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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51 作者: 徐大輝

  大林縣城天主堂地下室擠滿婦幼數人,他們是該縣首腦家屬,在此躲避戰火,修女穿梭忙碌於其間。

  牆的一隅,臧雅芬與四鳳、小芃擁擠在一張鋪位上。病中的臧雅芬身體很虛弱,她給爆炸聲震得魂不守舍,說:「四鳳,娘聽見放爆竹聲,娘鬧病鬧的耳頭八成鬧邪啦,你耳頭尖,聽聽是不是放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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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聽見了,砰砰叭叭的。」四鳳說她聽到的聲音,「像二踢腳、麻雷子[1]。」

  「不年不節的放啥爆竹?不對,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臧雅芬疑心更重了。

  「徐太太,您服藥吧。」一修女端著藥碗過來。

  臧雅芬喝下那碗湯藥,然後問:「咋沒見王醫生?」

  「他有事出去了,今晚由我來照顧你。」修女聲音柔和,面很慈善,說,「徐太太哪兒不舒服請對我說。」

  「我聽見爆竹的聲音。」臧雅芬指指棚頂。

  修女微笑未作答。

  「外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臧雅芬追問道。

  「徐太太你安心養病,外邊的事情你別去想它。四鳳小姐,你媽媽有事你就叫我。」修女離開前叮嚀道,「我去看另外幾個病人。」

  「嗯吶!」四鳳答應。

  「四鳳,你到門口去,有根在那兒,問問他你爹他們幹什麼呢?」

  四鳳穿過密匝的人群,走到地下室的出口處。很大人的腔調道:「有根,你過來!」

  「四鳳小姐,你?」有根擠過來,懷裡抱著槍。

  「我娘……」四鳳由於急切,話不流利道。

  「太太咋啦?」

  「我娘聽見外面有放爆竹的聲響,我也聽到了。」

  「沒什麼,別管它。」有根隱瞞實情。

  「娘問我爹幹什麼呢?」

  「哦,告訴你娘徐營長在營房裡,什麼事都沒有。」

  「娘問爆竹的事,咋說?」

  「就說哪家商號隨便放的。」有根編排道。

  地上的戰鬥已近尾聲,栗縣長率部隊將勞守田殘兵敗將圍困在縣政府院內。

  勞守田龜縮院內,負隅頑抗,頻繁向外胡亂射擊。

  「弟兄們你們上了日軍的當,跟著漢奸勞守田打起自己的同胞……」栗縣長登一高處向院內喊話,瓦解他們道,「趕快放下武器,我們決不傷害你們。」他的喊話有了效果,槍聲漸漸稀疏下來。

  「別聽他煽動,我們敗不了!」院內傳出勞守田聲嘶力竭的喊叫,「林田數馬大尉馬上率援軍趕到救我們,堅持住,我給你們每人十塊大洋。」

  栗縣長居高臨下指一個人給徐德成看,說:「那個胖子就是勞守田。」

  徐德成掏出匣子槍。

  「把握嗎?」栗縣長問。

  「你說打他哪兒吧?」徐德成十分把握道。

  「打傷他,活捉,從他嘴裡摳情報。」栗縣長說。

  「那就掐折他的右手腕,讓他使不了槍。」徐德成舉槍,瞄準,擊中目標。

  「衝進去!」栗縣長下令道。

  勞守田托著流血的手腕,有一個人過來扶他道,「勞縣長……」

  「打,給我打!」勞守田瘋狂地喊叫,「他們沒有正規軍,只是臨時拼湊的民團。」

  猛然,大門被炸開,徐德成騎馬衝進來,數支槍口逼住勞守田。他呵斥道:「你嚎喪啥?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瞧瞧,老子不是正規軍,是什麼?」

  「東北軍……」勞守田傻了眼,他認得東北軍的服裝,乖乖地被擒獲。

  「勞守田,你不是要當縣長過把癮嗎,走,我打開縣長辦公室你坐一坐。」栗縣長譏嘲道,「帶他到我辦公室去。」

  士兵將勞守田拖拽進縣長辦公室,勞守田被士兵塞進椅子中,室內有栗縣長、於團長及兩名士兵。

  「用此種方式請你有些失禮,我們開門見山的好,我問你……」

  栗縣長的話給勞守田打斷道:「你沒資格審問我,我是日軍任命的縣長。」

  「縣長?你洋爹的任命不好使。」於團長掏出手槍撂在桌子上,威脅道,「它是不是有資格審問你啊?」

  「嚇唬人,我不是三歲小孩。」勞守田頑固地道。

  「那咱們就看看是你的腦袋硬,還是我的子彈硬。」於團長說。

  「勞守田,你想當縣長無可厚非,你可以經過努力,並不是用當漢奸,出賣自己的祖宗的卑鄙手段吧?賣國求榮,最終能有好下場嗎?」 栗縣長義正詞嚴道。

  「我一介草民,不像你大學畢業懂得那麼多大道理,有奶便是娘,日本人管事,我就和他們干。」勞守田說。

  「混蛋!」於團長一拍桌子道,「你沒長好下水(牲畜的內臟)!你是中國人,幫虎吃食,你的良心餵狗了嗎?」

  蔣副官在東北軍兵營審問被俘的鬍子大櫃遼西來。

  「我看你識相點,把我放啦。」遼西來本末倒置,口氣還顯幾分仗義道,「讓我從北門出去,日後你們還有條生路。」

  「可惜了,你恐怕沒有什麼日後啦。」蔣副官說。

  「整死我?你們千萬別干傻事,告訴你吧,我們只是先遣部隊,日軍的大部隊還在後面。大林的小破土城能經住炮轟飛機炸?」遼西來搬出日軍來震唬人。

  「日本人屁股大哈(威脅)人啊?」蔣副官譏道,他沒怕過日本人,不怕日本人。

  「哈你?今天中你們埋伏的事傳出去,明天他們就來。」遼西來越說氣越盛,他倒以教導的口吻說,「眼看東北就是日本人的了,你們別虎屁朝天的跟人家幹了。」

  鬍子的氣焰需要壓一下了,蔣副官猛然一拍桌子,道:「拉出去斃嘍!」

  兩名士兵衝上來,架著遼西來的胳膊就往外拖。鬍子大櫃心慌起來,大杆子(當兵的)要動正格的。勞守田拉自己來是他封了官許了願,全綹子兄弟有前程,腦袋眼看掉啦,還有個屁前程。於是他轉變了態度,喊叫著:「我說,我什麼都說。」

  「帶回來!」蔣副官命令士兵。

  勞守田和遼西來兩人的口供一致,日軍武力強占縣城計劃已做出,形勢比他們預想的嚴峻得多,縣長辦公室內氣氛異常凝重。

  「現在看,日軍不清楚我們的抵抗力量有多大,不敢輕舉妄動,故令勞守田以先遣隊為名入城探聽虛實,」栗縣長表情異常凝重,掃視在場的人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苦楚道,「大林城不可避免一場惡戰。」

  這麼說大林城難保住了,人們似乎不願承認這一嚴酷事實。

  「是的,我們孤立無援,只能靠全城百姓浴血奮戰……日軍即使得城,也得付出沉重代價。這個嚴峻形勢我向在座諸位講明白,向全城百姓講明白,我也希望諸位向自己的部屬講明白,願意參加抗日者留下,想走的,發給盤纏(路費)。」栗縣長說,他講話時目光頻率很高地落在徐德成的身上。這是唯一的一支正規軍隊,最有生的抵抗力量。

  沉默,現場沉默。

  「我先表個態,」栗縣長打破沉默道,「身為一縣之長,在生死關頭,我與城池共存亡。」

  「我們營留下。」徐德成霍然起身道,「和栗縣長一起護城抗日。」

  「縣長,我們民團……」於團長也表示捨身保衛大林城。

  栗縣長眼含淚水,給在場的人深鞠一躬。他做了戰前安排道:「大家分頭清點人數,重新登記造冊,天黑前我們舉行宣誓儀式。」

  「徐營長,」栗縣長叫住向外走的徐德成,他說,「縣城命運未卜,你把太太、孩子送出去。」

  「我內人病得很重,已經不住長途跋涉。」徐德成苦笑道,「大林不是有幾萬百姓嘛,和他們在一起吧。」

  「倘若不便,就讓我的夫人到天主堂陪徐太太,她略通一點醫道,對太太也好照顧。」栗縣長想得細緻、周到。

  「你該送夫人出城暫避……」徐德成建議道。

  「我們膝下無子女,我不走,她執意不走。」栗縣長說。

  大林縣城這個黃昏令人振奮,誓師大會在縣政府大院裡召開,有幾千人參加。

  「我們要做中國人,不做忘國奴!」於團長領頭宣誓。

  眾人隨之宣誓:「我們要做中國人,不做忘國奴!」

  宣誓完畢,栗縣長作了戰前動員,會後,軍民投入保衛大林城的戰鬥。有史料記載,這場戰鬥異常慘烈。

  [1]二踢腳、麻雷子:鞭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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