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2024-10-08 11:46:59
作者: 李強
這一天,遲早是會來的。
陳宗早就做足了準備,他帶著那個從未使用過的假護照和一個隨身的小箱子,驅車趕往省會的機場。
連著下了幾天暴雨,天空洗得一塵不染,露出難得一見的藍天白雲和遠方淡青色的山影,這少有的北方的美景讓陳宗心曠神怡,也使得這場逃亡變得不那麼狼狽不堪。
陳宗從容地把車開進了一家服務區。油箱裡的油足夠跑到機場了,可他還是決定再加點兒,就好像過不了幾天他還要再回來一樣。
加完油,他本想直接上路,開過衛生間門口,他突然瞥見了一個熟悉又不很熟悉的身影,他放慢了車速,仔細地瞅了瞅反光鏡。
陳宗把車停好,朝那幾個擺攤的商販走去。
都是些農家的特產,有家釀的小燒,鹹鴨蛋,柴雞蛋,還有桃子和李子。對這些東西,陳宗當然一點興趣都沒有,他低著頭,抬眼看著一個賣貨的人,沒錯,不是別人,正是張媽--那個讓父親差點兒中了計的山裡女人。
他的心裡頓時騰起一股無名火。
他徑直繞過攤販,走進了衛生間。站在小便池前,裝模作樣地撒尿,腦子卻飛快地轉著,他在想,要不要整治一下這個女人呢?怎麼整治一下這個女人呢?來明的,還是來暗的?
這時,又進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站到了陳宗旁邊。
陳宗跟他打了個招呼,「拜託你件事。」他以不容對方反應的速度,塞給小伙子兩百塊錢,「你拿一百去那攤上買兩斤李子,不要等她找錢,掉頭就走。」
小伙子有點懵,問:「為什麼呢?」
陳宗說:「你別管為什麼,只要你不收她找的錢,那剩下的一百就歸你啦。李子,也歸你啦。」
小伙子看看這兩百塊錢,嘴裡輕輕地嘀咕了一句:「這不神經病嗎?」卻拿著錢朝張媽的方向走去。
小伙子去張媽的攤上要了兩斤李子,張媽稱好了,又添了兩個給他,他順手把一百遞給張媽,掉頭就走……
張媽回身去錢箱子找零錢,再回過身來,發現小伙子已經走遠了,她張了張嘴,想喊住他,又止住了,把那些零錢重新擱回了錢箱子裡……
小伙子上了車,離開了服務區……
幾分鐘之後,陳宗用改號軟體給張媽撥過電話,說剛剛自己在她這裡買了李子,卻忘了找錢。
陳宗不怕張媽不承認,他注意到了,服務區里遍布著攝像頭。
陳宗對張媽說:「我返回去得繞不少路,還有過路費什麼的,你把錢打我卡上吧。」
張媽說:「這兒也沒有ATM機啊。」
陳宗說:「不要緊,你可以用手機給我轉帳。」
張媽猶豫了一下,「可我不會用啊。」
陳宗接著說:「不要緊,我發給你一個簡訊,你點開連結,直接輸入帳號和密碼……」
想到這裡,陳宗狡黠地笑了,他不在乎張媽那點兒錢,他就是想讓張媽嘗嘗上當受騙的的滋味,他此時還藏在衛生間裡,他希望親眼看一看張媽因為一時的貪念而後悔不迭的樣子……
張媽回身去錢箱子找零錢,再回過身來,發現小伙子已經走遠了,她忙喊道:「嗨,你的錢!」
小伙子略略遲疑了一下,卻加快了腳步。
張媽執著地又喊了兩聲,起身追上了小伙子,「你這年輕人,耳朵咋這背呢?喊你好幾聲,都傳出去好幾里地了,你楞是聽不見。」
小伙子尷尬地朝衛生間方向看了一眼,說:「這錢,我不要了。」
「不要了?為啥哩?」張媽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唉,不要了就是不要了,沒什麼為啥不為啥。」
「你這孩子,看這身打扮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就算是有錢人,我也不能白要你這麼多錢不是?」說著,張媽把錢楞是塞進了小伙子的兜里。
小伙子楞了楞,今天咋淨碰上怪人哩?他不知道,如果收下了這九十多塊錢零錢,那一百塊錢還是不是自己的。他再次向衛生間方向張望了一下,他覺得那裡一定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他緊趕幾步,追上張媽,「這錢,就當是我捐贈給山區人民的吧!」
張媽還是沒有接錢,說:「孩子,你這麼說我明白了,我得謝謝你,不過,我還是不能要。你聽我說,我們山里人掙的每一分錢,都是汗水掉地下摔八瓣才掙得的,這樣掙來的錢,花著才踏實。這些年,山裡頭也出了些敗類,到城裡去偷去搶去騙,可那樣的人能過上好日子嗎?所以啊,這錢,我絕不會要,你要是想捐啊,可以通過別的什麼方式,比如有個什麼紅十字會,他們可以把你捐的錢用到更需要的地方去。」
小伙子手裡攥著那九十多塊錢,呆住了。
衛生間裡的陳宗,聽了這些話,也有些呆住了。莫非,張媽從來沒動過歪心思?
正在這時,幾輛警車衝進了服務區,把陳宗的那輛車團團圍住。
劉朋總是第一個衝下車,發現陳宗車裡沒人,馬上封鎖了整個服務區,展開了搜捕。
陳宗腦子停頓了半秒鐘,他立刻明白自己逃是逃不掉了,與其負隅頑抗,倒不如……
今天一大早,江浩哲就把自己連同搜集到的陳宗詐騙的證據交給了劉朋。
劉朋哪裡想得到會是這樣,他匆匆掃了幾眼那些證據材料,說:「先抓人再說。」
江浩哲說:「我可以追蹤到他的手機GPS信號,不過,我現在還合適幹這個嗎?」
劉朋眼睛一瞪,說:「有什麼不合適的?現在把網偵科和視頻組都給你,我這就率隊出發,你指向哪兒,我們就追向哪兒!」
得知陳宗已經被捕的消息,江浩哲站起身來,問:「你們誰把我銬起來啊?」
網偵科和視頻組的警察們嘻嘻哈哈地看著江浩哲,七嘴八舌地說:「誰敢銬你啊?你這是自首的,現在又立了功,說不定早就將功折罪啦!」
方莉莉聽了這話,卻不高興了,「誰說他有罪啦?還說什麼將功折罪,他只有功,沒有罪。」
江浩哲苦笑了一下,「好了,你們都別安慰我了,我好歹也在刑警隊混了這麼久,我知道,功是功,罪是罪,一碼是一碼,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