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024-10-03 18:19:13 作者: 徐大輝

  四平街有想兒,陶奎元動身去四平街,兩天後回來。

  角山榮隊長命令警察檢查一下無人區,是否還有人滯留,他叫馮八矬子安排幾個人到鄉下轉一轉。

  「明天逢集,閒亂雜人多,我叫占大隊長派人去。」馮八矬子說。

  「好吧,你通知他。」陶奎元同意,亮子裡集日,方圓百里都有人來趕集,閒亂雜人最易混進城。

  馮八矬子包好一對玉石手鐲,說:「給她捎去。」

  陶奎元知道送給誰了,說:「你相好的見了一定高興。」

  想四鳳才有了這次陶奎元四平街鸞鳳堂之行,進了街他直奔鸞鳳堂。見到欒淑月將玉石鐲子呈現在她的面前,幽默道:「大個子給你的。」

  欒淑月戴在手腕上,欣賞著,十分滿意道:「他還真沒忘了我。」

  「四鳳呢?」陶奎元急不可待問。

  「吃完副小藥,剛躺下。」她說。

  請記住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怎麼,她病啦?」陶奎元發急道。

  「喲,看把你急的,沒什麼病。」

  「沒病吃藥?」

  「喜藥。」欒淑月笑,瞥他下腹一眼,葷言道,「你的玩意真好使,一睡一個準。」

  陶奎元聞此消息只顧高興,沒和她打諢,問:「你是說四鳳有喜啦?」

  「我請先生把的脈,還是一個帶把兒(男孩)呢。」

  「天不滅我啊!」陶奎元喜出望外說,「太好了,我有一個兒子。我去看她……」

  「哎哎。」欒淑月拉住他道,「又噦又吐的折騰了幾天,剛消停……讓她睡一會兒。」

  陶奎元不得不重新坐下來。

  「我也不知做得對不對?」欒淑月明知故問道。

  「什麼?」

  「保住四鳳懷的孩子。」

  「對呀,一百個對。」

  「那就好,我怕好心幫倒忙呢。」

  「你也知道,我先後討了連你二姐在內五六個女人,結瓜做蛋的只你二姐一個,可雙喜又給鬍子禍害廢了……」陶奎元說到兒子,不禁傷痛和仇恨,鬍子坐山好綁票,兒子嚇破了膽,如今只能用鐵鏈子整天鎖著他。

  欒淑月不太清楚雙喜給鬍子綁票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越提他越傷心,於是她轉了話題道:「二姐夫,鸞鳳堂是個啥地方,四鳳長時間在這兒呆下去,對大人和孩子都不利。」

  「喔,我明白。我本想在你們搬到亮子裡之前,娶她做三姨太,現在看來就得提前啦。」

  「剛懷上,又不顯懷,她完全可以暫待在這裡,等你安置好了接走她也不遲。」

  「你的話提醒了我,四鳳不能再待下去,鸞鳳堂亂馬人花的,被哪個有心人發覺,傳言出去,說我領出個窯姐做姨太太,臉往哪兒放?」陶奎元覺得事不宜遲。

  「四鳳黃花閨女跟了你,沒第二個人沾邊,咋說是窯姐呢。」

  「如今我是警察局長,找女人得正正經經的,在窯子裡呆一天,也好說不好聽,要避嫌哪。」

  「那你打算啥時領走她。」

  「我今個兒和她嘮嘮。」

  如今再說四鳳是枚青杏很不確切,心眼沒幾個,身子卻熟了,事實上陶奎元給梳完成人頭,她就熟啦。

  陶奎元與四鳳躺在炕上,她臉朝牆,聽他講話。

  「四鳳,你不僅是我的人,又懷了我的孩子,我娶你做我的三姨太。」警察局長說。

  四鳳咬著嘴唇,內心痛苦。

  「你想啊,跟了我,做局長的三姨太,高人一等,吃香喝辣的,比在這兒受人欺侮強吧。」陶奎元伸手搬過四鳳,使之臉對著他,說,「四鳳,你又掉眼淚。」

  「我才十五歲呀。」

  「十五歲咋啦,我娶大太太時,我十三,她十五……四鳳,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待在火坑裡不成?」

  四鳳不十分情願跟陶奎元走,但終歸比在鸞鳳堂當死期孩子強,終歸是嫁人……她說,「我和你走,你要答應我個條件。」

  「說。」

  「找到我爹我娘。」四鳳說出最大的心愿,實際也是這樣,見了爹娘,就死心塌地跟陶奎元。

  「這沒問題。四鳳你記著他們的模樣和名字什麼的嗎?」

  「我們一家人是在大林縣城走散的。」她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他聽出了什麼,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問:「你爹是幹什麼的?」

  「騎兵營長。」

  陶奎元一愣,仔細端相她,驀然想到一個人,問道:「你是不是姓徐?」

  「嗯吶!」

  「你父親叫徐德成!」

  四鳳驚大眼睛問:「你認識我爹?」

  「這天地還是太小了,你家在亮子裡鎮上住時,我去過你家,那時你很小,十歲左右吧……四鳳,我和你們徐家世交啊。如今我們倆又是這種關係,不管你願不願給我做姨太,我都要把你從這裡帶出去,暫時找不到你的爹娘,先送你到你大伯家去。」陶奎元現出幾分俠義心腸,足以使十五歲的四鳳從內心感激他而淚流滿面。

  「四鳳,我求你一件事,把孩子生下來。」

  她依偎在陶奎元懷裡,仍舊哭泣,爹娘在哪裡啊?大伯一家又在哪裡啊?

  深深的壕溝和鐵蒺藜圍起的馬家窯部落點的夜晚,東南西北四個角炮台閃爍燈光。一個村民遊動放哨,手持木梆,沿周圍牆內側巡邏,他在垛口處向外張望,敲木梆子。

  梆!梆!梆!敲梆子聲音在夜色中響著!

  徐德富在油燈下看一本書,人忽然蒼老了許多。夫人徐鄭氏打棉花攤兒,說:「去村公所登記沒費事吧?」

  「夢天當警察,他們還挺給面子。」徐德富眼睛沒離開書,說,「其他人外出串親戚辦事就麻煩啦,登記,開證明,還要按規定的時限返回。」

  「都趕上蹲監坐獄啦,出入不自由。」她嘮叨道。

  徐德富合上書說:「來人去客也得到村公所『掛條』,我尋思,別讓二嫂他們回門了,我到鎮上辦事,順便看看他們。」

  「聽說秀雲賭氣走了,不知回來沒?」徐鄭氏惦記另一股人說,「看二嫂順便看看德龍他們,打聽清楚。」

  徐德富心裡說,這德龍啊,老毛病又犯啦,賭,賭!好上這一口,一輩子就算完啦。不到他家去,眼不見心不煩。

  「德龍咋樣莫論,還有淑慧呢,她很不易啊。」她說。

  不用夫人說,徐德富也早寬恕了四弟,如果還是住在獾子洞的祖屋大院,他不會原諒他,住在「人圈」心態不同啦,祖訓家規在亂世再講再堅持還有啥意義,人各有志,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他說:「明年開春,就乎東山牆接間房子。」

  「做什麼?」

  「德龍耍下去,到頭來還不輸得傾家蕩產,徐大肚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約摸不好,接淑慧回來,免得和他受罪。」

  「德龍也是,筐鋪開得好好的,又下道。」

  「染上賭癮戒改可就難嘍。」徐德富把四弟一碗水看到底兒,使勁搖搖頭。

  「怎麼說也是自家兄弟……去瞅瞅他們。」

  「看望二嫂他們後再說。」

  徐德富次日去了同泰和藥店,看望新婚的二嫂和佟大板子。現在他準備走了,二嫂、佟大板子送他出屋,回身望眼窗欞上貼著大紅的喜字,心生幾許欣慰。

  「吃了飯再走,大哥。」二嫂真心挽留道。

  「家裡一大堆事兒,我日落前趕回去。」徐德富說。

  「大爺我送送你吧,道挺背的。」佟大板子雖然和二嫂結成夫妻,按當地風俗應是名副其實的徐家親戚,且與徐德富平輩。

  「還什麼大爺大爺的,一家人了嘛,叫大哥。」

  「大哥。」佟大板子改口道。

  「生活上有啥困難,直接找表哥……」徐德富讓他們找程先生。

  「我在大車行找到了趕大車的活兒,工錢還可以,大哥,別惦記我們。」 佟大板子說。

  「時下世面上很亂,你趕車天南地北的走,要加小心哪。」他叮嚀道。

  「是,大哥。」

  「德龍找到秀雲沒?」徐德富不打算去筐鋪了,二嫂已經詳細地介紹了四弟一家的景遇。

  「沒有。」二嫂說道,「我昨天去筐鋪,淑慧說還打算再去西大荒找找。大哥,有時間叫大嫂來鎮上住幾天。」

  「集村並屯後出來一趟不容易,『掛條』登記什麼的太費事……有了秀雲的消息給我們捎個信,你大嫂老惦心這事兒。」徐德富說。

  藥店門口,徐德富與程先生說話。

  新來的店夥計魏滿堂從外邊回來,說:「程先生,藥送過去了,陶局長給了五塊大洋。」

  「錢交柜上,滿堂,後天再給陶局長送一副藥去。」程先生吩咐道。

  「是,先生。」魏滿堂應著走進藥店去。

  「他就是馮八矬子的親戚,叫魏滿堂。」程先生說。

  徐德富向藥店裡望一眼,想說什麼,被突然間響起的吵鬧聲沖斷。幾名警察拖拽一個城鎮居民經過,警察呵斥道:「走,別讓老子費事。」

  「我不去,我有事做!」居民掙扎著,身子拼命下墜,腳在泥濘的街路勾出一道深溝。

  「走吧你呀!」警察生拉硬扯,弄走那個居民。

  「哥,這是?」

  「警察滿街抓浮浪。」

  「浮浪?」

  日本人管無職業的閒亂雜人叫浮浪,抓住這些人說是送矯正院,實際是送西安(遼源)挖煤,昨天送走了一批。

  一首歌謠唱道:

  滿洲國康德十年間,

  家家都把勞工攤,

  你要不願意,

  就把嘴巴扇。

  到那一頓一碗飯,

  土豆沙子往裡摻,

  最苦就是上西安。

  徐德富聽此心裡大為不安,抓浮浪當勞工,他深為四弟憂慮,可別把他當浮浪抓去啊。

  「日本人的花樣愈來愈多。」程先生嘆然道。

  「哥,我走啦。」

  徐德富騎馬在街上走,轉過一道街,他側身望去,徐記筐鋪的招幌在風中飄搖。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