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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54
作者: 徐大輝
「隊長,昨晚他們來啦。」陶奎元眉飛色舞道。
角山榮怡然自得,問:「要當隊長的久占,姓什麼叫什麼?」
「他本姓占,拉竿子時報號久占,意思是永久地占山為王。」陶奎元說,「鬍子大櫃都有名號。」
「當了警察就不能叫匪號,稱他占隊長。」
「那是,那是。」
「這夥人嘯聚山林,長期無人管束,任意……用你們的話怎麼說,呣?」角山榮喜歡一些當地的土話,又說不好,問。
「大姑娘梳歪桃——隨便,隊長。」
「歪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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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髮型,女人梳的髮式。」陶奎元在自己的頭上比劃一下。
「歪桃的好,很形象。」角山榮讚賞道,接著說,「不能再讓他們大姑娘梳……」
「梳歪桃。」陶奎元補充道。
「對,梳歪桃的不行。你指派一名警官到他們的隊伍里去,當教導官。」角山榮對鬍子不放心,大撒手不行。
「是,我馬上安排。」陶奎元惟命是從道。
「這個教導官必須絕對可靠,他明的是教官,暗中要監視他們,你的明白?」
「我打算讓馮八矬子去。」陶奎元說。
「他不是特務科長嗎?」角山榮問。
「暫時讓他兼職,他十分可靠。」
「馮科長勝任,」角山榮贊同道,「他懂得一些鬍子規矩。」
「隊長,您是不是檢閱一下警察大隊?」陶奎元討好賣乖道。
角山榮沉吟一下說:「我即動身去四平街開會,時間……」
「隊長,您的檢閱很重要,對他們是巨大的激勵。」陶奎元極力拉憲兵隊長到鬍子面前,有狐假虎威的意思,說,「隊長過去講幾句話也好啊!」
「下午,我去你們警察局。」角山榮推卻不了便答應,而後從辦公桌抽屜取出一份名單說,「『矚託』的人選我看了,可以。陶局長,你在這個人的名字後面劃問號是什麼意思啊?」
陶奎元擬的「矚託」名單,徐德富名子後面他用劃毛筆畫個問號。他解釋說:「此人我拿不準,請隊長圈定。」
「徐德富?」角山榮一時懵住。
「獾子洞村的大戶,家有幾百晌土地,在鎮上開藥鋪同泰和……只是,他的胞弟是東北軍的騎兵營長,就是前不久撤出本鎮的徐營長。」
「這有什麼不妥?」
「那什麼,」陶奎元吞吞吐吐,不失時機地使壞道,「可能是他們放走山口枝子。」
「你們只是懷疑,沒有證據。何況他沒向我們開一槍,帶兵撤走啦。」角山榮想起來了曾經給守備隊當過「矚託」的 徐德富,吃過他家的「白肉血腸」,說,「陶局長,你讓徐德富當『矚託』。」
陶奎元是個聰明人,看主子臉色行事是他看家本領。角山榮的話中聽出他對徐德富印象不錯,既然如此,對徐德富不能直來直去,要曲折,要使計。
秋天那個下午,陶奎元帶一名警士來到獾子洞村,便是實施他對徐家復仇計劃的一部分。
「陶署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徐德富院門前迎客道。
「我們署早變局了,現在是陶局長。」隨來的警士說。
「哦,」徐德富久居鄉下,不注意時政的變化,忙改口道,「陶局長,恭喜高升。」
「叫署長叫局長都一樣,」陶奎元自謙道,「還是原置原安(原來的樣子)換換名堂而已,變局有半年嘍!」
「咦,這可不一樣,署變局升格了嘛。」徐德富說,「請,上屋坐。」
邁進堂屋前,陶奎元支開隨來的警士,說:「你頭一次來徐家,好好欣賞大院吧,我和當家的嘮點兒私嗑兒。」
「夢天,」徐德富喊正給桃樹剪枝的兒子道,「你帶這位警官院子裡轉一轉。」
徐夢天放下鐵剪刀,答應道:「哎!」
「這是誰呀?」陶奎元望著徐夢天,問。
「犬子夢天。」
「大人了嘛,十幾歲?」
「毛歲十七。」徐德富讓客道,「上屋喝茶。」
王媽沏完茶退下,屋內剩下徐德富和陶奎元。
「陶局長可有日子沒來了。」
「是啊,本應早來登門拜訪,整日事務纏身。」陶奎元喝一口茶道,「這不是嗎,日軍接管了亮子裡,我們現在歸日本人任命的縣長管著。」
「那民國政府?」徐德富試探地問。
「一夜之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德成三弟他們騎兵營……走時沒和家裡聯繫?」
「我正要向你打聽他的下落呢。」徐德富急智道。
「日軍開進鎮上前,他們就撤出城去了。」
「這裡窮鄉僻壤,消息閉塞,我成了聾子瞎子,時局變化我一丁點兒都不知道。」徐德富說,他裝作一點兒都不知道。
「我這不是親自登門傳遞信息嘛。」陶奎元心口不一地說了一通很親近的話,誰聽了心裡都熱呼啦的。
「局長這樣說,我實不敢接受。」
「其實,」陶奎元神兮兮地說,「我們快成一家人了。」
「一家人?」徐德富一愣,這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陶奎元呷一口茶道:「角山榮隊長請你當『矚託』。」
「當年給鐵路守備隊當『矚託』,都沒發揮啥作用。」徐德富說,「我還當什麼『矚託』喲。」
「不一樣啦,憲兵隊的『矚託』,可不是隨便當上的。」陶奎元說他們警局都只有個提名權,最後由憲兵隊長親自圈定。「你可是角山榮隊長確定的人選。」
「我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進的,順著壟溝找豆包吃,做不了那等大事啦。」徐德富婉言推辭。
「你可別謙虛,方圓百里誰不知你徐家,又有誰不知你德富啊?三江縣名流,你靠前排列……角山榮隊長硃筆御批,足以證明你的分量。」
「汗顏,我……」
「別推辭了,聘請你當『矚託』每月十塊大洋酬勞,當然你大家大業的不稀罕區區幾個小錢,酬金什麼的對你不重要,『矚託』的身價可就高了,日軍給你發一個證件,持它你可在滿洲大膽地放開手腳做事,沒人找你的憋子(麻煩)。」
「我只怕不勝任。」徐德富道。
「『矚託』對你是小菜一碟……」
「局長你先坐著,」徐德富瞧眼斜進屋子照到炕上的日光找到藉口,遇到這樣大事他要聽聽管家的意見,他說,「我去安排晚飯。」
「簡單點,我又不是第一回端你家的飯碗。」陶奎元說。
徐德富走進廚房,灶口燃著玉米稈子,王媽正在淘米。他吩咐道:「家人的飯先撂下,做客人的飯,烙糖餅,鹹肉燉豆角,餷小豆腐,一定放干白菜。」
「哎,哎!」王媽說,「礤板壞啦,沒燜成辣菜,這個陶警官,哪次來都嚷著吃辣菜。」
「沒有算啦。」徐德富說。
「當家的叫我?」謝時仿進來。
「時仿,你知道『矚託』吧?」徐德富問。
「知道,許多人為能當上滿鐵守備隊的『矚託』,剜窗找門地挖弄。怎麼?」
「這回不是守備隊的『矚託』,是憲兵隊。」徐德富說,「陶奎元今天就是為這個事來找我。」
「有些蹊蹺,通常都是托人弄嗆……」謝時仿狐疑道,「主動找上門來?而且是警察局長。」
「我沒考慮好是否答應他,時仿你說我答應不答應。」
謝時仿想了想道:「還是答應他為好,時局這麼亂,日本人得罪不得,警察也得罪不得……以我之見,先應承下來。」
「『矚託』是幹啥的?間諜啊!」徐德富有些厭惡收集情報這類勾當,為日本人看著中國人,他不情願。
「有句老話: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謝時仿說。
「老話說的對。」徐德富豁然開朗。
徐德富答應做「矚託」,陶奎元多喝了幾杯酒,他不會因此喝醉,沒人見他喝醉過,喝酒時即不耍鬼又不藏奸,實實在在地倒進肚子裡,當地人稱這種勝酒力的人為酒漏子,意為喝多少酒都漏出去,因此不會醉,他沒忘正事兒,說:「哪天你到局裡填張表,再照張二寸免冠相片,證就給你辦了。」
「再敬陶局長一杯,大老遠的跑來為我……」徐德富端杯道。
「什麼局長?」陶奎元套近乎道,「叫兄弟。」
「敬陶兄弟一杯。」
「還是和我相遠(犯相),陶字去嘍,叫兄弟。」陶奎元進一步套近乎道。
「敬兄弟一杯。」徐德富不得不改口說。
「親兄弟。」陶奎元熱情出糊巴味來了。
「親兄弟。」徐德富迎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