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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6:26 作者: 徐大輝

  徐德成放下電話,神情惶然。

  「消息確定了?」蔣副官急切地問。

  「不准抵抗,瀋陽、長春兩地少數機關、團體自動繳械投降。」徐德成頹敗地坐下來。

  「軍隊咋辦?是戰是降?」

  

  「已有新的傳聞,日本軍隊強制接收民國機關、軍隊。」徐德成憂心忡忡問,「鎮上有什麼動靜沒有?」

  「滿鐵守備隊那邊似乎比平常還消停,角山榮幾天未露面。倒是陶奎元今個兒去了守備隊兩趟。」

  這引起徐德成警覺,陶奎元同角山榮關係特殊,如此氣候下頻繁接觸,是不是有什麼勾當?

  「是有些反常,頭幾天馮八矬子一天來幾次打聽我們審問夥計情況,這兩天他不來了,大概被什麼重要的事情衝擊啦。」蔣副官說。

  「現已到了生死攸關時刻,我們也暫時放一放大哥這個案子,集中精力做好應付時局的準備。」

  「那個夥計怎麼辦?」

  「他與此案無關,本應立即放人,但陶奎元不會輕易饒過他。先叫他呆在營房裡,伺機放生。方才電話里團長閃爍其辭,但我還是聽出楞縫(漏洞),待機行事,絕對不準抵抗。」徐德成說。

  「讓我們投降日本人?」蔣副官大惑。

  「有這種可能,也不排除調我們離開。」徐德成預測騎兵營的前景,暗淡和茫然。

  大亂奔鄉,小亂進城。蔣副官提議營長,送太太、孩子暫到鄉下避一避,一旦動槍動炮,鎮上不安全,鄉下相比較安全些。

  送走家眷,勢必造成人心浮動,一百多名弟兄眼瞅著自己呢。徐德成覺得必須做出安堵如故的樣子,以穩定軍心。

  電話鈴驟然響起,徐德成抓起電話接聽:「我是徐德成,團座,是……是,我明白。」他放下聽筒,頹然地坐下來道,「日軍一部已向我們這裡開來,還有飛機……團座命我營迅速撤離。」

  「去哪裡?」

  「錦州。」徐德成說,「有消息說到錦州另立省政府,令我們向那兒集結待命。」

  空中有嗡嗡的飛機聲傳來。

  「立即集合隊伍。」徐德成命令道。

  東北軍兵營內一忙亂,騎兵鞴馬、收拾行裝,做撤離出發準備。

  「有根!」蔣副官喊。

  「到!」勤務兵快步跑過來。

  「你帶幾個弟兄把營長太太她們接來,一個也不能少。」

  「是,長官!」

  「有根,」徐德成叫住他,說,「揀些必要東西的帶,其他的就不要帶啦。還有,路過徐記筐鋪,告訴德龍給我大哥捎個信,說我們營開赴錦州,家屬我帶走了。」

  「是,長官!」

  兩架飛機在鎮上空盤旋,機身上的一大塊鮮紅清晰可見。人們很少見到飛機模樣,飛這麼低頭次見過,新奇大於恐懼,都抻長脖子看,有的登梯子上房,想更近地看清飛機。

  蔣副官用手遮擋太陽光,往天上望道:「我看見膏藥旗了,小日本行動真迅速。」

  「一定是來偵察的。」徐德成說,「我們必須在他們到來之前撤出鎮去,估摸他們坐火車來,快到啦。」

  「飛機飛得這麼低,手槍都能夠著它……真窩囊,眼睜睜地看著人家進來,不讓打。」蔣副官抱怨上級不准抵抗。

  「兄弟,先忍一忍,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徐德成對部下說道,「趕快撤出鎮去,避免與日軍衝突。」

  隊伍集合完畢,待命出發。一輛大馬車上坐著徐德成的家眷,臧雅芬、四鳳、小芃。

  「三嫂……」丁淑慧趕來為臧雅芬送行,「你們啥時候回來呀?」

  「不好說,也許快……」臧雅芬抹著眼淚道,「不用惦記我們,照顧好德龍。」

  「四嬸!」四鳳抱著一隻罈子,母親讓她抱著。

  「多幫你媽干點活兒四鳳,她體格不好。」丁淑慧囑咐侄女,四鳳懂事地點點頭。

  徐德成下了令:「出發!」

  數十位居民在十字路口攔住騎兵營。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走上前來,慷慨激昂地道:「東北軍的弟兄們,你們不能走啊!日本人即要占領本鎮,你們走誰保護我們?我們要做中國人,不做亡國奴……」

  日本飛機超低空飛行,引擎的聲音刺耳。

  「營長,道堵住了。」蔣副官說。

  騎兵已給人牆擋住去路,徐德成神情異常嚴肅,未吭聲。

  「東北軍弟兄們!」關東煙鋪的趙老闆高聲道,「你們吃的是東北產的糧食,穿的是東北鄉親縫製的衣衫……國難當頭,你們不能棄之家鄉老少爺們。我們願與你們一起抗日,堅守城池……我們給你們跪下了!」趙老闆率先跪地,磕頭。

  眾人隨之跪下一片,磕頭。眾人齊聲懇求道:「留——下——吧!」

  東北軍騎兵有人擦眼淚,有人放聲大哭。

  「營長,怎麼辦?」蔣副官問。

  徐德成從胸腔里迸出沉悶的聲音:「出城!」

  警察局裡,陶奎元躬身寫著歡迎日軍進城的標語。

  「局長,他們出城了。」馮八矬子進來說,「一個兵沒剩。」

  「一走了之的好啊!」陶奎元直起腰道,「徐德成還算是聰明,呆會日軍的火車在鎮上一停,他們乖乖地繳械還好,不然,用角山榮隊長的話說,死拉死拉的有!八矬子,看我的字怎麼樣?」

  「局長的字快攆上王羲之啦。」馮八矬子奉承得不著邊際道,「陶羲之,陶羲之啊!」

  「你的嘴就會奉承。」陶奎元心裡舒服,笑道,「陶羲之,說過嘍。」

  「本來嘛,您的字行雲流水……」

  「得了吧,叫你說得我屁股直發癢。八矬子,我的字是隨心情而好賴,高興了吧,字就好些,反之……」

  「局長今天高興,字寫的特別好。」

  怎麼不高興啊,得虧早年結識角山榮,這不交正道了,日本人要占領亮子裡,人們都蒙在鼓裡,隊長及時點撥他,才沒在大風面前歪錯身子。陶奎元頗得意。

  「您的眼光看事就是遠吶,日本人早晚得勢你早早地看出來了。」 馮八矬子繼續恭維道。

  「沒那眼光還行?八矬子,實話對你說吧,我暗地裡領著你們歸降日本人,不但你們毫毛未損,日軍會有任命。」陶奎元說,「牆頭草隨風倒,適者生存啊!你說不隨風倒,還能長在牆頭上嗎?」

  「局長高瞻遠矚,才有弟兄們太平無事的今天。」

  「東北軍撤走,鎮內有槍的只我們警局,我們好好表現……八矬子,日本的太陽旗做了多少了面?」

  「二百面。」

  「少,再加二百面。」

  「鎮上的紅布差不多都用光啦。」

  「你到個個商號跑一跑,臨街的買賣店鋪都要打出標語、彩旗,歡迎的氣氛搞得濃厚一些。」

  「我就去辦。局長,那個夥計讓騎兵營帶走了。」

  「走不走都不用管他,坐山好那個營一走,沒人再為他翻案啦。」陶奎元說,「死也就死啦,他罪有應得。」

  「先前東北軍離開,有人跪在馬前攔截,哀求他們留下抗擊日軍。」馮八矬子說。

  「領頭的是誰?」

  「我記下他啦,關東煙鋪的趙老闆。」

  「日後再找他算帳!」陶奎元惡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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