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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38 作者: 徐大輝

  幾隻烏鴉在大林縣城上空盤旋後飛走,這些靈性的鳥仿佛感覺到了此城要有一場惡戰,所以夜晚才沒敢落下。

  兵營的馬槽子旁,徐德成抽菸,暗紅的菸頭火光時隱時現。

  「營長,明天我們走嗎?」蔣副官問。

  「咱們倆出去走。」徐德成扔掉菸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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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副官默不作聲地跟徐德成走出兵營。見不到有人在街上走動,古城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之中。

  「大林有幾個城門?」徐德成問。

  「三個,和亮子裡一樣,不同的是這兒東、西、北三個城門,沒南門,而亮子裡沒北門。」蔣副官說。營長叫他弄清大林的情況,他弄清了。

  「進城時我掃了一眼,城牆比亮子裡高,護城壕溝幾丈寬且有水,易守不易攻。」徐德成說我們去西門看看。

  「花舌子在那兒。」蔣副官說。

  「他們還有幾個人?」

  「十二個,他們決心死守大林城。」

  西城門是青磚修的門樓,比較堅固,徐德成沿著甬路走上城門。

  「營長,蔣副官。」花舌子迎過來道。

  「你們這兒布置多少人?」徐德成詢問。

  「四十一人。」花舌子說,「我們十二位弟兄,加上栗縣長派來的二十多人。」

  「武器裝備?」

  「一挺機槍,剩下全是大小槍枝三十二支。」

  「四十一人只三十三支槍,還有人沒槍的。」徐德成搖搖頭,說,「這不成啊!」

  「縣城裡的武器全分發下去了,沒武器的人就使大刀長矛,短兵相接時用得上。」花舌子說。

  徐德成沒再說什麼,和蔣副官來到了進城的重要關卡——東門。

  「徐營長。」栗縣長在城牆上。

  徐德成望向城外,一馬平川,黑夜茫茫。

  「此門缺少天然屏障……是本城的最薄弱地方,我已將重要力量部署在這裡。」栗縣長講他的部署。

  西城門的兵力明顯不足,主要是武器不足,還有沒槍的。現有的武裝力量僅能如此,好在西門比較堅固,護城壕溝深幾尺,可阻擋攻擊。大林縣城能否守住,東門是關鍵。

  「我派兩個連援你守東門。」徐德成說。

  「徐營長,」栗縣長聽此十分激動道,「我代表本城八萬居民,給你們三鞠躬。」

  「使不得啊!」徐德成急忙過去扶住栗縣長。

  是夜,縣長在自己辦公室作守城戰前的部署。

  「我們已獲得準確情報,勞守田帶重金收買的『遼西來』綹子及投降的警察,分兩路進發,拂曉前到達,午前攻我們的東、西兩門,他們共有一百餘人,日軍未參加這次行動……我們敞開城東門,放他們進來,然後集中殲滅。於團長,你帶民團大部埋伏東門附近……徐營長的騎兵隱藏在北門的火磨坊內,防止勞守田聲東擊西,突襲北門。我帶部分兵馬,與拂曉前佯裝撤退,率隊出城……」栗縣長說完,徵求大家意見。

  「這樣不妥,勞守田詭計多端,一旦他在城外有埋伏怎麼辦?」於團長說,「栗縣長,要出城我替你去。」

  「勞守田詭計多端,縣城內恐怕有他的耳目。」栗縣長說,「誘敵深入這齣戲演得逼真,我必須親率人馬出城作撤離狀,才能使敵人相信城內無兵把守。」

  「可太危險啦,你是一縣之長,大林百姓不能沒有你呀!」於團長真摯地道。

  「正因為我是縣長,也正是為保城池,保百姓平安,我個人生死算得了什麼。此事就這麼定了。」栗縣長慷愾之氣令人鼓舞,他問:「徐營長,你看我們的計劃還有哪些不足之處?」

  「關門打狗,此計可施。」徐德成表示同意,他說,「於團長的擔心不無道理,為安全起見,我派一個排騎兵跟隨栗縣長出城。」

  「徐營長進城的消息勞守田肯定不知道,不然他不會帶這麼少的人馬來攻城。我的想法是,勞守田進城後,我殺個回馬槍,於團長內應,他們發現我們的意圖後,定會奪路而逃,不會沿原路返回,選擇北門……」栗縣長說。

  「怎麼說,栗縣長也是偏向我部,我明白。」徐德成說。

  「你們願助我們一臂之力,患難已見真情,犧牲我們應在先。」栗縣長大義凜然道。

  「我營既然參戰,都歸栗縣長統一調遣。」徐德成說。

  「此戰只是開端,勞守田即使被殲滅,還會有張守田,王守田……還有惡仗在後面。保持實力,打大仗、惡仗,徐營長,我們需要你們啊!」

  「我和全營弟兄,一定和栗縣長戰鬥到底。」徐德成道。

  拂曉時分,勞守田率隊兵臨大林縣城,之前他派遣一人入城偵察。

  「大林已成空城,沒一兵一卒。」偵察的人回來報告。

  「栗縣長呢?」勞守田問。

  「他帶縣政府人員撤走啦。」

  「進城!」勞守田發出命令,他的人馬從東城門長驅直入,沒遭到一兵一卒的抵抗。

  勞守田大搖大擺地進了縣政府,他夢寐以求當縣長。

  騎兵營隱蔽在火磨坊內,蔣副官向徐德成報告:「營長,他們進來了,勞守田去了縣政府大院,東門留了人把守。」

  「天快大亮了,栗縣長他們很快殺回來,戰鬥打響前,你帶一個連趕到北門,做好堵截敵人逃遁的準備,我帶一個連去縣政府,打他一傢伙。」

  「哎!我已派兩個人去了天主堂,叫他們保護好太太。」蔣副官說。

  「你總是想的周到。」徐德成很感謝蔣副官,坐山好在世時,草頭子理應當二櫃,是他讓職位給自己,才有了改編後的副營長頭銜,坐山好遭暗殺後,自己升任營長,提名讓他當副營長,團里的任命始終未下來,他的職務雖是副官,權力是副營長了。

  「我們還去不去錦州?」蔣副官問。

  「去不去都沒大勁,聽栗縣長一說錦州的形勢,亂鬨鬨的,誰管我們。」徐德成說,他聽到更壞的消息,日本關東軍已經占領了東北大部。

  從一開始出於道義幫栗縣長守城抗敵,到認清時局,不準備去錦州,蔣副官看出徐德成內心的變化才問的。

  「營長,瞧這局勢,都亂了套。」他說。

  「爹死娘出門,個人顧個人吧。栗縣長很有骨氣,他給我看了一位在遼寧警察廳當處長的故交寫給他的信,勸他降日,可以得到重用。他已答覆:沒有民國政府明令,誓不投降……栗縣長這樣的官吏太少了,著實令人佩服啊!」徐德成說。

  「離開亮子裡的情景,弟兄們受的刺激太大了。」蔣副官一想到關東煙鋪趙老闆跪地哀求騎兵營留下抗敵的情景,心就發酸。

  「三江縣長可不像栗縣長,早躲藏到耗子窟窿里去了,警察肯定在陶奎元的帶領下投日了……假若縣長振臂一呼,保衛亮子裡,我們能不幫他抗敵守城到底?可惜,咱那兒沒有栗縣長,可惜呀!」

  「說不定鎮上的人罵咱們……」

  「罵啥也得受著,誰讓我們臨陣脫逃。那天,齊刷刷地跪下那麼些父老兄弟,我的腿都發軟了,真想給他們跪下。」徐德成說得嘴裡發苦,想抽菸啦。身上就帶著關東煙,確切說是帶著故鄉泥土味兒的蛤蟆癩煙,他同趙老闆的友誼始於他經常到煙鋪買煙。

  身穿綠袍頭戴花,

  漫山遍野都是家。

  又好嗅來又好吃,

  來人去客少不了它。

  這條煙的謎語家兄經常出給孩子們聽,他小時候就猜過這個謎語。獾子洞一帶盛產菸草,沙流地適合這種植物生長。日本人不久在這裡種大煙——罌粟,徐家的幾百畝好地都種了大煙,此乃後話。

  「營長,後悔的藥無處買去,日本人占領了亮子裡,我們回不去了。」蔣副官幾分悲傷地說。

  「那可不一定,說不準哪一天就回亮子裡……喂,你先前說了半截話,誰攆上來了?」

  「那個煎餅鋪的夥計。」

  「臨出亮子裡不是放了他嗎,咋又……他幹什麼?」徐德成覺得奇怪了。

  「要當兵,和我們走。」

  「尋思起他拿槍的姿勢就想笑,還要當兵?」徐德成說。

  「他心夠成的,靠一雙腳走了上百里,到底追上我們。人都累不成個兒,餓得前腔貼後腔,一口氣吃下半鍋圈大餅子。」

  「留下吧,預備個煎餅鍋,讓他給弟兄攤煎餅。」徐德成同意收留。

  「徐營長,有個事兒我不說良心上過不去。」煎餅鋪的夥計說,他倒騰大煙土給警察抓住,要治他重罪……最後,他答應他們冒充煎餅鋪的夥計,為鐘山東子報仇殺死賈營長。「你們不怪罪我,還放了我……」

  「本來你就是無辜的。」徐德成說,「你真會攤煎餅?」

  「攤過,倒騰大煙土前,攤過煎餅。」他說。

  可以想像到,鐘山東子的煎餅鋪真夥計可能給馮八矬子害死。

  砰!驟然一聲槍響。

  「開戰啦,我們行動!」徐德成拔出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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