從小客棧一路跟來。大眼兒燈舉報後,馮八矬子坐在科長室里,想這個鬍子是否有價值。

  「萬一是哪個綹子進城瞭水……」他忽然興奮起來,逮住這樣的鬍子用處就大啦。

  馮八矬子趕忙來到小客棧,躲在暗處盯梢,目標所住的客房始終沒點燈,也不見他出來。直到天大黑,他走出來空身兒上街,尾隨上去。

  目標的右手斜放在腰間,一定在摸著槍,黑黢黢的夜色中行走,難看清面目。

  「洋油(煤油)!」一個賣燈油的小販鬼似地冒出,與目標擦肩而過,那盞煤油燈晃了一下。

  「啊,是她!」馮八矬子驚訝,他尋找很久的山口枝子突然出現,由於激動端槍的手發抖,「幹掉她!不能再讓她逃脫。」

  她發現身後有人跟蹤,剛一轉身,槍響,馮八矬子連開三槍,她轟然倒塌下去。

  「誰打槍?」

  槍聲驚動了附近的特混騎兵隊,數人端槍跑出來,巡邏的警察也聞聲跑過來。

  「怎麼回事兒,馮隊副?」草頭子問。

  「一個鬍子。」馮八矬子指了指,馬燈光照射下,山口枝子未合上的雙眼,凝望夜空。

  草頭子見是山口枝子,暗吃一驚。

  「抬回警局去。」馮八矬子吩咐警察道。

  草頭子跑回特混騎兵隊長室,將山口枝子被他打死的消息告訴徐德成。

  「媽的,我非插(殺)了馮八矬子不可。」徐德成拳頭收緊,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接下去他們分析山口枝子進城的目的,為什麼出現在特混騎兵隊附近,是無意經過,還是……草頭子認為一定是來找他們,被馮八矬子盯上。

  「可她找我們幹什麼呢?」

  「她與角山榮有殺姐之仇,與馮八矬子他們……唉,到底沒逃出魔掌。她夜裡來找我們,肯定事關重大。」

  「可惜,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徐德成遺憾道,「她的屍體?」

  「馮八矬子命人抬回警察局。」

  徐德成猜不出警察弄走山口枝子屍體幹什麼。

  殺死的山口枝子畢竟是日本人,陶奎元想得比馮八矬子複雜,角山榮是不是真要殺死情人的妹妹呢?

  「八矬子,你八成惹禍啦。」陶奎元說。

  「你可別嚇唬我局長。」馮八矬子膽虛起來道。

  「嚇唬你?八矬子呀,你是說話巴巴的,尿炕嘩嘩的。」陶奎元的話是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日本人是隨便殺的嗎?」

  「要逮她殺她可是角山榮的指示。」馮八矬子覺得自己沒做錯,滿有理似的。

  「那是哪百年的事?」陶奎元說,「剛才你還異想天開,要割下她的頭,掛在城門樓示眾什麼的,你作死啊。」

  「她是鬍子。」

  「你嘴返潮(總說錯話)!」陶奎元申斥道,「我再說一遍,她是日本人!」

  馮八矬子反過磨來,心裡愈加害怕,哀求道:「局長救我呀!」

  「你等著吧。」陶奎元從愛護心腹出發,決定去憲兵隊一趟,向角山榮說明。

  「隊長,」陶奎元進來時,角山榮站著接電話,講著日語他一句也聽不懂,一旁等候。

  「陶局長,」角山榮放下電話說,「司令部命令我們立即執行『蓋頭計劃』。」

  「隊長,有一件事向您報告。」陶奎元講了打死山口枝子的經過。角山榮默默聽完,只淡淡地說:「不談她啦,我們商量下一步行動計劃。」

  「藍大膽兒綹子在西大荒的月亮泡子一帶。」陶奎元講了最新的情報,「可能藏在蘆葦盪里。」

  「好,蓋頭就在哪裡揭開。」角山榮說。

  「此去剿殺鬍子不是一天兩天,隊長,我擔心……」

  「擔心什麼?」

  「放虎歸山。」

  「怎麼會呢?你的人不是混在裡邊嗎?」角山榮說有更機密的計劃,連警察局長也不知道,這項絕密的計劃中,解開蓋頭的全部含意,不光消滅藍大膽兒綹子,還有天狗的人馬,還有……「陶局長,馮科長盯著他們,跑不了。」

  「占大隊長他們?」陶奎元說,「我是說配合皇軍行動。」

  「你的警察大隊待命。」角山榮說,到時候他會對他們下命令做什麼的。「你好好囑咐馮科長,一定盯死陸隊長他們。不,出發前,叫馮科長到我這兒來一趟,我和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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