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2024-10-03 18:07:57
作者: 徐大輝
「乾杯!」
「干!干!干!」
花膀子隊的老巢酒宴在進行。
「痛快,真痛快!」盧辛手舞足蹈,有些醉意了。
項點腳不露聲色,穩穩噹噹地喝他的白開水,也可以說是以水代酒。在整日被酒泡著的花膀子隊裡,他是唯一的一滴酒不沾的人。酒是花膀子隊的精神鴉片,盧辛離不了它,全隊的人都離不了它。
「酒是我的女人。」一個匪徒的口頭禪。
項點腳不沾酒不是自律的原因,他的確喝不了酒,聞到酒他都頭暈。剛到花膀子隊時,盧辛不解,勸他喝勸他練。
「男人嘛,馬、槍、女人和酒,離不開。」盧辛說。
項點腳笑笑:「女人和酒我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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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盧辛的眼裡,不喜女人的男人還可以理解,不喜歡酒的男人就無法理解。
曾經有一段時間,盧辛竟然覺得不喜歡酒的男人很可怕。再後來,盧辛因項點腳不沾酒豎起大拇指:「好,很好!」
項點腳不喝酒,尤其是都喝酒的時候他不喝酒,保持頭腦清醒。花膀子隊因此躲過一次劫難。
讓花膀子隊在愛音格爾荒原蒸發,林田數馬動了不少腦筋。俄國人嗜酒如命,林田數馬就陰謀起酒來,灌醉他們再消滅他們。
林田數馬在花膀子隊中收買一個匪徒,讓他趁機往酒里下藥。這個匪徒剛進來不久,尚不了解一隻腿長一隻腿短的瘦小中國人項點腳。
花膀子隊截獲一車高粱,盧辛高興,殺豬宰羊,放量飲酒。
項點腳一雙機敏的目光掃視喝酒的人,那情景他像狼群里一隻擔負警戒的哨兵……得意忘形的喝酒人中,項點腳註意到那個為日本人做事的匪徒。
「他心有旁騖。」項點腳心想。
那個匪徒悄悄離開宴席,項點腳便跟隨上去。匪徒在院子裡上了一匹馬,飛鞭跑出老巢。
「砰!」項點腳一槍將那個匪徒掀下馬。
盧辛聞聲跑出來,見項點腳正審問那個奄奄一息的匪徒。
匪徒道出了實情:「日本人馬上就到了。」
盧辛命令全隊迅速撤離,林田數馬撲了一個空……
「喂,你還擔心那個林田數馬來襲擊我們?」盧辛見項點腳心不在宴會上,端著酒杯過來,「來,為林田數馬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乾杯。」
「干!」項點腳端起水杯,他沒掃盧辛的酒興。
盧辛喝乾酒沒走,坐在項點腳身旁,他有話要說。
腳項點給盧辛倒滿一杯酒。
「我去趟哈爾濱。」盧辛說,「賣掉白狼皮。」
項點腳看出盧辛去哈爾濱不單為賣狼皮,大當家的除了嗜酒,還有一個嗜好:女人。
花膀子隊與當地的其他中國土匪不同的是,他們沒有「七不奪、八不搶」的行規,成立匪隊之初,有一位白俄羅斯女人娜娜,留在馬隊給盧辛當情人。活動在愛音格爾荒原居無定所,天當被子地當床,他們兩人經常在馬肚子底下做那事。
山坡、原野、河邊、草地,娜娜縱情地叫床,她叫床的聲音奇奇怪怪,與馬嘶的聲音極其相似。那飽含情慾的聲音感染了馬們,引起它們的共鳴,隨之嘶鳴起來。
一匹馬叫了,幾十匹馬隨著叫。
「你是一匹母馬。」盧辛說。
「叫喚的不都是母馬。」娜娜說。
開始馬隨著娜娜叫床,他們還覺得新奇有趣。想像一下那情景,天高雲淡的夜晚,一個女人因興奮而咴咴叫,頓時數匹馬也咴咴叫。那個夜晚還會平平靜靜嗎?
睡在馬肚子下面的人紛紛躁動,他們早想叫了,忍著沒像馬那樣叫。他們都是正常的男人,從凍土地帶來,溫暖的草原氣候,把凍僵的一切融化開來,情慾又是最易化開的東西。
水滿之溢,熔岩已涌到地面,隨處可以噴發。
從馬咴咴叫的夜晚始,娜娜便覺得幾十雙眼睛盯著自己,火辣辣地發燙。她報抱怨說:「他們要吃了我。」
「他們又不是狼。」盧辛說。
實事上,吃人的動物不都是狼,吃法也不是一種方式。盧辛撞見一個人吃他的娜娜,用的就不是牙齒。
被吃者也沒大喊大叫,好像挺情願,也很幸福。
盧辛憤怒的槍口抵在吃娜娜男人的額頭,哀求放生的倒不是這個男人,而是娜娜。
「娜娜你?」盧辛大惑。
「現在我告訴你,我為什麼像發情母馬一樣叫,因為他愛聽。」娜娜一字一板地鏗鏘。
「你們倆過去……」盧辛深一步地問。
「一直,在你之前,在你之後,一直……」娜娜承認得大膽,承認得乾脆。
全隊的人目光一齊聚攏到盧辛的槍口上。
盧辛如同狼抬起頭來對月亮一樣,頭仰到了極限,突然嗥叫:嗷嗷!——嗷!——!
眾目愣然。
盧辛抬起槍口朝天,六顆子彈射出:砰!砰!砰!砰!砰!砰!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走,你們走!」
一個男人馱著一個女人走了……
這是一次刻骨銘心的傷害,盧辛再也沒帶女人到花膀子隊來。
「女人本就不屬於一個男人。」盧辛因娜娜而生發感慨,隨即又補充一句,「除非人人都有一個。」
項點腳對女人沒感覺,對女人有感覺的男人他倒有感覺。他看到盧辛是條河,有枯水季節的乾涸,也有汛期的奔騰,有冰封時的平靜,也有桃花流水的涌動……盧辛即使能戒掉生命,也不會戒掉女人。此次去哈爾濱,就有了除賣狼皮以外的內容了。
「我去賣狼皮。」盧辛舌頭髮硬地說。
「大當家的,」項點腳說他深謀遠慮的一件事,「我們得馬上挪窯子(轉移)。」
「為……為什麼?」盧辛思維和他的舌頭一樣,不是很靈活。
「打了守備隊部,就等於掏了狼窩,林田數馬怎麼能輕易放過我們。」項點腳說,「他要是聯合大部隊來討伐呢,我們早早防備好。」
「唔,唔。」盧辛清醒了些,「有道理……那就等我回來,從哈爾濱回來,咱們就挪窯子。」
「不成,趕早不趕晚。」項點腳說。
盧辛睡到夜半酒就大醒了,一睜開眼睛,見項點腳坐在草鋪邊,迷惑不解:「你在這兒?」
「我等大當家醒來。」項點腳說。
「有什麼事不能天亮說?」盧辛坐起來,「是不是挪窯子的事?」
「是。」
「你的意思連夜就走。」
「趁天沒亮,人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林田數馬就休想找我們的麻煩。」
「對,人不知鬼不覺。」盧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