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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4:27 作者: 徐大輝

  山口惠子姐妹逃出匪巢,是徐德成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山口枝子同樣做了一件更不可思議的事。

  「姐,和我走吧。」山口枝子說,「我們遠走高飛。」

  「我不走。」山口惠子堅持回到角山榮的身邊去,人有時說不清道不明,想法怪怪的。

  「姐,你不願跟我走,也不免強你,人各有志。」山口枝子說,「姐,我要做一件事……」她說她要救出關押在守備隊的坐山好綹子的人。

  「啊!這怎麼行啊!」山口惠子先是吃驚,後是反對說,「那樣太危險。」

  山口枝子說出救坐山好的人理由:徐德成救了我們姐妹,鬍子肯定饒不過他。他憑什麼捨生忘死地救我們啊?最後,山口枝子說服了姐姐,取得了她的同意。

  「我不參與。」山口惠子說。

  

  「我自己去。」山口枝子單槍匹馬去干,山口惠子暫時藏匿起來,等妹妹得手後她再回到角山榮身邊去。

  兩個鬍子從日本守備隊逃回來,在白狼山匪巢找到綹子。那時,坐山好正準備典鞭,他不想殺徐德成也不行,綹子的規矩誰也不能破壞,誰破壞殺誰,連大櫃也算在內。

  「沒有辦法的事情。」坐山好對草頭子說,「徐老三做了件極其愚蠢的事,自己惹下殺身之禍。」

  草頭子也無可奈何。

  「我見崽子們要起屁。」坐山好說出他看到的一幕:幾個鬍子聚到一起磨刀,將一隻兔子活剝皮。這是崽子們起屁的信號,對四梁八柱處理事情不公的一種抗議形式。

  「典鞭吧。」草頭子狠了狠心說,「我們只好揮淚斬馬謖。」

  典鞭即將開始前,被俘的糧台、上線員逃回來。

  「大哥。」糧台帶著一身累累傷痕,說,「小日本太狠啦。」

  幾個鬍子訴說日本人的罪行,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他們受盡酷刑,總歸死裡逃生。

  「可是你們咋回來的?」草頭子問。

  「一個日本女人救了我們。」糧台說。

  「噢?日本女人?」坐山好驚訝,哪個日本女人會冒死拔刀相助?綹子沒有這樣朋友啊!

  「是日本女人……」糧台講了給日本女人救出的經過,最後說,「大哥,她讓我們對你說,她這樣做完全為了徐德成,希望你不要難為他。」

  「她真的是這麼說的?」草頭子追問。

  糧台掏出一方紅頭巾,說:「那個日本女人讓交給徐德成。」

  草頭子拿過紅頭巾看了看,翻然悔悟道:「呃,是她。」綁來的兩個日本女人,的確有戴紅頭巾的。

  「誰?」坐山好迷惑道。

  「山口枝子!我見她戴過紅頭巾。」草頭子興奮異常,一切明白了,他放了日本女人,轉個彎兒救出要救的人,立了大功,問,「大哥,那徐老三……」

  「放了他。」坐山好說。

  草頭子跑出去,坐山好隨後攆上去,說:「我親手解綁繩!」

  準備去死的徐德成,聽窩棚外的鬍子議論他怎麼個死法。原來鬍子處死人還不止槍崩一種。

  「山上樹多,八成劈叉。」一個鬍子說。

  「放走票大罪啊,大概是坐火車。」另一個鬍子說。

  何謂劈叉?何謂坐火車?徐德成只有惶惑的份兒。假如他知道這兩種都是匪道的酷刑,會是怎樣的驚悚啊。劈叉——將一棵青杆柳揻彎兒成弓形,兩頭分別綁在受刑者的腿上,然後猛地鬆開,人被從身體中間撕開;坐火車,其殘忍程度不亞於劈叉,將鐵板燒紅,扒光受刑者的衣服,按坐上面致死。

  絕望之中他見到笑臉的坐山好走進來,草頭子跟在後面,鬍子大櫃道:「三老弟!」

  這是來為自己送行吧?徐德成還能怎麼想?

  「三老弟,大哥錯怪你啦。」坐山好伸手解他的綁繩說,「你立了大功啦。」

  徐德成愣然。

  「真的三弟。」草頭子說。

  接下去,坐山好陪徐德成喝了半月的賠罪酒。

  窩棚里,坐山好躺在狼皮褥子上,徐德成和鬍子大櫃坐得很近,擺弄手裡的一把淨面匣子槍,愛不釋手。

  「你和槍有緣啊。」坐山好借題發揮說。

  「槍緣?」徐德成不解其意,索解的目光望著他。

  「這本是一把好槍,扳舵先生(扳舵的)活著時用他打冤家,連放三槍它都卡了殼。還有一次,扳舵先生把它枕在枕頭下,半夜三更里它無端就響了……從此,再也沒人使用它。可一到你手裡頭,好使了好用了。昨天你打住兩隻沙半斤兒(松雞)……說明你和它有緣吶。」

  徐家有槍,護院炮手老門曾對徐德成說:你摸摸這火燎杆(土沙槍)。他不喜歡槍,摸都沒摸。昨天,是他第一次使用槍,瞄苕條棵子下的沙雞,不是幾隻,是一群,一扣動扳機,嗬,打住三隻。獵殺的樂趣就這樣產生了,他喜歡上那支槍,有了擁有一支槍的願望。

  「選一個黃道吉日,把你掛柱的事辦了。只有插了香,你才真正成為綹子上的弟兄。我的意思是在接受改編前,你入綹……將來變成了正規軍你好得一個職務。」

  「啥時接受改編?」

  「我得看看風頭。弟兄們跟我出生入死,我不能領他們往火坑裡跳。」坐山好很慎重,說,「雖說張大帥也是鬍子出身,誰知道他給官府招安後是啥樣啊!」

  徐德成看得出來坐山好對安國軍心存疑慮,說:「張大帥也是綠林出身,道理說對咱們也差不了事。」

  「自古兵匪不一家,」坐山好深深的憂慮道,「他畢竟成了東北王,和日本人狗扯羊皮在一起,歸順他們也不知能不能有好果子吃。三老弟,你說你和日本校長干架是咋回事?」

  「你知道四平街的滿鐵小學吧,校長是日本人井島。我從奉天師範畢生回來,到那兒教書。學校主要教日文,也教國文。我是國文老師,大部分學生喜歡國文。一些學生常來我住的單身宿舍,我教他們古詩詞。一天晚上,當我和學生們吟誦杜甫的詩,井島校長過來,不容分說伸手就打我的嘴巴。」

  「真他媽的太欺負咱中國人啦,」坐山好氣憤地說,「三弟,想不想出這口惡氣?想出你說句話,我綁井島的票。」

  徐德成說算啦,現如今日本人橫行東北,挨欺負的人和事多啦。因受這麼點兒委屈去報復不值得。

  「也對,整他們就狠得茬的,讓他們傷筋動骨。」坐山好說得咬牙切齒,「日本人也欠著我的,早晚一天討回來。」

  「大哥……」徐德成思量幾個月的決定,在這一天說出來了,「大哥,給我掛柱吧。」

  「好啊,三老弟!」

  白狼山林間一塊草地上堆起沙石,鬍子舉行掛柱的拜香儀式。

  徐德成在二櫃草頭子指點下栽香,按前三後四,左五右六,當中插一根的插法栽完香,點燃。他一人跪下,眾鬍子圍他坐著,他說著插香詞:

  我今來入伙,

  就和兄弟們一條心。

  如我不一條心,

  寧願天打五雷轟,

  叫大當家的插了我。

  我今來入伙,

  就和眾兄弟們一條心。

  不走露風聲不叛變,

  不出賣朋友守規矩。

  如違反了,千刀萬剮,

  叫大當家的插了我!

  「都是一家人了,起來吧。」坐山好說。

  「謝大哥。」徐德成說,坐在鬍子群中。

  「哥們兒你都熟悉了,不用一一地拜了,綹子的規矩你也知道一些,不在這兒告訴你啦。」坐山好對草頭子說,「二弟,三弟得有個迎頭。」

  「你報號想好了嗎?」草頭子問徐德成。

  「天狗。」徐德成說出自己選定的名字。

  「天狗?」草頭子問一遍。

  「天狗。」徐德成堅定地說。

  「天狗兄弟,」坐山好鄭重地宣布道,「從今個兒起,你就是咱綹子的扳舵先生,字匠你也干,雙挎,得雙餉。」

  「謝大哥!謝眾弟兄們。」徐德成按鬍子的禮節,向大家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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