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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48 作者: 徐大輝

  角山榮和陶奎元在亮子裡日本憲兵隊部密談,是一次不尋常的密謀:改編一綹鬍子。還有一項重要的內容,為偽政權的建立做準備。

  「活動在三江境內大綹子鬍子只有久占、劉傻子,兩綹加在一起近二百人。劉傻子當年偷鐵軌,被您打瞎一隻眼睛,怎樣說他都不肯接受改編。久占倒是同意,提出要當隊長,並要一千塊大洋均分部下。」陶奎元介紹警署所掌握的情況。

  「他有多少人?」角山榮問。

  「四十多人。」

  「亮子裡城目前正缺兵力保衛,四十人一千塊大洋,二十五塊大洋一條命,合算,很合算。」角山榮計算著,說。

  「一條命二十五塊……」陶奎元迷惑,不清楚憲兵隊長算的是一筆什麼帳。

  「光緒十年,我們曾向馬賊開價,凡是生擒俄兵者賞四十元……結果呢,馬賊擒獲擊斃俄官兵甚多。」角山榮得意曾經的一個陰謀,說,「此策我們不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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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招,高。」陶奎元懂了,奉承道,「隊長真是高。」

  「買命,賣命……」角山榮得意洋洋道,「從明天起,你的警察局,要改革……下設三科一隊,警務、特務、保安三個科,一個警察大隊,隊長讓改編過來的人當……那個有一百多號人馬的遼西來綹子呢?」

  遼西來綹子橫行霸道三江,為非作歹多年,日本人看中的正是該綹子的惡行。

  「我派人尋找數日不見影兒,估計他們已降了皇軍某個部隊。」陶奎元討好地這樣說,其實他也不知道遼西來的下落,更不知道他向西南方向逃竄,遇到同鄉大林縣前警察局長勞守田,一心想當縣長的勞守田許諾,攻破縣城他當上縣長,讓遼西來做警察局長,鬍子變成警察,於是遼西來正幫助勞守田攻打大林縣城。

  「一條大魚啊,我們沒有抓住。」角山榮不無遺憾地道。

  「我叫人繼續找他們,俟機改編。」陶奎元說夢一樣。

  「最近有無山口枝子的消息?」角山榮問。

  自從那次被人救走,始終沒消息,沒在亮子裡鎮出現過,角山榮此刻想到她,認為山口枝子很有價值。她過去就是遼西來綹子的四梁八柱,她肯定知道遼西來的下落。憲兵隊長說:

  「找到她就有望找到遼西來。」

  「即使見到她,也不會告訴我們遼西來的下落。」

  「為什麼?」

  「她與隊長您有仇。」

  「不不,你們常說,此一時,彼一時,她那時恨我,現在就不一定恨。你對我們大和民族缺乏真正的了解……陶局長,為了天皇陛下的大業,我們可擯棄前嫌。」

  日本人很抱團的,這一點陶奎元看見了,說:「我注意她的出現。」

  「她的事你不要管了,我自有安排。」角山榮不讓警察沾山口枝子的邊兒,是他已有安排和打算,說,「還有一件事你立即著手去做,發展『矚託』。過去我們滿鐵有一批『矚託』,現在的形勢,遠遠不夠了。」

  「發展的範圍呢,隊長?」

  「亮子裡城裡、鄉下,一切願為我們提供情報的人。當然,也不是蘿蔔快了不洗泥,要嚴格挑選,得和我們一條心的人。」角山榮講了當「矚託」的條件和標準,強調要效忠、死心塌地投靠的人,要有一定社會地位和名氣,日本人善於情報戰。

  「在亮子裡鎮上,我們警局養了一批『線人』,也就是和隊長您的『矚託』相似,他們從事各種行業。」陶奎元說。

  警察養的「線人」角山榮瞧不起,輕視的口吻道:「你的『線人』大都是雞鳴狗盜之輩。我要的『矚託』必須是小鎮名流,鄉紳富賈,他們提供的情報才有價值,你的明白?」

  「哎哎明白,明白。」

  「三江縣方圓幾百里,許多鄉村我們鞭長莫及,各個角落必須有我們的『矚託』,隨時隨地向我們匯報那裡的社情民意動態……你先擬個名單給我。」憲兵隊長說。

  「是!」

  陶奎元回到警察局,叫來馮八矬子。

  「擬個名單還不簡單,亮子裡頭頭臉臉這幾頭爛蒜,還不都在咱的心裡頭。」馮八矬子給陶奎元點菸,後將燃起的火柴杆放進嘴裡弄滅。

  「沒那麼簡單,現今局勢變了,你知道他們都咋想?」

  「咋想,他們一撅尾巴我們都知道要拉幾個糞蛋。」馮八矬子自信道,「有頭有臉的人腦瓜皮都薄,他們的看家本領是見風使舵……如今誰的勢力強大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叫他們為日本人做事,還不借一條腿呀!」

  「你恁麼自信啊,你寫名單。」

  馮八矬子在紙上寫了一串名字,遞給陶奎元,說,「局長過目吧,上數(數得著)的人差不多都在這裡了,其他人是癩蛤蟆上席,拿不到檯面上來。」

  陶奎元看名單,自語道:「人心隔肚皮啊!」

  「日本人一天天得勢,他們能視而不見?不能,窗戶眼兒遞果匣子,溜須還怕找不到門呢,巴不得我們給他們穿針引線,去結交日本人。」馮八矬子以己度人道。

  陶奎元說可別一律打傢伙,瓜子裡嗑出個拉拉蛄來,啥蟲子都有哇。比個例子,獾子洞的徐德富,誰保掯他會對日本人無二心?

  馮八矬子眼裡徐德富鄉間一個土鱉財主,他的幾百畝田地,鎮上的藥鋪,還有他四弟開的筐鋪……哪兒與日本人管轄的事兒不搭界?總不能把幾百畝的田地被褥似的卷巴卷巴夾走吧。

  「你就是嘴損,說話太犢子,田地能捲走嗎?」

  「這不就結了,往後想在三江地面上活得滋潤、如作(舒服),離不開日本人。他徐德富不會看不到這一步吧?」馮八矬子搬出更有說服力的東西道,「他原本就給日本守備隊當『矚託』。」

  「當『矚託』不假,不一定忠心耿耿。」陶奎元和徐家有一段宿怨,說,「你可別忘了他的三弟徐德成,東北軍的騎兵營長,咱們還沒和他算清帳呢!即使我們不找他們,他們也要與我們糾纏。」

  「東北軍雞零狗碎的拿不成個兒,此刻,不知蹽到哪百國去了。坐山好的事早成了陳糜子爛穀子,誰還提它。」

  「倒也是這麼個理。八矬子,咱們倆也分頭去做,你找久占……我辦『矚託』的事。」陶奎元道。

  「我今晚就去。」

  警局已掌握久占綹子藏身雁翎坨子,在西大荒深處。此前,馮八矬子與大櫃久占有過接觸,也是商量改編的事,他騎馬連夜去了那裡。

  白榆林間一溜土房,泄出點點燈光。

  「你是誰?」樹後突然閃出一個鬍子,拉動槍栓的聲音,盤問道。

  「我是我。」馮八矬子照鬍子規矩回答。

  「閉著腕!」

  「壓著火!」

  「哦,是里碼人(自己人)。」鬍子確定後,撂下槍,允許來人走近。

  「久占大當家的在嗎?」馮八矬子問。

  「在屋裡等你。」鬍子指著一個房子道。

  幾個鬍子正圍在一起玩紙牌,閒暇時鬍子自娛自樂,玩牌喝酒划拳,唻大膘(說下流話)唚葷嗑。

  「呃,好熱鬧。」馮八矬子進屋便說。

  「你先炕上拐(坐)著,我出完這把牌。」大櫃久占說,「等我出完這把牌。」

  「不忙,玩你們的。」馮八矬子找個地方坐下來。

  鬍子玩完牌,久占轟走其他鬍子,說:「黑燈瞎火的戧上來,啥事?」

  「角山榮隊長答應了你們的條件。」馮八矬子道。

  「全部?」久占驚喜,問。

  「全部。」

  「這回爺們當兵吃糧……」

  「不是兵,是警察。」

  「警察豈不是更好。八矬子,不,馮科長,這事串聯成了,你功勞大了去了。」久占眉開眼笑,一聽能當上警察,他屁溜溜的。人有時真是怪物,你說此時鬍子頭想些什麼?說來可笑和不可思議,他想踢梁掌柜一個腚巴樓子(兩屁股蛋之間)。久占在悅賓酒樓當過夥計,他經常見到警察踢梁掌柜的腚巴樓子,掌柜的學會了也踢夥計。於是他想自己要是警察,就踢梁掌柜的腚巴樓子。久占還想做一件事,給梁掌柜邁騷——單腿騙過別人頭頂——出出氣,他因拒絕往白酒里兌水,被趕出酒樓,臨走,梁掌柜當眾邁了夥計的騷,他不懂什麼胯下之辱,賣騷的一套嗑兒傷害了他的自尊心,嗑曰:邁騷,邁騷,雞巴卵子長大包。

  「還是大當家的有眼光,及早掉頭轉舵靠近日本人,這叫先來的吃一口,後來的啃骨頭……再晚了,還會有這香油(便宜)占?」馮八矬子說道。

  「劉傻子還沒開竅?」

  「破大盆還繃(端)個住,他拿把(講價錢)拿冒(超量)啦。哼,過了這陣子,劉傻子想吃屁,角山榮隊長都不喜得給他放嘍。」

  「我們什麼時候進城?」久占迫不及待地問。

  「今晚。」

  「養活孩子不等毛干,這麼急?」久占倒是想快,不過沒想到這麼快,說,「不是胳揪我吧?」

  馮八矬子說就你們這一出,吊二啷噹的,影響觀瞻。連夜進城,衣服都給你們準備好了,穿上第二天出現在鎮上。警察嘛,就得威風凜凜。

  「對,你說的對,弟兄們弄到手什麼穿什麼,花老抱子(雞婆)似的。」久占總是為全綹子弟兄著想,怕他們受屈兒,「我們住的地方?」

  「不能讓你們蹲露天地,早準備好啦,住東北軍騎兵營留下的營房。」馮八矬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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