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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3 18:13:14
作者: 徐大輝
「二嫂。」炕上產後的臧雅芬十分虛弱,她叫道。
「來了,雅芬。」二嫂坐近她一些,產婦身上的血腥味還未散盡,屋子裡的血腥味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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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成走了嗎?鬍子綁了他?」臧雅芬擔驚受怕說,「德成怕涼,也不知道鬍子睡不睡火炕……」
「鬍子沒捆綁他,三弟自己上的馬。」 二嫂給臧雅芬擦去眼角的淚說,「別想他啦,啊。你瞧瞧,大侄女胖乎乎的多招人稀罕(喜歡)。」
臧雅芬止不住流淚,生孩子和生一場病一樣使人心焦。
「你可別著急上火,王媽說做月子就是不能上火,上火下不來奶水。雅芬,餓壞了大侄女,我可不饒你呦。」二嫂勸她道,也有了效果,臧雅芬側身望眼襁褓中的嬰兒,臉上終於露出欣慰的笑容。「答應我,想些亮堂的事。」
「歇著吧二嫂,你也忙乎一天啦。」臧雅芬說,「孩子還沒有名子,我和大嫂說了,讓大哥給起個名,明個兒你去催催他起好了沒有。」
「大哥家兩個小蛋子,就你這股人兒連添兩個閨女。大哥聽說你生個丫頭,心裡老高興啦,保准翻書查典給我大侄女起個中聽的名字。」
二嫂撂下幔帳,服侍臧雅芬睡下。她捻低油燈芯,在蔓子炕[1]躺下來,血腥味仍霧似地包裹著她。睡不著覺,也不想睡。一側身,一串桃核護身符垂下,她攥在手裡,凝望著它。
二嫂想起一首童謠:
高樓高,
高樓底下種茼蒿,
茼蒿底下有個嬌嬌女。
一歲嬌,
二歲嬌,
三歲學騎馬,
四歲動剪刀,
五歲來人請,
六歲到人家。
童謠組成了二嫂的生活軌跡——二嫂八歲夾著包袱進徐家大院,十歲跟著徐鄭氏學針線活兒,十五歲送去外地讀書的徐德中到村頭,他摘下自己的那串桃核護身符,塞進二嫂的手中。
「二嫂!」臧雅芬召喚她。
二嫂移開貼在臉頰上的桃核護身符,走過來掀起幔帳問:「雅芬你想幹什麼?」
「我想口喝水!」
二嫂為她沖了碗紅糖水。
「你還睡嗎?」
「你呢?」二嫂反問作答。
「我想和你嘮嘮嗑。」
二嫂坐在臧雅芬的身邊,兩個女人嘮扯起來……
黎明前的原野土路上,佟大板子搖晃大鞭子趕車,大車鈴鐺丁當作響。隨來押車的人懷抱杆沙槍,警惕望著黑黢黢的四周。
「徐家這個閨女命硬,坐骨生牙。」曹氏說。
「咋說呢?」佟大板子不懂。
「經我手撿的(接生)的孩子無計其數,像這樣下生就有兩顆牙的,還真是少見。」曹氏說。夜幕里有動靜,聲音迎面傳來。
「像馬蹄聲音。」押車的人警惕起來。
「是馬蹄,十幾匹馬。」佟大板子辨別出來。
「媽呀!」曹氏因害怕蜷縮車笸籮里。
「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可別碰上鬍子。」押車人端起槍,說。
「也不知咋地啦,老遇鬍子。」曹氏跟上一句。
「遇到鬍子見機行事,」佟大板子叮囑押車人道,「不要輕易開槍,儘量周旋。」
「佟大板子,他們來了。」押車人聽力視力要比同車人好些。
「是不是鬍子啊?曹氏頓然緊張起來說,走黑路鬼不怕狼不怕,就怕鬍子,她的家人給鬍子綁過票。
很快,譚村長帶警察迎面過來。
「佟大板子,搶徐家的鬍子……」譚村長搶先開口問。
「撤啦。」佟大板子說,「鬍子連根毛都沒剩下。」
「都撤啦?」譚村長奇怪道,「陶署長,我們晚到一步,鬍子撤啦。」
「這兒離你們村多遠?」陶奎元用馬鞭子指指腳下問,他不想半路回去。
「五里多地(路)。」譚村長作答。
眼瞅著天快亮了,五里多地就到獾子洞。陶奎元說,「走,拜訪徐當家的去。」
「對對,我一定讓徐當的好好款待諸位。」譚村長順情說好話。
陶奎元沒立即走,騎馬繞大馬車一圈,眼盯著車笸籮里的老牛婆曹氏。問佟大板子:「深半夜半的去哪兒呀?車上是什麼人?」
「你真是貴人好忘事,」曹氏與講話人不外,「陶署長,你兒子雙喜可是我親手給撿(接生)的。」
哦,是你!陶奎元想起來了,老牛婆曹氏他不陌生。
「還有一份要生的等著我,天亮得趕到鎮上。」曹氏說。
「走吧!別耽誤事。」陶奎元說。
叭!佟大板子一甩大鞭,馬車遠去。
[1]蔓子炕:東北民居連接兩鋪大炕的靠山牆小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