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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58
作者: 徐大輝
兩架日軍飛機俯衝下來投彈,大林城北門的城牆被炸開一個豁口,地面上的日軍平射炮向東北軍猛射,掩護步兵進攻。
徐德成率土兵在炮火中堅守陣地,射擊,日軍數人死傷在城壕的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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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飛機繼續投彈轟炸陣地,花舌子忽然中彈倒地,蔣副官呼喊:「兄弟!」
徐德成看一眼已死去的花舌子,抱機槍一躍而起,喊罵道:「我日你祖奶奶小日本!」
「營長!危險。」蔣副官阻攔道。
「我和你們拼了!」徐德成奮不顧身向日軍掃射,日軍退回城壕那邊,暫停進攻。
最後一抹夕陽給炮火嚇走,槍聲變得稀巴楞登(稀稀拉拉拉),徐德成向東城門望去。
「聽槍炮聲稀崩的,那邊的日軍也停止了進攻。」蔣副官說。
「栗縣長堅守東城門三天三夜……看樣子,今晚日軍不再攻城了。」徐德成卷上一顆紙菸,坐在城牆上抽。
「日軍不敢巷戰,明天……」蔣副官憂心忡忡道。
噗!徐德成噴出帶有濃濃血腥味的煙霧,皺起眉頭說:「恐怕比今天更慘烈。」
「我們死傷了三十餘名弟兄,彈藥也不多了。」
一士兵快馬飛來,神情緊張地說:「徐營長,栗縣長叫你快去東門見他。」
「栗縣長怎麼啦?」徐德成驚慌起來。
「他中彈了,人快不行了,你快去吧,他有話要對你說。」士兵急切地說。
身負重傷的栗縣長躺在一士兵懷裡,他喘息道:「徐營長,城不能再守下去了,趁天黑帶著你的人走吧。」
「我們宣了誓……」徐德成哪裡肯走,說,「與大林城共存亡。」
「日軍有飛機大炮,武力相差太懸殊……大林只是彈丸之地,經不住轟炸,現在城內多處被炸,百姓塗炭……我感謝你相援,人少勢孤的大林城凜然屹立數天,已向日寇表明了我們不屈不撓的精神。為保存實力,減少不必要的犧牲,撤退吧。」栗縣長握住徐德成的手說,「打日本鬼子的日子還長著呢……撤吧!」
「哎。」徐德成答應道,「於團長呢?我和他商量一下撤退方向。」
栗縣長顫抖的手向城牆處指了指:「他在那兒!」
城牆的殘垣處,於團長握著槍死了,雕像一樣堅守陣地。
「他臨咽氣前肯求我,千萬別把他抬下去……不能射擊了,就用身體擋一擋日寇的進犯。」栗縣長哽咽道。
「於團長,」徐德成幾乎是哭喊,「我一定為你報仇!」
「徐營長,我有一事相求,我夫人的娘家在亮子裡鎮,你帶她出城後,送她回娘家。」栗縣長托徐德成帶走自己的夫人,胸部的傷口往外流淌著血。
「我們一起走。」徐德成怎肯丟下栗縣長,說,「我就是背,也把你背出大林城。
「我不能動彈……你帶她走吧,拜託啦。」栗縣長用盡最後力氣說,「日軍停止攻城,他們會留下人盯著城門,盯著我,只要我不離開,他就認為我們仍在堅守,這樣正好掩護你們從北門撤走。我躺……在、在這兒……吸引日軍……」
「栗縣長!」徐德成給栗縣長敬個標準的軍禮,離開。
徐德成回到城北門城牆上,蔣副官從一垛口處回過身來,問:「栗縣長他怎麼樣了?」
「人已經不行啦。」徐德成問:「日軍有動靜嗎?」
「同昨晚一樣,天黑前撤走了。」
徐德成走到垛口,眺望。
「放眼一馬平川,他們無法躲藏。」蔣副官說,「估計走遠啦。」
「守不住了。」徐德成說,「栗縣長決定棄城,他不走,讓我們走。天大黑後,你安排幾個人去天主堂,把栗縣長的夫人同我的家人一起接過來。」
天主堂已被炸成一片廢墟,許多人在焦土中尋找地下室的入口。有根邊哭邊用手扒碎磚爛瓦,手鮮血淋淋,哭道:
「太太,四鳳……」
一個修女幫助扒土,幾個居民也幫著扒。
「入口在哪裡呀?」有根哭著問修女。
「就在這下面……你在找什麼人?」她問。
「營長的太太、小姐。」有根的手給硬物割破,成了血葫蘆,他擦淚水時鮮血塗畫了臉,變成鬼臉血臉,樣子十分駭人。
「轟炸的時候跑出去一批人,她們會不會在裡面。」修女假設說。
有根說他始終站在地下室的門口,沒看見她們。 又有幾人加入尋找地下室入口的行列。扒,扒。許多人在扒。
「找到了,門……」有人突然喊。
有根分開人群,拖拽一盞馬燈,爬進地下室的通道,口喊著:「太太,四鳳……」
一具死屍絆住他,馬燈甩出摔滅,周圍一片漆黑。有根大哭起來:「太太,四鳳……死啦,他們都死了。」
地下室里的人都因窒息死去。
「死啦,他們都死了。」有根跑向縣城北門,徐德成幾乎和蔣副官同時回過頭來,「營長,太太……」
徐德成背靠一堵牆,已淚流滿面,手深深地摳進牆壁里。
「你確定大小姐四鳳沒在……」蔣副官問,不漏掉一絲希望的線索。
「日本飛機炸塌了天主堂,地下室里的人都悶死在裡邊。」有根哭訴道,「我一具一具地辨認,三十一具屍體……太太在裡邊,芃小姐也在裡邊,只是沒有大小姐四鳳。」
「栗縣長夫人呢?」蔣副官問。
「死啦。」馬拉子說,「她死時手中還攥著注射針管。」
「營長,派幾個人去找大小姐吧。」蔣副官說。
「來不及了,」徐德成制止道,「我們馬上走。」
「營長,」蔣副官動情地說,「不能丟下四鳳小姐啊!」
「東城門有槍聲……」徐德成心急如焚道,「我擔心日軍夜間來攻城,再耽擱我們一個人也跑不出去了。撤,執行命令蔣副官。」
有根忽然向街里跑去。
「你回來,有根!」徐德成大聲叫他。
「我去找大小姐!」有根拼命地邊跑邊喊:「我去找大小姐!」
「讓他去找吧!」蔣副官說。
「撤!」徐德成下了撤退命令。
很快,數匹馬從城牆躍下,落入壕溝中,涉水過去。徐德成率馬隊逃向荒原,黑夜裡馬蹄聲碎……
「我們已出來有二十多里地,沒有敵兵追趕,是不是停下來。」蔣副官請示說。
「不行,繼續往前走。」徐德成不同意,他要帶部隊逃得更遠一些,那樣才安全。
「我們等等有根,也許他找到了大小姐,後面追趕上來。」蔣副官一直希望有根找到了四鳳,並追趕上來。
徐德成何成不想出現奇蹟,一家四口轉瞬之間陰陽兩隔,只剩下四鳳,他是營長,從剩下的七八十名弟兄生命安全著想,他狠抽一馬,並未停下來。
一口氣跑出近百里,黎明時分到達一片荒山野嶺,離大林城很遠了,甭擔心日軍追來。
「弟兄們,我們還去錦州幹什麼?還是眼睜睜地看著日本鬼子搶掠燒殺不讓打,與其窩窩囊囊當兵,不如當我們的流賊草寇……」徐德成宣布他的決定,「我宣布騎兵營解散,願意去錦州的,繼續朝前走,過了大凌河……願回家種地的,回家;有願意當鬍子的,跟我走,回老地方西大荒蒲棒溝去。」
「我要是有地種,幹嗎撇家舍業的干吃走食的行當?」一連長大德字說,「錦州我不去,營長,我跟你當鬍子。」
「我們不去錦州!」眾人呼喊著。
徐德成掃視一遍七十幾個弟兄,摘下軍帽扔在地上,說:「從現在起,我們照綹子規矩辦事,別叫我營長,叫我大哥,我報號天狗……你們每個人都報報自己的迎頭(姓名)!」
蔣副官最先出列,扔掉軍帽,撥馬到徐德成面前,行鬍子禮道:「草頭子願跟大哥走!」
一連長大德字出列,到徐德成面前說:「大德字跟大哥走馬飛塵……」接下去眾人紛紛效仿——
「兩截子(姓段)跟大哥……」
「橫行子(姓謝)跟大哥……」
「頂浪子(姓於)跟大爺……」
「四方子(姓徐)跟大爺……」
「雙梢子(姓林)跟大爺……」
最後只剩下煎餅鋪的夥計一人,他來到徐德成面前,緬腆地道:「俺不懂你們的規矩,俺姓朱,不知是啥蔓。」
「你是舉嘴子。」草頭子告訴他。
「舉嘴子俺和你們走,鐵心和你們走。」餅鋪夥計拙嘴笨舌地說,他沒當過鬍子,自然說不好土匪黑話。
「挑(走)!」徐德成發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