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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3:17 作者: 徐大輝

  警察馬隊來到徐家大院大門前,天剛麻麻亮。譚村長叫門:「德富當家的,我是萬仁,譚萬仁!」

  「你是誰?」謝時仿到大門前問,這個院子裡的人驚魂未定, 需要盤問清楚才給開門。

  「謝管家是我,怎麼連我的語聲都聽不出來了。」譚村長在門外說,「陶署長帶弟兄們來啦!」

  

  「叫鬍子給折騰的,輕易不敢開門。」謝時仿打開門,拱手客套道,「各位辛苦,有失遠迎。」

  警察馬隊耀武揚威地進院,然後紛紛跳下馬,徐家人牽走馬。

  「謝管家,聽你們這邊槍響,我馬不停蹄地趕到鎮上。這不是,陶署長帶人連夜趕來了。」譚村長自表他的功勞,人情總是要要的。

  陶奎元拎著馬鞭子在院裡轉悠,查看著,見門旁掛一條黃布。他問謝時仿道:「有人貓月子?誰呀?」

  「三爺……」謝時仿讓客,說,「陶署長請到上屋坐。」

  後院徐家正房堂屋坐滿警察,下人忙著端茶倒水,裝煙點火地侍候。正座位上,陶奎元與徐德富分坐四仙桌子的兩側。

  「哪個綹子?」陶奎元問。

  「坐山好。」徐德富說,「他們自報是坐山好綹子。」

  「西大荒頂數他們綹子大,我們與他們交過火。坐山好死心踏地為匪,幾次收編他不肯。近日,鄰縣均有匪訊,請求援住,剛回來又有幾股慣匪騷擾,我和弟兄們晝夜清剿……我們來晚了。德富兄,讓你們受苦了。」陶奎元客客氣氣道。

  「陶署長星夜帶弟兄不辭辛苦趕來搭救,徐某萬分感激。」徐德富道謝。

  「說遠了不是,德富兄,你對警署不薄,年年節節的,沒少給弟兄送嚼骨(吃的東西)。」陶奎元說。

  「應該的,應該的。」

  「給坐山好禍害夠戧吧。」陶奎元關切地問。

  徐德富隱瞞了鬍子借走三弟德成的實情,說:「他們劫走五匹馬,三石高粱,還傷了兩個人。」

  「這幫流賊草寇,落到我的手上就扒了他們的皮。」陶奎元氣憤道。

  「當家的,」謝時仿進來,說,「那匹兒馬子(公馬)恐怕不行了。」

  「白瞎啦!」徐德富很是心疼那匹馬,說,「宰了吧。時仿,再宰只羊,犒勞犒勞警官們。」

  「哎哎,」陶奎元假意道,「隨便吃點,別費事了,一家人嘛。」

  「時仿,把那壇老酒起出來。」徐德富又吩咐。

  「是。」謝時仿走出堂屋。

  「你們門旁掛著他哈補釘,又添丁進口了吧?」陶奎元問。

  「老三德成內人,昨晚生個閨女。」徐德富說。

  「聽說德成從四平街回來,不當教書先生了?」

  「是,是。前天他去奉天串親戚,看能不能在那兒找個學校繼續教書。」

  陶奎元故意提及一件往事道:「我可有幾年沒見你家老三了,那年好像在四平街站他上的火車,去奉天。」

  「記混嘍,那是老二德中,搭你們警察署的二馬車走的,進關的火車只在老五站停。」

  「日本人早把老五站改四平街站了。喔,我想起來啦,老二到北平念書。老三是在奉天讀師範。」陶奎元說。

  「對對,我家的事全在你心裡頭。」

  「老四德,德……」

  「德龍。」

  「德龍同犬子雙喜同庚,好像他們倆都在四平街公學堂讀書,是同學。」陶奎元說,「你們徐家出讀書之人,老二,老三都讀書。」

  「四弟德龍從小就頑皮,每每惹日本老師生氣……退學回來在村上讀私塾。」徐德富現出幾分失望,「德龍恐怕不是讀書的料。」

  「他才十四歲,還小嘛。」陶奎元繞回到正題上來,「哦,對了,我一個表哥在四平街扶輪中學當副校長,學校初創乍辦,正用人之際。老三倘若樂去教書,我願鼎立相薦。」

  「陶署長對家弟的關懷真是備至,待三弟從奉天轉回家來決定後,定叩請您幫忙。」徐德富感激道。

  徐家置了兩桌豐盛的酒菜,警察們推杯換盞。主宴桌,徐德富陪著陶奎元,譚村長在座。

  「薄酒素菜,不成敬意啊。」徐德富說。

  陶奎元品口酒,讚賞道:「好酒,賽玉液瓊漿。」

  「這可是徐家的陳年老窖……」譚村長插嘴道。

  另一張桌子警察們放量吃喝。扁臉警察夾起塊馬腸子填入口中,大嚼道:「香!老話說得太對了,寧舍爹和娘,不舍驢馬板腸。」

  一個生得柳肩的警察譏笑他:「要爹娘幹嘛,又不能做下酒菜。」

  「你他媽的胡唚啥?好像我心裡沒爹沒娘似的。」扁臉警察反駁道。

  「有爹,你認日本鐵路守備隊長角山榮乾爹,還腆臉說你心裡有爹娘呢,好意思!」柳肩警察搶白道。

  「認日本乾爹咋啦,沒日本人你知道火車是站著走還是爬著走[1]?

  你知道擼子(槍)裝幾顆子兒?」扁臉警察被激怒,吼道。

  柳肩警察起身要動手,被陶奎元壓服下去:「都給我坐下!喝人肚子還他媽喝狗肚子去了?不唚人話。你們穿夠了這身皮是不是,要我給你們扒下來嗎?」

  「警官,警官!」徐德富忙起身到鄰桌打圓場說,「都是一鍋里吃飯的弟兄,哪有啥深仇大恨。來,我敬大家杯酒。」

  一半是聽人勸,一半是署長的訓斥,柳肩警察、扁臉警察勉強舉杯,同桌的警察舉杯……一場小小的風波平息後,徐德富回到主桌,謝時仿慌忙到跟前,把他叫到一邊,附在耳邊說些什麼。陶奎元見管家謝時仿神色驚惶,心中猜疑。徐德富聽謝時仿說完,來到陶奎元跟前說:「陶署長您先慢用,我有點事去處理一下,就回來。」

  陶奎元眼瞟徐德富和謝時仿走出去。

  「老門恐怕不行啦!」西廂房門前,謝時仿邊開門邊說。

  受重傷的炮手老門躺在炕上,徐德富到來,護理的家人閃開。

  「老門,老門你聽見我喊你嗎?」徐德富走到炕前,輕聲呼喚。老門臉色蒼白,吃力地睜開眼睛說:「當……當、家。我……快不行啦。」

  「老門,佟大板子去接程先生,你一定要挺住。」

  老門顫抖的手往褲腰處比劃,謝時仿理解其意,解開褲腰帶,掏出一個布包,聲音很微弱地說:「給、我家……」他沒說完便昏迷過去。

  「程先生咋還沒到?」徐德富急了,指使道,「時仿,你鞴匹快馬,去道上迎迎他們!」

  [1]火車是站著走還是爬著走,是當時流行的一個笑話,頭一次見到火車的莊稼佬驚嘆,這火車是爬著走,要是站著走就更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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