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2024-10-08 11:46:00 作者: 李強

  關六要一個人去北京。陳宗專門解釋了幾句,說這些拋頭露臉的事風險大,本該讓小鍾去,讓年輕人鍛鍊鍛鍊,只不過因為江浩哲來了,想讓小鍾多陪陪他,藉機好從他那裡得些真傳。關六拍拍胸脯說,這事兒他干更合適,天經地義,他願意干。

  上次小鍾提畫一帆風順,之後去偷貓也是立竿見影,再加上他還出了不少主意,想了不少辦法,所以這回的頭功肯定是小鍾。關六不得不感嘆後生可畏,好在陳宗分錢的時候,從來都是三一三十一,不偏誰也不向誰。過去,關六還為此有過幾句抱怨,說應該多勞多得,按勞分配。陳宗沒同意,他說三個人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除了分工不同,承擔風險不同,其他沒有不同,大家聚在一起,就是兄弟,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虧了陳宗的遠見卓識啊,到了現在更顯示出平均分配的好處:有了活兒,就是大家的活兒,誰都不會挑三揀四,誰都生怕少幹了。

  小鍾給關六提了些建議:坐長途汽車,住小賓館,穿白襯衫黑西褲,在樓下接了貨不要急著出小區,等等。

  關六聽得有些不耐煩,「你去的時候是春天,你白襯衫黑西褲,現在天天三十多度了,我也穿白襯衫黑西褲?再說了,你細皮嫩肉小白臉子穿那身像個白領,我這皮糙肉厚黑臉膛穿上了,不三不四的,更得讓人起疑。」

  關六做事,比小鍾粗,但是粗中有細,舉重若輕,畢竟是老江湖了嘛!早習慣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有躲避危險的直覺和敏感。

  所以,關六把任務接了,卻照樣在家裡呼呼大睡。

  小鍾倒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半夜了還在那兒查快遞號,結果快件已經進了京,他從床上跳下來,跑去敲關六的門。關六不耐煩地問:「還讓不讓人睡覺啦?你要幹什麼?」

  陳宗光著身子出來制止,「小鍾,你放心,關六從來沒耽誤過事,你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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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點來鍾,天剛蒙蒙亮,小鍾又去敲關六的門,沒想到,關六已經洗漱完畢,正準備出門。

  關六調侃道:「小鍾,我看你是幹不成大事,心裡擱不下事兒。這不,高鐵票我已經訂好了。雖說是高鐵去高鐵回,可我不用住宿,還少在外頭吃好幾頓飯,這樣一算,咱倆的花銷也差不了多少,可我比你就享福多啦。」

  江浩哲也起了床,問:「一大清早,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關六說:「我出趟差,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你們等我回來吃晚飯啊。」

  陳宗也出來湊熱鬧,「嗬嗬,關六還吟上詩了,前邊還有兩句,記得嗎?」

  關六哪裡真能背得上來,忙說:「哈哈,今天怎麼都起這麼早啊?我趕火車,我先走了,回來,等回來,我再給你們背啊!」

  「還不都是你們倆吵吵的?趕緊走吧,你走了,我們也好睡個回籠覺。」陳宗看著關六出門,這才轉過頭來問江浩哲:「噢,看你的黑眼圈,沒睡好吧?都是他們吵吵的,對了,他們沒把畔畔吵醒吧?我昨天想了個辦法,我跟你說說……」

  「陳宗,我正想跟你說,這兩天在你這兒,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一切都好……」

  「怎麼了?你打算要走了?」

  「嗯,不,也不是這樣。畔畔有些不適應,昨兒個天還沒黑,他就磨磨唧唧地找媽媽,好不容易睡著了,卻睡得特別不踏實,說夢話都在喊媽媽,還老一激靈一激靈的,我擔心這件事會傷害到他,畢竟,他才兩歲多,他的心理還很脆弱,他對世界還是懵懵懂懂,他只有我和鄭薇拉兩個親人,失去哪一個對他都是傷害。」

  「對啊,可是你回了家,畔畔可能就會失去你,而你可能跟他的感情更深些,他可能更不願意失去你。」

  「不,我想了一夜,也許還有得救。鄭薇拉說的沒錯,孩子歸她,我還是孩子的爸爸……她不打算告訴我另一個真相……我想,我們必須要寫個離婚協議,說明這一點,我出撫養費,我每周至少和畔畔團聚一天……」

  「你傻啊?你腦子是不是秀逗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已經白白給凌冬軍養了兩年多孩子,你醒醒吧,現在離婚對你真的是一種解脫,知道嗎?你一切都可以放下,重新開始,多好啊。可你,養別人的孩子還沒養夠啊?還要繼續出撫養費,還要每周團聚?你有什麼放不下的?」

  「陳宗,現在,不是我放不下。你知道嗎?你說,畔畔有什麼錯?他只知道我是他爸爸,他錯了嗎?沒有,他沒有任何錯,卻要去承擔大人們犯下的罪孽,他必須要和他爸爸,或者他媽媽經歷一次生離死別,從此往後,他的整個人生可能都會被改寫……你們不知道,不理解,可是我知道,我感同身受!因為我就被拐過、被賣過,還不止一次地被拐、被賣!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幾歲,我不知道我是被媽媽賣了,還是被人販子拐跑了,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兒,我的根在哪兒,我的爸爸媽媽在哪兒?我不止一次地想過要去找他們,可我越想找他們,就越恨他們……這些事,我從來都是壓在最心底,那裡就像是藏著一塊苦膽,藏著一塊黃連,時不常地就泛出一陣苦水,浸著我,泡著我,我還常常會害怕,會慌張,會做噩夢,會不知所措,我越來越不敢和人親近,我越來越不能投入地去相信一個人……我的一輩子這樣就這樣了,可是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畔畔走我的老路?我一直想著能給他撐起一片天,永遠地保護他,現在看來是做不到了,但是,我總還是能撐得動一把傘,讓他少受點風吹雨打吧?」

  陳宗一直以為江浩哲是個話癆,對他無所不說,卻不知道他竟隱藏了這麼大個秘密,原來只知道他出身農民,是個窮苦孩子,卻怎麼知道他的這些經歷!陳宗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怪不得江浩哲是一個清澈透明的人呢!難怪那天他對自己和靳茹芸說出那番話呢!血緣真的那麼重要嗎?在他的心裡,畔畔就是他的親骨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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