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24-10-03 18:14:52 作者: 徐大輝

  徐家上上下下為徐德龍的婚禮準備著,到處是忙碌的身影。殺豬、宰羊……徐德富指點家人在院子裡搭建喜棚子。

  「當家的,辦妥啦。」謝時仿騎馬進來,一臉喜氣道。

  「辛苦你啦時仿。」徐德富說,「不提前請李顯亭的鼓樂班子,難排上號。」

  在亮子裡一帶的噴字行——民間鼓樂班子,李顯亭的鼓樂班子最出名,紅白喜事以請到他們為榮耀。

  「請李顯亭。」選鼓樂班子時,當家的徐德富說。

  此前,聽說徐家要辦喜事,斷定要大操辦,隆重氣派,幾個鼓樂班子派人來徐家「上買賣」,如果上去可賺錢出名的。

  「一定請李顯亭。」徐德富謝絕了幾份「上買賣」的,吩咐謝時仿道,「你帶定錢,親自上門去請,這樣才保掯(保險)。」

  

  李顯亭的鼓樂班子在亮子裡鎮的一條熱鬧街上,門前掛著招幌,是一面大鼓,鼓下掛個喇叭,再下面綴著紅穗。

  謝時仿邁進門檻,拱手道:「煩請李師傅出趟買賣。」

  「好,」掌柜的道,「要幾個人手?」

  「八個。」謝時仿將錢袋放下,說。

  「六十塊大洋。」掌柜的出價。

  「六十就六十。」謝時仿沒還價。

  謝時仿走在夏天的亮子裡鎮街道上,今天比趕集還熱鬧。路過新建的騎兵營房前,給警察趕開:「靠邊走,靠邊!」

  營房前,鎮府官員、名流、眾人夾道歡迎安國軍進城。

  穿著營級軍銜制服的坐山好、徐德成兩人騎高頭大馬,行進在隊伍前邊。隊列里有草頭子、大德字、秧子房掌柜的、馬拉子……謝時仿發現了幾個熟面孔。

  陶奎元鼓掌,他心裡想的和面帶的表情是兩碼事,目光落在徐德成的臉上,肩章上,對身旁的馮八矬子說:「那不是徐家老三麼,他參加了安國軍。」

  「徐德成是副營長呢。」馮八矬子說,他接下去朝本沒有鬍鬚的下巴頦捋一下,說,「他可是雁尾子。」

  雁尾子是土匪黑話,本意指人的鬍鬚,馮八矬子將此隱喻為徐德成當鬍子,而且在坐山好的綹子上。

  陶奎元嘴角牽動一下,一種情緒給掩蓋過去。坐山好無意地朝這邊望,與陶奎元相碰,他的嘴角再次牽動一下。

  「是三爺!」謝時仿心裡說。

  李顯亭的鼓樂班子請到了,徐德富高興。

  「咱要的是八個人手,掌柜的說保證要吹啥給來啥。定錢我付了,咱們後天派車去接。」謝時仿說。

  「安排佟大板子起早去接。」徐德富說。

  「東家,」謝時仿壓低聲音說,「還有個好消。」

  「什麼?」

  人多眼雜,謝時仿表露出在此說不方便,徐德富便同他走到一邊。

  「鎮上到處張貼標語,歡迎安國軍的騎兵營到亮子裡駐防。我仔細一問,嗨,巧啦!」

  「德成!」徐德富驚喜道。

  「是啊!正是他們的二十九騎兵營。」

  「掃聽(打探)准啦?」

  「准啦。」

  「好,好啊。」徐德富喜出望外道,「德成駐防鎮上,又趕上德龍大婚,真是太好啦。」

  「喜上加喜啊。」謝時仿說。

  徐家堂屋,徐鄭氏在煤油燈下,用紅紙剪雙喜字,炕上已擺了幾個剪好的紅喜字。

  「你看出來了,德龍對這樁婚事不太滿意?」徐德富算是喜中的憂慮,「一點兒都不上心。」

  「德龍心裡裝著個人。」徐鄭氏說。

  「誰?」

  「還能有誰。」徐鄭氏沒說破,卻點了點道,「你煩誰呀?」

  「喔,秀雲姑娘不行,倒不是她人不中,而是她那個爹,輸耍不成人。同他結了親家,我怕叫老親少故笑掉大牙,戳破脊梁骨。」

  「你轟走媒人,還給大肚子一首歌謠,這事兒他還不恨你一輩子?」徐鄭氏說到去年的一件事。

  徐大肚子細論起來和徐德富沾親,應是一個祖宗,大徐德富一輩。大肚子沒染上賭博之前,兩家還有來往,自打大肚子輸了房子輸了地,徐德富再也不搭理大肚子,並告訴家人不准和他來往。徐德龍年紀小,他沒把大哥的話當話聽,照樣往大肚子家跑,找秀雲玩。

  將媳婦輸掉的徐大肚子,用那頭毛驢馱著女兒越過國境線,弄回一峰公駱駝,在人煙稀少的西大荒居住下來,女兒的心思還是讓他給看出來,她願嫁給徐德龍。於是,他託了媒人。

  「當家的,」媒婆劉媽眼睛、眉毛都是笑的,說,「我來介紹個人兒(說媒)。」

  「給誰介紹啊?」徐德富猜出來是給四弟德龍,他故意這麼問。

  「四爺啊!」媒婆劉媽靈活起她的舌頭,說女方如何如何的好,和徐德龍是如何如何的般配,說,「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誰家的閨女啊?」徐德富問。

  「你認識,你們還是親戚。」媒婆劉媽說出徐大肚子。

  徐德富聽後笑笑,媒婆劉媽從來沒見過這種笑。

  「怎麼樣?」媒婆劉媽問。

  徐德富站起身,拿起毛筆蘸了墨,刷刷地寫起來。媒婆劉媽覺得莫名其妙,不知當家的要幹什麼,又不好問,等候在一旁。

  「請你把它交給大肚子。」徐德富捲起紙遞給媒婆劉媽,說,「他看後自然明白。」

  「這個紙捲兒?」媒婆劉媽大惑道。

  「管家,給劉媽拿五塊茶錢。」徐德富打發人,說,「辛辛苦苦一趟不容易。」

  媒婆劉媽悻悻而走。

  「不轟,那個受大肚子委託的媒婆肯走哇?抄首歌謠給他,他看後一定明白我為什麼拒絕這門婚事。」徐德富說。

  「你讓德龍抄寫的那首歌謠。」徐鄭氏瞥眼櫃蓋道,「德龍送過來啦。」

  「喔,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得看看他的字長進沒。」徐德富從櫃蓋上拿過一捲紙,在油燈下展開,歌謠是:

  漲大水,漫城牆,

  賭博的光棍賣婆娘。

  不賣婆娘肚裡飢,

  賣了婆娘受孤寂,

  娃娃哭,要吃奶,

  各尋各,在那裡?

  「我始終不明白,當年你給媒婆帶走這首詩是轉彎抹角地告訴大肚子,因他賭博才不同意這門親事。可現在你又讓德龍抄它幹什麼?」徐鄭氏說。

  「目的相同。」

  「什麼目的?」徐鄭氏詼諧地道,「直羅鍋(改正錯誤)。」

  「也是說明我不同意他娶秀雲的原因。」徐德富說,他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且十分堅決。

  「德龍才十六歲呀,哪裡懂這些轉彎抹角的事,你明白地對他說多好,讓他抄詩,虧你想得出。」她認為德龍年紀還小,直巴楞騰地和他講道理,幹嘛指東說西。

  「你別埋三怨四的啦。」徐德富說,「世上最無情的莫過於賭徒賭棍,什麼惡事都幹得出來,大肚子名聲太壞。丁家是正經過日子人家,淑慧比德龍大三歲,應了那句老話,女大三抱金磚。」

  「事已至此,還說什麼呀。」徐鄭氏說,德龍的婚姻媒人保媒,求取女方八字,卜吉合婚,議定聘禮,傳達喜期全套程序下來了,已既成事實。她問:「德成回鎮上的信兒准了嗎?」

  「准啦,時仿親眼看見德成騎在馬上,穿著軍官服……」徐德富說起甚是欣慰,「過兩天給德成送信去,正日子那天讓他趕回來參加德龍婚禮。」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