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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8:57 作者: 徐大輝

  遠離獾子洞的老爺嶺鬍子老巢,飲酒的場面轟轟烈烈,主桌徐德成挨著劉傻子喝酒。

  「大哥,你帶弟兄來了,對我天狗看得起……山有頭,寨有主,現在兩個綹子合在一起,得有一個新的大當家的。」徐德成說。

  「天狗兄弟你的意思呢?」劉傻子探問。

  「劉大哥的綹子局紅管亮馳騁滿洲,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想這個綹子你來當大櫃,小弟願意輔佐大哥。」徐德成表達了自己甘願當綹子二櫃的意願。

  不料劉傻子另有打算,想當年,他帶弟兄們打響窯踢坷垃,同官府兵警拚殺……但這都是昨日黃花,那是當年勇,如今已垂垂老矣,並身染重疾……他之所以領弟兄們投奔天狗綹子,眾弟兄生死相隨跟自己多年,在閉眼之前,看到他們有了生路,投奔像徐德成這樣令他佩服的人麾下。

  「你報號什麼?」劉傻子問。

  「天狗。」

  「天狗吃日頭,好!天狗兄弟,我就沖這兒向你靠窯。」劉傻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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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對弟兄們說幾話。」

  「請!」徐德成道。

  「弟兄們,」劉傻子站起來說,「我推舉天狗做大當家的。跟著他,咱們綹子才能興旺……弟兄們如不反對的我提議,班火三子(喝酒)!」

  「大哥!」四梁八柱向徐德成舉起杯。

  眾鬍子隨之舉杯道:「大爺!」

  「大哥……」劉傻子的稱呼至關重要,狼在誠服對方時躺下露出自己的肚子,一個綹子的大櫃向另一個綹子大櫃稱大哥,等於狼露出了肚子。

  徐德成沒推辭,舉杯同劉傻子碰杯,一飲而盡。兩個綹子就這樣合在一起,眾心所望,徐德成是大櫃。

  夜色浸透地倉子(半地下窩棚),徐德成、劉傻子分躺在狼皮褥子上。

  「劉大哥,委屈你做二當家的。」徐德成誠心地說,他勸劉傻子做二櫃。

  「二櫃還是草頭子當吧。」劉傻子說。

  「劉大哥是不是嫌……」

  「不是,不是。天狗兄弟,我明天準備回老家,一晃出來二十多年,老娘快八十歲了,我伺候她幾年,幾個月,哪怕幾天也好,儘儘孝道。」劉傻子說出今後的打算,離開綹子回家去伺候老母親。

  「卡巴襠溝屯不是給日本鬼子平了嗎?」

  劉傻子說他的老家不在卡巴襠溝屯,在大林縣境內。

  「回家會不會有危險,當地人知道你拉杆子的事嗎?」

  劉傻子顧不上許多了,老娘那麼大歲數,有一天沒一天的,她的日子也不多,不能再耽擱。

  「明天去幾個弟兄送送你。」徐德成不放心他一個人走,主張派人護送到家。

  劉傻子堅持自己走。他說:「天狗兄弟,還有幾句話對你說,我拉起杆子,就發誓殺三種人,洋人,欺壓百姓的官吏,還有背叛我的人。前幾天,上線員貪吞大餉跑了……我擔心他會向警察告密,他知道的事情太多,靠窯的事他也知道,你們加小心。」

  老爺嶺下有三條路穿過,一條是去亮子裡的,一條去大林城的,另一條去四平街的,三股道交匯於此,酷像農村手搖打繩器上的合繩部件——形如香瓜。鬍子看中的正是這交通便利的三股道。

  「他叫什麼名?」徐德成詢問叛逆者的名字。

  「撐肚子(姓魏)……」劉傻子介紹了上線員撐肚子情況。

  三江縣警察局特務科長室,馮八矬子坐在桌子前,鬍子上線員規矩地站著。

  「你真名實姓呢?」馮八矬子問。

  「我姓魏,在綹子上是撐肚子,名字叫滿堂。」上線員答道。

  「魏滿堂!」馮八矬子試叫他的名字。

  「哎!」魏滿堂答應。

  「你願意當警局的線人嗎?」

  「願意。」魏滿堂畢恭畢敬道,「可不知怎麼當。」

  馮八矬子安排魏滿堂到同泰和藥店當夥計,目的是監視徐家的藥店,這個人就是陶奎元請徐德富安排做事的所謂馮八矬子的親戚,特務科長告訴魏滿堂怎麼當。

  「讓我當家掌子(投靠人家)?」

  「不,家賊(內線)。」馮八矬子說。

  「劉傻子在忙牛河北沿趴風(藏身)。」魏滿堂始終沒忘出咕(唆使)警察去剿殺劉傻子,以除心頭大患,要不然,終有一天鬍子會找上門來報復。

  「當好你的店夥計,劉傻子的事警局自有安排。」馮八矬子說,「你等信兒,我這就去同泰和藥店。」

  新擴建的藥店,寬敞明亮。店夥計正給一個人照方子抓藥、稱藥,馮八矬子走進來。

  「馮科長,您好!」夥計熱情招呼道。

  馮八矬子搖動拎在手中的白手套,問:「程先生在嗎?」

  「在,在!」

  「哦,馮科長,」程先生聞聲從裡屋出來,他撩起門帘說,「馮科長裡邊請。」

  馮八矬子走進藥店裡屋,落座後說:「我來問一下……」

  「哦,德富和我說了。」程先生說,「馮科長,什麼時候領人過來?」

  「程先生你看呢?」

  「明天上午。」

  「謝謝你,以後給要你添麻煩。」馮八矬子也會客氣道,「我六舅的姑爺,請程先生多照顧啊。」

  在當地,六表示最小的數,相當於零。一般詼諧說我是你六舅,或罵我操你六舅!

  「哎,馮科長客氣啦。」程先生說,「我們藥店你沒少照顧。」

  「應該的……明天,我送人過來。」馮八矬子說。

  幾天以後,馮八矬子向陶奎元報告好消息道:「魏滿堂的事安排妥當啦,同泰和藥店有了咱一雙眼睛……」

  「你時常遛著點兒他,叫他多留心少說話,別露出破綻。」

  「魏滿堂這小子很會來事,靈泛呢,才當上店夥計幾天,程先生對他特別好感。」

  陶奎元滿意地點點頭。

  「局長,」馮八矬子得意地說,「徐德成的死是不是有些蹊蹺,飛機炸死,和誰打仗?徐德富隻字未提。」

  「沒說就是不好說,在關內打仗,是滿洲國境外的事,與我們不相干,他願和誰打和誰打,反正徐德成是死了。」陶奎元堅信不疑,親眼見徐家人大辦喪事,不死人那樣做犯忌諱的,加之譚村長對他說,從關里來報喪的人他親眼見了,是他親自送到徐家去的。

  「我們光聽他們說,只見頂帽子和一桿菸袋,不能證明……」馮八矬子心存疑慮道。

  「八矬子,你馬上回到警局來,我們有大事干啦。」陶奎元對徐德成死活真假不感興趣,憲兵隊接到關東軍司令部的命令,亮子裡這一帶要實行『集家並村』,角山榮隊長讓警察局長放下手裡的一切事情,全力以赴配合。

  「大事?」馮八矬子頭一次聽說,問:「怎麼個『集家並村』?」

  「就是幾個屯子歸拼在一起,也叫『集團部落』,建部落點,挖大壕壘高牆,拉刺鬼(鐵蒺藜),修『卡子門』和炮樓。」陶奎元描述未來「集家並村」的景象:原來的屯子拆毀燒掉成為無人區。「雞不叫,狗不咬,戶戶斷炊煙。」他說,「角山榮隊長只給我看一眼規劃圖,像獾子洞村這樣村子不復存在啦。」

  「那徐家的大院?」

  「整個村子都沒了,還有什麼大院喲!八矬子,此事還處在保密階段,對誰都不要講。」

  馮八矬子幸災樂禍地道:「高牆大院,祖宗家業……」

  「八矬子,你心裡太陰暗。」

  「局長?」

  「徐家要遭滅頂之災,你樂夠嗆。」

  「那倒不是!」馮八矬子否認說,「我與徐家往日無怨,近日無讎,我樂什麼……局長,你近日去不去四平街?」

  「你有事兒?」

  「我最近弄副金鐲子,想讓你給欒淑月捎去。」馮八矬子說,這是他審問鬍子上線員的收穫,說魏滿堂孝敬他的也中。如此貴重的東西,自然想到送心愛的女人,太太當然不是他的心愛女人。

  陶奎元何嘗不想去四平街啊,那有四鳳啊!可是角山榮隊長下了死令,近日不准他離開鎮上半步,隨時隨地找他。

  「八矬子,前幾天,我在街上一晃看見山口枝子。」

  消失了幾年的人忽然出現,馮八矬子一愣。當年逮捕她,給不明身份的人救走,現在又來鎮上幹什麼?

  「是不是找我們報仇呢?」陶奎頓起疑心,說。

  「局長,我量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還是防備著點好。」陶奎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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