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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20:13 作者: 徐大輝

  「嘗一嘗,老蘭刀煙。」陶奎元態度和藹,扔給草頭子一支香菸,說,「蔣副官,喔,二掌柜的,我一時不知如何稱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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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望著警察局長的香菸,遲疑。草頭子拿起煙,劃火柴點燃,抽一口煙道:「隨便。」

  「那我就叫你蔣副官,我們是老朋友,過去的稱呼讓人感到親切。人是頂愛懷舊的動物,假如後來不發生變故,我們會在一起共事不是。」陶奎元套近乎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現在也算為日本人做事,你們反對不反對日本人那是你們的事。時局擺在面前,皇軍已做出決定清除三江縣境內的匪綹……審時度勢吧蔣副官,你和二十來個弟兄深陷囹圄,常言道,鳥往亮處飛啊!」

  「馮科長已轉達你的意思,我想了想,我們只是弄些衣物給弟兄們穿,並沒和你們過不去呀。」草頭子說。

  「是啊,所以角山榮隊長才……只要你肯為皇軍效力,他會大大地歡迎。」陶奎元說。

  「朝廷有法,綹子有規,這般大事我做不了主,得天狗大哥點頭。」草頭子說。

  「那你想?」陶奎元見他心活了,有門兒,問:「你打算咋與你們大當家的聯繫,派人把他請到鎮上來商談?」

  「儘快與我大哥取得聯繫。」草頭子在想提出怎樣的條件不至於被警察局長拒絕,他試探地道,「我寫一封信,放出我的一個弟兄送去。」

  「可以。」

  「請借紙筆一用。」

  陶奎元將紙筆遞給草頭子,他寫完信,交給陶奎元說:「請陶局長過目。」

  「很好!」陶奎元看完滿意,問:「這封信?」

  草頭子看出陶奎元心想什麼,說:「信你先保管,明早我派一個弟兄送信,臨行前到你那兒取。」

  「中。」

  草頭子回到監房用黑話對頂浪子說:「出園子(城)後看風(觀形勢),別直接回窯(巢)去放龍(報信),繞道而行,踹線(走路)瞅點身後,是否有跳子(警察)跟蹤。」

  「是,二爺。」頂浪子點頭。

  草頭子派頂浪子去野狼溝匪巢,他絕沒想到大櫃就在鎮上,佳麗堂和警察局一街相隔,夜深人靜時在警察局可聽見纏綿窯調兒。

  晨陽染紅花格窗戶,徐德成和小香已醒來,兩人繾綣,懶在被窩裡。

  「你有辦法進到警局大院去嗎?」徐德成問。

  「媽媽看我們很嚴,放我們出去怕岸上(半路)跑掉,即使出去也有小打(夥友)跟著,再說我們這種身份的人到警察局幹什麼?」

  「這樣是不行。」徐德成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打聽你們的人情況,最好等馮八矬子來佳麗堂找我,我把話給你套出來。」小香決心幫助他,說。

  「誰知他哪天來呢。」

  「我估摸快啦。」

  樓下傳來欒淑月尖細的聲音:「呃!一大早就戧上來啦。」

  「抓了一夜的賭……」

  小香猛然起身,慌張道:「他來啦。」

  「誰?」

  「我倆剛才念叨的人。」

  「馮八矬子?」徐德成一驚道。

  「這可咋整呀?」小香惶惑不安道,「他肯定來找我,你們倆別撞車。」

  徐德成覺得還是躲避一下的好。

  「快穿衣服,我有辦法……」小香說。

  此刻,馮八矬子淫蕩的目光往樓梯處飄揚。

  「到我房裡歇歇?」欒淑月說得酸溜溜,自從膩上小香,馮八矬子淡了她,好在她從沒把男女的事認真看。

  「我好幾天沒見她……」馮八矬子直白地說他想小香了。

  「小香昨晚有客人,住了局。」她說。

  馮八矬子霸道地道:「轟走!」

  「這哪行啊,堂子裡的規矩,不能趕客人。」欒淑月不想破壞規矩,何況那個疤瘌臉嫖客每天交十塊大洋呢!

  「規矩不是人定的?改!」馮八矬子一臉的不快道,「還有人和我爭食兒?」

  「我倆也有日子沒……」欒淑月想用自己擋住他,說。

  「不是有榮鎖伺候你嘛。」

  「瞧你心眼那個小哇,碰上榮鎖和我一回,你忌恨到今天……你別沒良心,我這肚皮你可沒少爬上爬下的。」

  「得得,再磨唧(嘮叨)我總也不來了。」馮八矬子不可一世地說,「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人賴在小香房裡不走。」

  欒淑月用手絹撩下馮八矬子的臉,說:「你不來佳麗堂,還不塌了半拉天……」

  「不行!」馮八矬子站起身,欒淑月拉扯不住,只好同他一起上樓。

  小香臥室門前,馮八矬子示意欒淑月叫門。

  「小香!」

  「媽媽。」

  「你們起炕沒?」欒淑月問。

  小香敞開門,笑臉道:「唷,馮科長,請進。」

  馮八矬子闖進屋,四處撒目,尋找什麼。

  「馮科長你這是?」小香問。

  「你不是有客人嗎?」馮八矬子問道。

  「那是昨夜,起早走了。」她說。

  馮八矬子疑惑地望著欒淑月,繼而望小香。

  「我還以為客人沒走呢,馮科長,你們……」欒淑月機智地說。

  小香挽住馮八矬子的胳膊,嬌聲道:「進來吧,人家好想你。」

  房門關上,欒淑月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她走回客廳,剛落座,見徐德成從樓梯走下來,問道「爺你方才在哪兒?」

  「別問啦,再會!」徐德成道。

  「有工夫來玩呀爺。」欒淑月殷勤地送出大廳,待他走遠,她叫大茶壺道,「榮鎖,你去小香房看看。」

  榮鎖領會主子之意,匆忙跑上樓。

  「他們在幹啥?」榮鎖返回,欒淑月急切地問。

  「打井呢,馮科長豬一般地吭哧。」榮鎖語言粗俗下流地說。

  「一說這種事榮鎖你眼睛就放光,沒出息!」欒淑月責備道。

  「那個疤瘌爺呢?」榮鎖畏懼的樣子,問。

  「走啦。」欒淑月複雜的目光掃一眼樓上,她站著的角度能看見小香房間的門亮子。

  小香欲起身穿衣服,被馮八矬子重新摁倒,他說:「我還沒稀罕夠你。」

  「一頭午你沒時閒(停止)地捂扎(反覆)……」小香嗔怪道,還是順從、配合。

  「沒整夠。」馮八矬子粗鄙地直言,他有令人驚訝的精力,一邊勞作一邊問別的事情,「小香,是什麼人在你這住局?欒淑月還擋著,怕我壞了你們的好事似的。」

  「天知道,一天不斷流地接客……」小香講的很合情理,「干我們這行的規矩,你也不是不知道,不准許問客人的名子。」

  「不對,他肯定有啥說兜(問題)。」馮八矬子仍疑心說。

  「恨人丁,」小香親昵加撒嬌地,用手指戳了下他軟囊囊的肚皮說:「你呀,還不是尋思我是你的,就忌諱外人碰。哼!真的捨不得,就娶我給你做姨太,看誰敢碰馮科長的東西。不然,我想閒都閒不住,媽媽靠我們給她掙錢呢。」

  馮八矬子一時語塞,他不怎麼把一個煙花女子的話當話聽,心裡想著從她屋裡走掉的那個男人。

  鎮外荒沙坨上,徐德成手牽匹馬,在坐山好墳墓前訴說:「大哥,我知道暗殺你的兇手是誰,我一定給你報仇。」

  徐德成鑽入一片樹林子,樹密行走艱難。突然,坐騎騰空豎起蹄子,說時遲那時快,連人帶馬掉進獵人撲狼設下的陷阱。

  野狼溝鬍子老巢窩棚里,一縷陽光照在徐德成的身上,大德字等人守候在徐德成身旁。

  呻吟兩聲,徐德成從昏迷之中醒過來。

  「靈(醒)啦!大哥。」大德字道。

  「我這是在哪兒?」徐德成問。

  「窯里。」

  「我的腿?」徐德成覺得腿不對勁兒,他的記憶在坐騎騰空豎起蹄子的瞬間折斷,問:「我咋回來的,你們發現了我?」

  「扎破幾處,不過沒傷到骨頭。」大德字說,「一男一女兩個人送你回來。」

  「他們是什麼人?」

  「不清楚。」大德字說,「他們三十左右歲,男的說二哥曾救過他的命,那女的就是前一段時間騎大紅騾子進老爺嶺,你放走那個人。」

  「哦,是他們。」徐德成知道是徐秀雲和山口枝子了。

  「你掉進陷阱里……」大德字講了事情的經過,一句話,她們倆救了他。

  「我的高腳子(馬)呢?」徐德成最關心他的馬。

  「她倆說被陷阱里的木刺扎爛,崩嘴兒(死)了,他倆只救出你,用馬馱著來咱窯里,然後就走了。大哥,頂浪子回來了,他帶來二哥給你的信。」大德字說。

  「快叫頂浪子。」徐德成欣喜道。

  「大爺!」頂浪子進來,恭恭敬敬地站在徐德成面前,說,「二爺給您的海葉子(信)。」

  「拐(坐)吧,慢慢說。」徐德成說。

  頂浪子坐下來。

  「說說那天你們的情況。」徐德成看信,合上信扣在胸前道。

  「我們順利地進入軍用貨場,沒遇任何阻力。剛進去,鐵大門立馬從外邊關上,探照燈全亮起來,無數槍口瞄準我們,那情形連一隻鳥也難飛出去。」頂浪子說,「之前,我們把高腳子(馬)拴在樹林子裡,也沒有什麼異常……」

  舉嘴子在他們出事後,把馬全帶回來。

  「弟兄們有沒有帶彩的?」徐德成問。

  「我們中了埋伏……一槍沒響(放),二爺見風緊(事急),決定不和他們硬拼。」頂浪子說。

  「你先下去吧,做好回鎮上放龍(報信)的準備。」徐德成讓頂浪子下去休息。他發狠地說,「一定齊這把草(弄個明白)!」

  「二哥他們咋辦?」大德字問。

  「日本人目的很明確,讓我們降他們,編成特混騎兵隊。」徐德成說草頭子來信的內容。

  「如果不降呢?」

  「他們就要殺了咱們的弟兄,人質在他們手上,主動權握在他們的手裡,牽著我們的牛鼻子走。」徐德成說。

  「那可咋辦?」大德字問。

  「你去叫上線員、糧台來,我們商量一下對策。」

  在家的鬍子四梁八柱集中在大櫃窩棚里,商討對策。

  「假降是個解燃眉之急的辦法,可是小日本詭計多端,萬一是個騙局,我們落入圈套,難逃出來。」上線員說,「我們得長個心眼兒。」

  「把我們變成騎兵隊,幹什麼?伸腰子(大米飯)白給我們吃?」 糧台更是懷疑兵警的動機,「哪有那好事,日軍吃伸腰子,連滿洲國兵也只能吃馬牙散(玉米飯)。」

  「吃什麼莫小事,我的意思是說日本人收編準是叫我們幹啥事兒。」上線員說。

  「能幹什麼,賣命,久占就是個例子。」大德字說,「久占綹子降杆子後當上警察,那是滿洲國建立之初,缺人時用他們,和我們不同,我懷疑這裡有勾當。」

  「這話對,」徐德成贊同道,「日本人到處清剿我們的當口,來個大轉彎,要收編我們,動機令人懷疑。十九個弟兄被扣做人質,我們不能不顧他們的死活。」

  「也只有一條路可走,大哥,假降吧。」上線員說。

  假降?徐德成也覺得是目前最好的一條路,只是不清楚是不是落入日本人的圈套,留還是要留一手的,他說:「我再帶二十幾名弟兄去假降,留下五十多個弟兄不動,一旦有啥不測,也好保存一部分實力。」

  「大哥你留下,我帶弟兄去。」上線員主動為大櫃承擔危險道。

  「我去合適。」

  「我去。」

  「弟兄們都別爭了。」徐德成說,「我身為大當家的,不露面必然引起懷疑。這樣吧……」他作了詳細安排。

  徐德成走路一瘸一拐的,在上線員的攙扶下出了窩棚。

  「這五十幾個弟兄交給你,要帶好他們。所存的物資夠你們用上一年半載的,因此,入冬之前趴風(不動),等待我那邊的消息。」徐德成特別叮囑道。

  「我派人在亮子裡城邊活動,隨時隨地與你保持聯繫。」

  「近日城門增加崗哨,夜間又是警察巡邏,出入城都不方便,更何況他們死死地盯著我們……舉嘴子人挺機靈,又熟悉城內自然情況,叫他扮成耍猴的,住在江湖小店,混在那些打把式賣藝的人中,不會引起特別注意。到時候我會設法與他接頭的。」徐德成說。

  舉嘴子過去被馮八矬子誣賴抓過,會不會認出他來,上線員很擔心這一點。

  「事情過去了幾年,那時舉嘴子年齡還小,現容貌變化很大,輕易認不出來。再者說,他認得我的家人,必要的時候他可去找我大哥。」 徐德成反覆斟酌,舉嘴子作聯絡員比較合適。

  「那就派他去。」上線員說。

  「現在就去讓他動身,趕在我們進城前邊……對啦,叫他一定住郝家小店。」徐德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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